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他惊出一身冷汗:这群人是要做什么?!话音未落,相思忽然急切道: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宿昕一愣,继而警觉起来,虽然马车疾驰颠簸,但他还是闻到了弥散在空气中的一股子焦味。
  不好!宿昕连忙推开窗子,只见刺在车上的数支箭矢竟是浸透了桐油的,此时火苗乱窜,已经燃上车顶。
  驾着马车的江怀越亦察觉有异,回头一望,后方追兵紧逼,个个面露狠色,有人又已手持弓箭,眼见就要再度袭击。
  坐好!他咬紧牙关,猛然操控缰绳往斜侧一带,疾驰的骏马生生冲向道旁,才躲过了又一阵箭雨来袭。
  然而道旁草丛盘杂,马车行至此处自然更加颠簸。相思与宿昕坐在车中心跳不已,眼见火苗已窜到窗口,浓烟滚滚而入,宿昕情急之下一手抓住相思的袖子,一手提着那个包裹,推开门就想往外跳。
  慌什么?等会儿!江怀越连忙控住缰绳,试图让马车减缓速度。
  宿昕这才定了定神,趁着速度减慢让相思先逃下马车。相思眼前混乱一片,在浓烟弥漫中,也只好一横心,朝着草丛跳了下去。
  尽管有所准备,但还是站立不住跌飞出去,手掌都蹭出了血痕。
  她脚踝剧痛,挣扎着难以站起,此时宿昕也从车上跃下,摔在了道路边的土堆上,跌得一身是泥。
  江怀越回望之下,当即也跳下马车,跌倒后又奋力爬起,朝着这边奔来。
  狗胆包天的贼人,你们可知我是谁?!宿昕浑身疼痛,向追到近前的骑者们发怒。
  本以为这些人会有所收敛,谁知他们毫不在意,为首一人手持长鞭疾冲而至,手臂一扬,便抽向跌坐的宿昕。宿昕连忙闪至一旁,那长鞭却好似长了眼睛,直扫向滚落在草丛中的包裹。
  相思惊呼出声,想要扑上保护,只觉背后一紧,已被江怀越死死拽住。就在这刹那间,包裹被长鞭卷起,另一人迅疾出手,从半空中将其接住。一声唿哨,众人二话不说立即掉转方向,朝着岔道疾驰而去。
  相思脸色苍白,拼命挣扎着要站起,怎奈背后的江怀越将她用力搂住, 让她一点都不能动弹。
  东西被抢走了!不能这样算了啊!她哭着求他。
  江怀越却只是抓着她的手,检视她掌心伤痕。相思又气又急,眼泪不住落下: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重新找辆车子,回南京。江怀越掏出白帕,将她受伤的手包裹起
  来。
  宿昕那一身轻衫已经凌乱不堪,皱着眉一瘸一拐走过来,看着相思的惨状,不住叹息。这时原先被打伤的车夫已经跌跌撞撞追来,隔着老远就叫道:小公爷,您没事吧?!
  宿昕一愣,见他两手空空,不由得愠恼道:我的包子呢?!
  啊?包子?什么包子?车夫晕头转向,隔了一会儿才恍然明白过来,咳,早就滚翻到草里去,老板看到那场景怕得不得了,东西都没收拾就跑了!
  宿昕哀叫起来:苍天啊!我真的要饿到天黑吗?江怀越,你是不是要眼睁睁看着我们被饿晕过去才算?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而
  急什么,等会儿再找地方吃饭,难道一路回去就都是荒山野岭了?江怀越蹙眉反击。
  相思呆滞地坐在地上,看他们竟然还有心情讨论吃饭,忍不住拭着眼泪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就这样放着那群人抢走东西不管?
  怎么可能!也不看看东西在谁手里,能就这样让人抢走?宿昕掉着满身尘土,还是一副傲视人间的姿态。
  江怀越打量他一眼,道:还在车里?7
  当然!宿昕走到那辆已经烧得焦黑的马车旁,指着里面道,你自己看看。
  江怀越带着一头雾水的相思回到车边,从座位下寻出了那个青铜盒。相思惊喜道:那刚才的……是小公爷用假的盒子骗过了他们?严宿昕还未开口,江怀越已道:还是先离开此处再说。
  于是三人重新上了马车,车夫检视一遍,驾着焦黑的马车赶向前方村镇,再想办法买新的换乘。相思不免追问详情,江怀越才说是自己在云祥的书房里,叫他找了一个稍大的红木盒子,将此青铜盒装在里面,一起带了出来。
  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个盒子,却不知其中套了一层。宿昕又道:我跳下马车的时候直接把外面的盒子带下去了,那伙人一见东西自然抢了就走, 哪里还会留意车内?
