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哦?”收回扇子,杨鸿轩似笑非笑,“那本王拭目以待。”
  那句“本王”把凌湛刺的差点跳起来,连句“告退”都没说便仓皇而逃。
  “小侯爷?”
  见他直愣愣的从映月阁里冲出来,一路上的仆从婢女都在关心的询问。然而听着这一声声熟悉的“小侯爷”,凌湛只觉得如鲠在喉。
  为什么以前应的那么理所当然呢?
  推开挡在身前的下人,凌湛一路冲进了东跨院,此时云湖侯夫妇正在暖间小坐。
  “侯爷,你试试这甜羹。”
  云湖侯夫人看上去三十上下,打扮颇为素雅。
  凌仲文的修炼天赋远比不上大哥凌伯海,自然娶不到素问派大师姐这样的人物,云湖侯夫人不过是边境武将之女,但胜在对他很是温柔体贴。
  “今夜祭祖必然要持续到明日天明,侯爷您要多用一些,不若趁着仪式还早,再小睡一会儿?”
  凌仲文闻言先是摆了摆手,所有接过汤碗,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温热甜腻的汤液流入喉咙,令他下意识的想要皱眉,又在夫人的期盼中舒展了五官。
  “不错。”他放下碗说道。
  看着仅动了一勺的甜汤,侯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若是不喜欢这个口味,我让厨房再换,”她温声劝道,“您还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在一片惊呼声中,凌湛猛的冲了进来。
  “湛儿!”侯夫人惊喜的站起身,一把抱住儿子上下打量,“高了、瘦了也黑了。”
  说完她扭头吩咐侍女,“芍药,快给少爷也拿一碗。”
  “不用。”凌湛一把挣脱了娘亲的束缚,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云湖侯。
  “有事?”凌仲文问道。
  “爹,”凌湛顿了顿,仿佛吐每一个字都很艰难,“我听说,您上奏为我请封了?”
  “对,是有这么一回事。”凌仲文淡淡答道,“这是你祖爷爷的意思,为父就照办了。”
  “为什么?”
  话音刚落,凌湛就激动了起来。
  “不是说好了吗?咱们要把这个位置还给老姐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凌仲文道,“我虽身为云湖侯,但这侯府也不是我的一言堂。”
  “是吗?”凌湛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看您是舍不得这身衣服了吧?”
  “湛儿!”侯夫人惊呼一声,“你怎么能跟你爹这么说话!”
  凌仲文抬头冷冷的看向儿子。
  凌湛丝毫不怵的回视过去,“前朝英宗和代宗本为一母同胞的兄弟,后来英宗失败被俘,代宗弟继兄位,将兄长之子立为太子,立誓迎回兄长。”
  “然而人心思变,久居高位之后,代宗忘记了往日的誓言,不仅多次拒绝迎兄长回京,甚至还圈禁了兄长的妻儿,只想让自己的子嗣继承大统。”
  “这故事是爹当年讲给儿子听的,爹如今是也想效仿代宗了吗?”
  “湛儿!”侯夫人上前拉住了儿子,“娘不许你这么顶撞你爹!”
  “这怎么是顶撞呢,娘?”凌湛木木的扭过头,“孩儿只是想求个甚解罢了。”
  “求个甚解?”凌仲文冷哼一声,站起身走到儿子面前,“怎么?你也觉得你爹贪图这荣华富贵,要愧对兄长、愧对先祖了?”
  “……是!”凌湛咬着牙说道。
  “啪!”
  一股巨力袭来,少年的“是”字还没落音,便被一巴掌打飞了出去!
  “啊……”冲劲儿让凌湛直接飞出了暖阁,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侯爷!使不得!”
  侯夫人阻拦不及,连忙扑到儿子身上,刚抬起少年的头,就看到他左侧脸颊肿的老高,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滚。”
  凌仲文站在原地,用手扶住桌子,显然也在盛怒之中。
  “你、给、我、滚!”
  凌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地面干咳几声,吐出了半颗带血的牙。
  侯夫人颤了颤,几乎要晕死过去。
  不知道府中已经翻天覆地的凌玥此时刚翻出了侯府,只是肩膀上多了点土特产。
  那是一名倒霉的侯府侍女,在她翻墙时正好路过,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就被一个手刀直接打晕,还被抗在肩上四处带着跑。
  或许是全力准备祭祀的缘故,今日的云湖侯府巡防格外松懈,不仅让凌玥扛着一个大活人蹦蹦哒哒,就连有外人登岛都无人察觉。
  凌玥到时,杨戬正在将纤绳捆上码头的木桩。
  与月前相比,少年似乎长高了一点,弯腰时衣衫勾勒出劲瘦的腰肢,像是春日里抽条的柳芽,柔嫩而坚韧。
  两三步蹿进角落,凌玥卸下了肩膀上的“土特产”,对着不远处的小师弟吹了声口哨。
  后者耳朵动了动,若无其事的放好船锚,才不紧不慢的进入了拐角。
  “我的计划是,趁着祖地开启,赶紧拿了钥匙走人。”
  没有过多的寒暄,凌玥开口直奔重点。
  “你对云湖侯府有了解吗?”
