第24节

  他们俩不是走大门,而是从西边墙头翻进来的。
  司露微错愕:“怎么才回来?为什么要翻墙?”
  司大庄笑:“露微,我们要整死姓黄的那小子,叫他得瑟!”
  司露微瞥向了沈砚山。
  沈砚山不对她使坏的时候,表情是寡淡清冷的。
  他冲司露微点点头:“很晚了,去睡觉。”
  司露微太累了,时间又是真晚,她觉得沈砚山做的事三两句话也讲不清楚,于是乖乖回房去睡了。
  翌日,沈砚山和司大庄天还没亮就走了。
  司露微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趟邮局,把自己写给徐风清的信寄了出去。
  已经快要九月了,早晨的空气微寒,司露微寄完了信,发现腹中空空,就直接去了馆子。
  从这天开始,一连整整七天,沈砚山和司大庄都不沾家。
  司露微想:“他们俩又去窑子里睡了。”
  她对此有点漠然,不知道大户好人家的姑娘会如何反应。
  她从小就听左邻右舍的男人们吆喝,说赚到钱就要去堂子里睡几天,好像去堂子里才是他们赚钱的目的,她习以为常。
  如今沈砚山带着司大庄,去的是烟柳楼,那是南湖县最好的窑子,姑娘干净,被褥床铺也整洁。
  只是,不知道这次沈砚山会选哪个姑娘,人家会不会又在背后腹诽他是太监?
  “清心寡欲,也是一种修行。”
  “等我积德够了,嫁给我好不好?”
  她突然想起了沈砚山的那些话。
  她知道自己不该想的。
  她已经答应了徐风清,而且是真心实意爱徐风清,却偏偏去想其他男人的话,就觉得自己太过于浪荡。
  她立马收敛了心神。
  到了第七天的夜里,街上遥遥传来了马蹄声,随后就是枪声。
  司露微正在睡觉,吓得猛坐起来。
  两名仆妇跑过来:“小姐,这是哪里放炮吗?”
  他们叫她“小姐”,让司露微很是别扭,愣了好一会儿都没适应。
  南湖县还没有经过兵灾。
  皇帝退位之后,南昌府的巡抚自己歇了官职,告老还乡,孙督军顺利带着人马接手,和平度过了。
  对于枪声,普通人不熟悉。
  司露微学过十几天的枪,她知道。
  她脸色很白,对两名仆妇道:“快,藏到厨房的地窖去!”
  家里只有四个下人,她就带着这四人,一起躲到了地窖。
  枪声一直很远,好像是在城北。
  但持续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枪声歇了,下人们要从地窖出去,司露微道:“再等等。”
  后来厨子先说饿了,有点不以为然,想要出去,司露微也不好充他们的主子,只得随他们出去,自己也爬出了地窖。
  中午的时候,消失了整整八天的沈砚山和司大庄终于回来了。
  他们俩满身脏,精神却很好,特别是沈砚山,眉目熠熠,脸上有笑,左颊酒窝深深陷了进去。
  他这么笑着,就漂亮得不像话。
  他上前,一把抱起了司露微,将她半举起来在空中转了个圈。
  司露微还想问,司大庄就在后面接话:“小鹿,五哥要做团座了,咱们发达了!”
  第28章 沈家的人
  司露微做菜得心应手。
  如今新宅的厨具齐全好用,而且还有个厨子打下手,她不过两个小时,就做出了满桌肴馔,有鱼有肉。
  她问司大庄:“哥,昨晚是哪里放枪?”
  “咱们团座把二团的团座给毙了,杀了他一个警卫班,哈哈。”司大庄很激动。
  司露微有点担心:“城里会乱吗?”
