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临仙01

  被缚身术捆着的小九,抱元守一地坐在云头,透过若有似无的缥缈薄雾,俯视着魔界众生,魔界的生灵和环境,其实与仙界并无多大不同,最显著的一处区别是,所有修魔者的眉心,都会有一个黑色的火焰印记,而修仙者则没有,因凤隽施了高等隐身术,故小九与凤隽所过之处,无人发现二者的身影,纵使有的时候在空中,几乎与魔界修士擦身而过。
  杀人夺宝,在哪都不罕见,凡界如此,仙界这样,魔界更是亦然。
  一路行来,魔界之中的杀人夺宝勾当,小九已目睹了好些回,弱肉强食的生存规则,当真让她无奈的很,可若要好好活着,就只能努力适应。
  在目睹一幕‘杀人不成反被夺宝’的场景过后,凤隽忽然驱落了云头,小九暗暗诧异之时,目光不由再瞧向正清点收获的某三级天魔男修,人家正用魔识清点已无主的储物戒指,貌似没什么怪异之处吧。
  望着突然显露身形的凤隽和小九,面部线条冷硬的三级天魔男修,露出惊怒不定的神色:“好个黄雀在后……不对,你们居然不是我魔界中人?!!!”
  这两个人的眉心,竟然都没有魔印!
  凤隽眸中异光一闪,神色正又惊又疑的三级天魔男修,蓦得目光呆滞痴愣起来,凤隽薄唇微动,声音有些空灵的缈茫魅惑:“取出戒指中的玄色之剑。”
  修为是三级天魔的男修,此时宛若一个木偶傀儡,手腕轻轻一翻,一柄剑身修长花纹古朴的玄剑,便被他捧在了手心,凤隽转视小九,漠声言道:“还不拿着。”
  一瞧见魔修捧着的长剑,小九的目光已是倏然一惊,这把黑不溜秋的长剑,怎么生的跟轩辕剑一模一样,但是,听到凤隽说的话后,小九顿时颇没好气道:“我被你捆的跟蚕蛹一样,怎么去拿剑,用脚底板拿么!”
  凤隽脸色登时一沉,眼见他又要念咒作法,小九忙大声求饶:“老前辈,我错啦!我错啦!别再念咒了,我都快被勒成头发丝了!千万别再念了!我这就用意念拿,用意念拿……”
  待小九收了轩辕剑,凤隽纵上雪花似的云朵,寒声道:“走了。”
  小九瞅了瞅还呆滞着的魔修,面色古怪道:“咱们就这么离开?”
  凤隽眉宇微扬,不带情绪的嗓音袅袅碎玉:“你还待怎样?”
  小九轻咳一声:“虽然剑是这魔修杀人后得到的,不过,我就这么直接拿走,是不是也不太好……呃,要不,我用仙晶买下来?”在凤隽波澜不惊的目光中,小九自顾自的做了决定:“就当我强买一回罢,给他一千块上品仙晶,再给他一百株仙草。”说完,还征询了一下凤隽的意见:“你瞧怎样?”
  “予轩辕剑而言,你出的价格,分文不值,予这小小天魔来讲,倒算是一笔天降横财。”凤隽很客观如实的评价道。
  小九抖了抖眉毛,有心狠狠辩驳回几句,又恐凤隽再念缚身咒,未免得不偿失,遂用意念扔出一千块上品仙晶,又丢了一百株仙草,然后踏上了云端,回首眺望,只见已被解了摄魂术的魔修,正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因为他一醒神即发现,他被一圈上品魔晶给团团围住了。
  转回目光,小九看着行在前方的石青色背影,相当好奇的问道:“轩辕剑难道不止一把么?”
  凤隽却答非所问:“你想横穿仙魔境返回仙界,还是通过隔绝仙界和魔界的结界禁制回去?”
  ……原来从魔界返回仙界,还可以选择走哪条路的呀。
  小九登时被转移了注意力:“还能通过仙魔境回去?仙魔境的入口不是早就关了?”忆及凤隽乃是神界凤王,神通本领非她所知晓,小九便接着道:“就算你有法子混进去,可仙魔境的入内条件,必须是天仙境、天魔境以上的修为,我才刚修炼到一级仙人,能混的进去么?”