  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灌江口的杨戬摇了摇头。
  “没办法,”凌玥抬头看了一下天,“趁着天色还早,我就简单的给你讲一下。”
  “以这湖心岛为据点,我凌家世世代代生活于这云湖之上。”
  她捡起了一根木枝,在滩涂上划出了一个圆。
  “因为也有好事者称我们为云湖王。”
  “府中奴仆大都有炼气修为,巡府侍卫皆是筑基修士,相比较于互相熟识的侍卫,仆役身份来历更杂一些,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挑中了你。”
  “要是师兄他们来假扮侍卫,不出半柱香就会露馅儿。”
  说到这里,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少年,判断出他虽离进入筑基只剩一层窗户纸,但依然没有捅破。
  “云湖侯府盘踞了整个湖心岛,但只有一小部分用来住人。”
  “这是咱们所在的前门。”她在圆上一点,然后又在圈里分别划出了三个位置不一的小圈,“里面有东跨院、西跨院和映月阁。”
  “我叔父一家居于东跨院,”凌玥在代表东院的圈里写了一个“仲”字,“西跨院常年封禁,而我则在映月阁。”
  “无论如何,离西跨院远点。”
  她认真的警告道,看到少年乖巧的点头,才继续输说了下去。
  “以我映月阁的位置为分界线,”凌玥将代表侯府的圆圈一分为二,“剩下所有的地方,都算作我们家的祖地。”
  这块面积几乎占据了整座小岛的三分之二。
  “在祖地的入口,设有长老舍。”
  “我凌家全盛时期元婴长老多达二十六位,小半死在了与西蛮的战场上,加上无法突破到分神而老死的,估计还能剩下近十名。”
  “他们都在长老舍?”杨戬眉头微皱。
  “不,他们都在祖地里。”凌玥摇了摇头,“除非家族到了存亡之际,或是有了官家的征召,长老们都会处于隐居闭关之中,不闻窗外之事。”
  “平常日子里,他们会选出一名‘大长老’镇守府中,每五十年才会有一次轮替。”
  “这一届的大长老便是凌晋峰。”
  杨戬道:“师姐的意思是,他们都是祖坟的守卫者?”
  “是,也不是。”
  用手中的树枝在“祖地”中划出一道竖线,凌玥指着东半圆道:“以这座小丘陵为界限,东边是长老们闭关之地,西边才是我凌家先祖埋骨之处。”
  “为了不干扰长老们修炼,也为了不叨扰先祖亡灵,我凌家祖地十年一开,自我记事以来,上一次祭祖还是八岁的事。”
  看着少女比出的一个硕大的“八”,杨戬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那……十年前的祭祖师姐参加了吗?”
  “没有。”凌玥干脆的回答,“他们没喊,我也没回。我怀疑他们就是上次在祖地里发现了什么,如今才铆足了劲儿要搞幺蛾子。”
  “也就是说,师姐也没进去过?”少年面色略显凝重。
  “我进去过,只有一次。”
  凌玥反驳的极快,说完就闭上嘴巴,显然不打算再作深解。
  她不说,杨戬也默契的没有再问,只是默默记住了地上的简略地图。
  过了良久,凌玥才打破了沉默,“这次祭祖,只有两个人要分外注意,一个是大长老凌晋峰,元婴修士的能耐自不必说,还有一个就是我叔父凌仲文,已是金丹后期。其余旁支无权居于岛上,也就不足为虑。”
  “我来时听说,上京有贵人来了府上。”杨戬慢条斯理的问道,“难道只是以讹传讹?”
  “官家确实派了人来,”将问题轻描淡写的带过,凌玥一眨不眨的盯着少年的神态变化,“不过对方是我的熟人,倒也没什么妨碍。”
  杨戬闻言点了一下头,看上去面色如常。
  “三师姐以为,我要如何进府才好?”
  “我今日见有仆役在搬运祭祀用品,想来进祖地也需要人手,我本想给你偷一套小厮装束,不过嘛……”
  嘴上这么说着,凌玥的目光忍不住往一旁“沉睡“的土特产上瞟。
  大约是从小练武的关系,云湖侯府的侍女普遍较为高大,举止里也多了些飒爽,与普通女子大不相同。
  看看大了一号的“土特产”,再瞅瞅小师弟那张略一收拾就称得上秀美的脸蛋——
  三师姐她,恶向胆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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