  “乱什么?”司大庄不以为意,“是姓黄的先挑事。”
  他只顾说得痛快,司露微听得云山雾绕。
  饭后,沈砚山说要洗澡:“我七天没洗澡了,都快要臭了。”
  下人打了水进来。
  沈砚山心中微动,突然对司露微道:“小鹿,进来帮我擦背。”
  司露微身子僵了下。
  她无数次说过,要服侍他一辈子的,除了不做女人。
  擦背也没什么的,她时常帮司大庄擦背,因为司大庄做事马虎,总洗不干净,耳朵后面带泥,司露微忍受不了,就得看着他。
  “好,我去拿香胰子。”她道。
  等她拿好了,进了浴室时,浴室里雾气腾腾。
  沈砚山坐到了浴桶里,阖眼打盹。他闭上双目的时候,脸很好看,白净又英俊,就是唇略薄,透出几分薄凉。
  司露微叫了他一声,走到了他背后。
  他略微欠身,趴到了浴桶前面,把背后亮出来给司露微。
  “用点力气,把脏泥搓下来。”他吩咐道,“我快要结泥痂了。”
  司露微问:“你这些天没去烟柳楼住?”
  “没有,我们歇在营房里。”沈砚山道,“说了要积德娶你的,以后就不睡其他女人的床了。若是要睡,也只睡你的被褥枕头。”
  司露微蹙眉。
  她不再开口了,搓得也很用力。
  沈砚山被热水浸泡得浑身舒服,懒洋洋趴着,骨头都好像软了。
  良久之后,他又听到司露微问他:“会打仗吗?”
  “不会。”沈砚山笃定道,“这次是内讧,是沈横在排除异己。”
  沈横就是一团长。
  司露微还想要问。
  沈砚山就道:“沈横和黄非同一直不对付,两个人以前都是南昌巡抚手下的人。他想要搞死黄非同,却不愿意担个内讧的罪名,所以我就给他出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司露微很好奇。
  “我从明月寨抢回来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西药,还有吗啡。”沈砚山道。
  司露微问:“吗啡是什么?”
  沈砚山道:“医用上吗啡是镇痛的,但会让人上瘾,极度上瘾,比鸦片厉害百倍,不打就会癫狂。我和大庄连夜摸到了二团的军医那里,偷到了二团军医用的注射器。
  然后,我又绑架了黄非同的儿子,就是那个黄麻子。我给他注了三天吗啡,他就彻底废了。
  黄非同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任由他胡作非为,接回去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知道他儿子状似癫痫,几乎要死了,就说是沈横的人害了他儿子。
  可注射器是黄非同自己的,吗啡的空瓶上又没记号,他花了一天才打听清楚是吗啡,知道他儿子这辈子是完了。
  他就这么个儿子,自然要生事,闹到了沈横家里,毙了沈横两名副官,打伤了沈横的右腿。
  他这样发疯,沈横就师出有名,昨晚乱枪将黄非同打成了筛子。他要亲自去南昌回禀此事,打算带上我,我们明天出发。”
  司露微整个人僵了下。
  她手里的巾帕掉入了水中。
  一条命在沈砚山眼里,一点价值也没有,好像随便毙了谁、害死了谁,都是小数目。
  她又想起了明月寨的土匪。
  当时沈砚山叫人把他们全杀了,还砍下了六名当家的四肢。
  好处就是,他此举震慑了很多人,南湖县附近的其他小土匪全部望风而逃,吓破了胆子,这半年匪患锐减,不少村子太太平平收了水稻,有了存粮。
  有粮食,就不会饿死人。
  司露微后来反应过来,想起他说“若非如此,难成大事”,心中也逐渐释然了。
  她快要忘了这件事,结果沈砚山又把黄麻子给整死了。
  黄麻子无恶不作,他手里不缺少无辜亡魂,骂他一句就被他枪毙的无辜可怜虫就有两位,他死有余辜。
  可沈砚山……
  “我去南昌见见孙督军。”沈砚山笑了笑,“以后踢开沈横,我自己管县城,也有点薄面,否则两眼一抹黑。你别担心,我不会出事的。”
  司露微想:哦,他还想要杀沈横……
  他说他要做大总统,于是他会杀出一条血路来。
  司露微的手脚冰凉。
  她看着他的后背,觉得他肩膀这样宽而结实,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他作孽太重的话,自己和哥哥在他身边,能捞到个什么样子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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