  相思不禁问道:大人是早有预料,知道有人会半途动手?
  江怀越淡淡道:进镇江城之后就觉得始终有人跟随窥伺,我观察过几次,只是没跟你们讲起而已。
  相思这才依稀记起,之前他确实好几次都往窗外望,原先还以为他在看街景,却没想到原来早有关注。宿昕此时却道:现在这样让他们抢走了假货,那正主岂不是很快也会知道手里的东西不对劲?
  江怀越一哂:在他得知东西有问题之前,我们已经先行一步打开了青铜盒,就不会受制于他了。
  有道理……宿昕忍不住想要鼓掌,一看江怀越那冷静淡然的样子, 又强行按捺下来,故意板着脸道,说了半天我又饿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热饭热菜?
  相思不由笑起来:到前面小镇给你再买一笼包子,怎么样?
  你们是跟包子较上劲儿了?!我堂堂定国公嫡子,摔得满身尘土不
  说,还在烧焦的马车上啃包子,传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我一定要好酒好菜,可惜已经离开了镇江城,要不然咱们理当去尝尝清蒸鲋鱼的好滋味…'
  宿昕先是懊丧不已,又是满眼憧憬,一个人絮絮叨叨说遍了镇江美食, 末了捧着头哀叹一声:总而言之,江怀越,跟着你出来就是受罪!相思啊相思,你竟还乐在其中,真是令人费解,令人费解 !
  江怀越不满地移开视线,相思偏过脸看看他,微笑道:总是锦衣玉食的小公爷,不也抢着要出来冒险奔波吗?比起平凡不过的似水流年,这样的经历岂不是更令人心潮滂湃?
  宿昕愣怔了一下,哼道:苦日子过多了,还是安分度日来得稳妥!对 呀,就是为了以后的安稳,现在才要吃苦。相思道,说到底还不是看到底是为了谁,跟着谁,虽不算有情饮水饱,但能和自己看得上的人一起经历这些事,我便觉得都没有浪费一时一刻,
  她难得才在别人面前如此直白表述,江怀越听了,也不免望了相思一眼,轻轻笑了声。
  宿昕愣怔了片刻,重重叹了一口气。还是想想等会儿吃些什么美食,才好慰藉支离破碎的心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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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7章
  因为半途耽搁了不少时间, 他们回到南京时, 天都已经黑了。宿昕在路上只吃了点蒸饼,一脸不悦地熬到进了城, 马上叫车夫直奔他在城东的别苑。
  进了别苑, 他就吩咐下人赶紧准备饭菜,又催促江怀越进书房。江怀越看看他, 道:“小公爷是急着要看东西?”
  “那当然了!”他打量江怀越几眼,狐疑道,“难道你想避开我?”
  “此事关系重大, 又与相思父亲有直接联系……”
  “相思,你说说看,要不是我出人出力,你们能顺利拿到这东西?!就连现在, 也是在我的别院呢!”宿昕气哼哼地双臂抱胸,“你可千万别像有的人那样过河拆桥!”
  相思忖度了一下,向江怀越道:“小公爷说的也在理, 我们就先看了再说。”
  江怀越闷哼一声,先进了屋子。别苑里的仆人本就不多,又都被宿昕赶去厨房帮忙,院子里安安静静,相思却依旧关上了门窗,看着江怀越手中的包裹,低声道:“大人,可以打开了吗?”
  江怀越点点头, 将那古拙的青铜盒放在了桌上,相思则怀着紧张的心情,取出了那支得来不易的盘凤玉兰钗。
  拧下花枝状的钥匙,对准盒上锁眼后,竟真的顺利插了进去。
  她的手都微微颤抖了,镇定了一下之后,才拧开了那把古旧沉重的铜锁。
  寂静之中,青铜盒被缓缓开启。
  三人的目光都盯在其间。
  盒子里有一小袋,玄黑绸缎制成,束以赤红流苏,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相思迟疑了一下,将袋子取出,江怀越顺手接了过去,解开了赤红的流苏束口。
  “装了什么?”宿昕忍不住问。
  江怀越撑开袋口,往里面仔细看了看,微微蹙起双眉。“有没有纸?”