  关于仙魔境的资料,小九曾被龙西越简略普及过。
  凡界的上一界,并不是简单的仙界,准确点来讲,应该称为仙魔界,打个比方,假若仙魔界是一个圆圈,从中间一刀剁开后,左边是仙界领域,右边就是魔界领域,下界的飞升者,修仙者入仙界,修魔者则入魔界,至于中间被剁开的地方,即为传说中的仙魔境。
  此种局势如何形成,早已远不可考,流传到如今的传闻已是,仙魔幡甫一现世,便意味着仙魔境会在百年后开启,传闻,仙魔境内宝物众多,奇花、异草、瑶果、各种功法、各种丹方、各种阵法典籍、灵丹妙药、罕见的炼器材料等等不一而足,运气奇佳者,还有可能获得神界之物,令众多修道之士眼红心热不已。
  然,修仙、魔两道者,多如过江之鲫,难以胜数,宝物再多,也免不了僧很多粥很少之状,加之仙魔素来不两立,以及两方自己人的勾心斗角,每一次开启的仙魔境,都是硝烟弥漫,惨烈异常,固然有大机运者满载而归,却有更多的修道者陨落在仙魔境。
  仙魔境是个血腥凶险之地,但每次开启,飞蛾扑火者依然众多。
  修道者炼至仙人境后,虽拥有无限漫长的寿元,却因天劫会频繁考验,依旧不能真的逍遥快活,抵抗不住天劫的锤炼,便是灰飞烟灭的下场,故而,不敢懈怠的修道者,便无限憧憬更高层次的追求——飞升神界。
  正如凡间的修道者,妄想飞升仙界,无不是费尽心机,漫漫而来,仙界的修道者想飞升神界,亦是困难重重,荆棘无限,数十万年的天劫之期,听起来遥不可及,实则不然,修道之路坎坷,境界越高者,若想更上一层楼却是难上难,玄仙境的天劫之期虽是每四十万年一回,可五、六十万年甚至八、九十万年的时光里,一个一级玄仙的修道者,也不一定能进阶到二级玄仙,且,每一次遭受的天劫只会比上一次更猛烈。
  在仙界,从来没有真正的高枕无忧。
  是在天劫雷罚之下不甘死去,还是放手一搏寻觅机缘?十个修道者里,至少有八个都会选后者,仙魔境虽是险地,却也是缘地,机缘与危险从来都是并存的,更何况是仙魔境这种难得的盛大机缘,仙魔境的开启并无固定规律,有时候短则十万年一开,有时候久则上百万年都不开,如此大事,龙西越和龙海莲自不可能轻易错过。
  于是,那一年才十岁的小九,很傻眼地被她老爹老娘丢在了凡界。
  凤隽顿了行云的势头,掌心微托间,碎碎点点的金光渐凝聚成一本薄册子,道:“如何将两把轩辕剑炼化为一,还有本王的隐气术、隐身术、御风术,都在里头记载着,五十年之内,将这两件事情做完。”
  小九扭了扭被仙力捆成蚕蛹的身体,声音幽怨:“老前辈,可以先松绑么。”
  凤隽低语一声:“缚身术,解。”给小九恢复自由后,凤隽在一处密林落了云头,语气淡淡道:“本王为你设一处结界,在其内使用神力,不会受天地规则所缚。”
  小九眨了眨眼睛:“那你呢?”不会是要丢下她落跑吧。
  凤隽瞥一眼小九,道:“五十年后,本王会带你进入仙魔境,隐气术和隐身术务必要练好。”
  五十年的时间,予凡人而言,意味着从风华正茂到垂暮苍苍的大半辈子,而对于修道者来说,只不过是短短的一阵子。
  将两把轩辕剑炼化为一的小九,很愕然的发现,轩辕剑剑身内的时间流速,已变成了外界的四倍,空间范围也比之前扩大了三倍,凤隽曾说过,轩辕剑是一件很特殊的神器,嗯,确实是够特殊的。
  五十年后,小九就轩辕剑的特殊性,发问凤隽:“轩辕剑到底是什么东西呀,为何如此……玄妙?”可不是玄妙嘛,连时间流速和空间范围,居然都能改变。
  凤隽依旧回答:“轩辕剑的来历,本王暂时不能透漏给你。”顿了一顿,凤隽才缓缓道:“收好这把剑,除了修炼时使用,别随意显露在外。”
  小九拍拍自己的肚子,笑嘻嘻道:“你能看出来我藏在哪里了么?”她一直将轩辕剑藏在她的吞噬空间里。
  凤隽深深看一眼小九,又道:“小金龙,切勿多做滥杀无辜之事。”
  小九神色微微黯然,动了动嘴唇:“我杀的那七个人,算无辜么……”
  因同心果之故,小九料想,凤隽应该早知晓她身具吞噬的天赋神通,被她用吞噬神通杀掉的修道者,其元神会是她元神的补品,其法力会是她修为的养料,在她的修为许久不曾有过进展时,她也从没想过用吞噬修士的法子,来提高自己的境界。
