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在他看来,这场局,最大的赢家或许不是皇帝,而是楼喻。
  精彩,实在精彩。
  他很好奇,在皇帝出了收回兵权这一杀招后,楼喻会如何应对。
  行馆内,楼喻正伏案写字,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冯二笔出去搞宣传,屋外只有霍延一个人守着。
  听到喷嚏声,他耳朵微动,踌躇片刻后,才伸手敲门。
  “进来。”
  楼喻揉揉鼻尖,瓮声瓮气。
  霍延逆光踏入屋内,一声不吭从箱笼底下翻出一件薄毯,递到楼喻面前。
  待楼喻接过,他又迅速收手。
  楼喻捏住他衣袖,歪首瞧过去,几分揶揄几分无奈:“肯理我了?”
  “没有。”霍延生硬开口。
  楼喻笑问:“没有什么?”
  霍延垂眸,遮掩眼底的复杂情绪,道:“天凉,披上。”
  ——没有不理你。
  “多谢。”
  楼喻乖乖披上薄毯。
  “那天我的确是故意不躲的。”
  霍延倒是没什么表情:“嗯。”
  “不生气了?”
  楼喻依稀记得那天霍延脸黑如锅底。
  他知道霍延是在担心他的安危,心里面有些受用,可又有些心虚。
  这几天霍延虽比之前更沉默寡言,但做起事来却体贴许多。
  楼喻数次想同他沟通,都被他的气势所慑,便有些词钝意虚,不敢多言。
  好不容易抓住这次机会,他必须要解释清楚。
  “我没生气。”霍延正色道,“你如何行事皆由你自己做主,无需旁人置喙。”
  楼喻:“……”
  都说出这番话了,还叫没生气?
  他索性积极认错:“我当时的确抱着被伤的念头,这样就可以留下谢茂伤我的铁证,去找皇上哭诉更加理直气壮。”
  “我明白。”
  霍延当然清楚楼喻的用意,他只是心里憋得慌,有些不舒服。
  楼喻笑了笑:“多谢你及时救我,若非你,我眼下估计只能卧床养伤。”
  他当时有几分把握,只要稍稍改变方向,卸了玉枕的力道,他就不会真的受重伤,充其量只是蹭破点皮,流点血。
  但这确实是一种赌博的心理。
  他不惜以身犯险,增加手上的筹码,却忽略了其他人的想法。
  他是真心感激霍延。
  “你耳力不俗,近日可听到什么消息?”楼喻伸手示意他坐下聊。
  话说开后,霍延也不扭捏,只要以后某人不再不顾自己安危便可。
  他坐在桌案另一侧,沉声道:“有几位藩王和世子密谋,想要潜逃出京。”
  楼喻挑高眉头:“脑子真的没病?”
  这节骨眼上,皇帝怎么可能不严防死守?
  估计行馆内外,都被眼线盯得密不透风。
  唯一出京的途径,就是乖乖上交军权。
  而且就算真的逃出去,皇帝就没有名目赐罪削藩吗?
  太天真了吧!
  “其余人呢?”
  霍延道:“众藩王、世子都合议过,只是此事冒险,唯有这几人愿意参与。”
  “唉,谢家的动作怎么这么慢?”楼喻感叹,“不是向来擅于揣测上意吗?怎么还没行动?”
  少年世子气呼呼地趴在桌案上,俊秀的眉眼写满“我好烦”的字样。
  霍延不禁扬唇:“想回去了?”
  “嗯,还是庆州好。而且我也想早点带阿姐回庆州。”
  话音刚落,冯二笔回到院中高呼:“殿下!殿下!出大事儿了!”
  霍延利落起身开门。
  冯二笔直接闯进来,面对楼喻时眉眼俱生喜意,语气却愤怒至极:“殿下,谢侯爷和谢大郎在养心殿前跪着,说要同郡主和离!”
  楼喻双眼顿亮,来了!
  他铺垫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谢家主动去求皇帝剪断姻缘线吗!
  这几日满城风雨,谢家苛待郡主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紧接着谢家许多阴私都被人翻出来。
  世上多的是落井下石之人,簪缨世家能没几个仇敌?
  一旦身上有了黑点,那么铺天盖地的脏水都会往他身上泼。
  什么脏的臭的都能被人挖出来。
  甚至还有人出来指证,说谢大郎和谢侯爷的小妾有一腿。
  还有更厉害的,说是谢大郎的庶子,其实是谢侯爷的种。
  如此香艳的情节,是老百姓最为喜闻乐见的。
  离奇曲折的流言甚嚣尘上,连往日不可一世的谢家奴仆都不敢出门了。
  谢侯爷和谢大郎每日点卯,都会遭受一番眼波攻击,实在丢脸难堪至极。
  谢侯爷心焦如火,对谢茂这个始作俑者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竟不顾他的腿伤,直接动用家法,将这个不成器的揍得半死。
  谢夫人哭得再大声都拦不住。
  谢大郎还年轻,脸皮薄,竟直接告假在家。
  若是以往,弟弟被谢侯爷揍,他都会上前阻拦,可这次,他只当没看见。
  若非谢茂屡次捉弄羞辱楼喻,楼喻那个混不吝的,也不会将事情闹得这么大。
  可他没想过自己。
  要不是他没有做到为人丈夫的本分,楼喻也没资格插手谢家宅中之事。
  该如何挽回名声?
  父子二人深夜书房合计。
  “爹,事情皆因楼荃搬离侯府而起,不如将她接回府,好生待她,如此流言定然不攻自破。”
  谢信冷冷瞥向谢策。
  他以前觉得这个嫡长子能光耀侯府门楣,而今却颇有几分失望。
  不论是处理谢茂当街与楼喻争执之事,还是宠妾灭妻之事,都显得目光短浅,毫无远见。
  这就是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连个女人都笼络不了!
  “你成亲时,我就告诫过你,一定要将楼荃笼络住,至少得让她对你言听计从,可你怎么做的?”
  若非楼荃,楼喻也不会跟侯府闹矛盾。
  谢策皱眉:“爹,我不是没做过,可……可她实在古板无趣,像块冷冰冰的石头,根本捂不热。”
  “你若不生下庶子,她能对你冷淡?”
  “男人三妻四妾不过寻常之事,缘何就她不能容忍?就凭她是郡主?”
  谢信:“……”
  他懒得再说,遂回归正题:“陛下同意楼荃搬离侯府,你可知是何用意?”
  谢策:“莫非……陛下在敲打咱们家?”
  谢信满意颔首,还不算太蠢。
  他又问:“那你说,咱们该如何做?”
  谢策:“既然陛下敲打咱们家,咱们不是更应该接回楼荃吗?”
  谢信:“……”
  还是愚不可及!
  他眼底生怒:“教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搞不清楚?陛下是表示同意你与楼荃和离!”
  谢策先是一惊,后是一喜:“当真?!”
  他可以和离了?
  谢信:“……”
  他无力地挥挥手:“滚回去睡觉!明天随我去宫里跪着!”
  谢策:“为什么?”
  谢信暴跳如雷:“因为只有咱们诚心恳求圣上,圣上才会同意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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