  “有!”宿昕马上翻出宣纸,铺展在了桌上。江怀越掂了掂袋子,将里面的东西慢慢倾倒出来。
  “这是……”相思和宿昕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纸上,满脸诧异。
  江怀越亦有些疑惑,用那支盘凤钗轻轻拨动了一下纸上那堆发黑发干的东西:“一堆药材。”
  宿昕大为不解:“怎么回事啊,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盒子里,装了一袋子陈年药材?”
  “等会儿。”江怀越又仔细检查那青铜盒,果然没过多久,又发现了底部的夹层。他用力推开夹层,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叠已经发黄的纸张。
  相思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敢出声。
  江怀越看了看两人,将那几张纸拿了起来,看到上面的内容,不禁一愣。
  宿昕按捺不住,凑上前看了看,不禁惊讶道:“药方?这是哪里的东西?”
  江怀越的目光已经移到了第一张药方的最后,脸色渐渐凝重。
  “大人,这盒子里为什么藏着药方?你看得懂是治什么病的吗?”相思也不禁发问。
  江怀越却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迅速地翻看起后面的几张纸,皆是用相同的字迹记录的药方。
  他盯着药方最后的那几行字,慢慢道:“这些,应该都是先帝在临终前一月内,使用过的药方。”
  “什么?”相思一怔,取过他手中那些纸张。
  与寻常郎中给人开的药方不同,出自于太医院的方子上,除药材分量安排之外,还有详细的注解,阐释该方药性与治疗之法。
  在此之后,清清楚楚写着日期:永光二十六年十二月十四,至永光二十七年正月十二,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最底下则是两个人名。
  倪振安、曹经义。
  相思的手不由一颤,抬头望着江怀越:“曹经义……不就是你当初的义父?!那个曾经带着番子来抄没我家的东厂提督?!”
  “是。”他的声音有点发沉。
  “那倪振安又是什么人?”她追问道。
  “应该是,先帝在位时候,太医院的院使。我听说过此人,医术高超,用药与众不同,常有奇效。”
  宿昕也道:“对,是有过这样一位院使。我也听老爹说起过。看来这些药方应该都是宫中的东西,太医院为君王或者其他嫔妃看病,都要记录下诊脉开方的太医,和陪同在旁取药、尝药的太监姓名,以及具体的日期时间。为的就是方便事后核查,以免出现问题互相推诿。”
  “那这些药方有什么问题吗?”相思着急道,“为什么宫中的东西会流落出来,还有这堆药材……”
  江怀越又看了一遍药方,道:“此事也容易解决,抄录下药方,请南京城的名医过目,自然就能明白。”
  “还有这些陈年的药材,也要请人看看。”宿昕很快接上话。
  江怀越颔首:“但务必不能泄露来历。”
  “这还用说嘛?”宿昕不以为意地说着,却听江怀越又道:“小公爷,你现在也看到了,这盒子里的东西事关先帝临终前的诊断与用药。无论能否查出药方和药材的问题,此事都至为机密,您若是真的一定要探究其中奥义,还得先考虑清楚了。”
  宿昕皱着眉,不悦道:“还需要提醒什么?我既然参与其中了,就不会半途退出。盒子里的东西我看了,不管里面到底有什么门道,我也必须得知道真相,要不然从今往后,只怕我是要寝食难安坐立不宁了!”
  江怀越见无法劝阻,也只好由他去。没过多久,仆人前来敲门说是晚饭已经备好,宿昕马上神采奕奕,招呼了相思一声就往外走。
  这一顿晚餐令宿昕格外享受,只是除了他之外,相思和江怀越都有着心事,简单吃了一些之后,便坐着四目相对。
  “这个菜还不错……”宿昕一边点评着,一边抬头,一看到眼前景象,不由愣了愣,继而叫起来:“我说你们能不能别这样含情脉脉,吃顿饭都要暗送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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