  凤隽嗓音一如既往的清亮优雅:“你问心无愧即可。”脚下凝聚出一团云雾,云雾蔓延扩散至小九脚下,纵云浮上天空:“仙魔境快到了,将隐身术和隐气术都用上。”
  半日后,凤隽带着小九落下云头,又步行了半日,最后停在一处空旷之地,神色冷淡的朝小九伸出手,心神传音道:“将手给我。”
  小九稍一犹豫,而后递出自己的爪子。
  “记着本王说过的话,进了仙魔境之后,不许开口讲话,只能用心神传音,除了本王授给你的隐身术、隐气术和御风术,别的法术一概不许使。”握住小九爪子的凤隽提醒道。
  偷渡仙魔境,自然要慎重万分,表示理解的小九,很认真的点点头。
  凤隽不再多言,缓缓伸出左手,似乎触碰到了什么禁制,接着便轻轻瞌目,过了好一会儿,凤隽拽着小九往前走,身体犹如硬生生挤过一道真实的铜墙铁壁,小九抽搐着嘴角,不敢出声喊疼。
  昏天暗地,黄沙在狂风中飞舞。
  那一瞬间,小九以为自己到了戈壁滩,意识到已进入仙魔境后,小九不由腹诽:这环境质量忒差了吧。
  凤隽丢开小九的手,表情冷淡的传音:“用御风术,跟着本王走。”
  这一走,就是一百五十年,这期间,小九对仙魔境的天气质量,实在是难以表述,狂沙漫天,迷雾茫茫,大雪纷纷,风刃赫赫,烈焰灼灼,这都什么破气候啊,尤其是当下,不知何故,小九所行的这片区别,重力颇大,她压根不能使御风术,遂小九只能徒步前进,而且,这一片是沼泽湿地有木有。
  然而最让小九挠心的是,为毛凤隽可以干干净净地御风在空,她却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沼里,摔啊。
  在泥沼泽里挠心了十年后的某一天,小九忽然面色古怪的驻了足,凤隽微垂眉宇,传音道:“怎么了?”
  小九弯下腰,在脏兮兮的泥沼里摸索片刻,然后拾起一截硬梆梆的东西,随意用手肘抹了抹,然后举给凤隽瞧:“你的乾坤鞭怎么落的哪都是呀。”
  凤隽神色微变,却蹙眉不语。
  小九自觉又有资本和凤隽谈条件了,便叉着腰传音道:“想让我把这截乾坤鞭给你,条件十分简单,要么你下来和我一起走沼泽,要么你带我一起御风走,选一个吧。”
  凤隽哪一个条件都没选,而是自开条件:“无根神水,各品神魄,你要不要?”
  无根神水是啥,小九模糊知道,但是:“神魄是什么?”
  凤隽已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和灵石、仙晶一样的东西。”
  小九怀疑地瞅了凤隽一眼,在虚空内恢复神力,还是借她的宝葫芦呢,你到底有神魄那玩意儿嘛,小九将沾着泥沼的乾坤鞭收起,一脸正色道:“那好,你什么时候给我无根神水和神魄,我就什么时候给你乾坤鞭。”
  凤隽再次御风缓行:“继续走。”
  小九拿脏兮兮的袖子,随意抹了抹脸颊,心中暗哼:谁怕谁,走就走!
  又走了二十年,小九跟着凤隽来到了一片梧桐树林,株株翠玉,枝叶葱郁,一片清新的绿意婆娑,凤隽淡声传音道:“跟着我的脚步走,还有,一片叶子也不许摘。”
  指尖刚挨到梧桐叶的小九,讪讪地收回手:“我不摘,我就是摸一摸。”
  凤隽冷冷道:“也不许碰。”
  小九竖眉瞪眼,心中不满:“我碰碰怎么了,难道会碰坏么!”
  凤隽已然迈步前行:“不会碰坏,但会弄脏我的梧桐叶。”
  小九看着自己两只黑不溜秋的爪子,气得直想跳脚怄血,她的双手会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在沼泽里摸寻乾坤鞭啊,哎,等等……你的梧桐叶?
  什、么、叫、你、的、梧、桐、叶!
  在清新翠玉的梧桐林里走了三天,透过繁枝密叶,隐隐绰绰可见一座宫殿的模样,待出了梧桐林,小九方才看清眼前之景,原来这还是一座水上宫殿,凤隽瞅着犹如刚玩过泥巴的小九,传音道:“到水边洗干净了。”
  小九活了近一万年,个龙卫生从未如此脏过,遂问:“那我能洗个澡么?”连个除尘术都不让用,真快憋死她了:“还有,我的衣裳也要洗。”
  凤隽默然不语。
  不说话就等同默认,小九噗通一声,就纵身入水,穿着衣裳洗去了污尘,因也不让烘干术,小九只能湿哒哒地上了岸,从裙摆淌下的水渍滴滴答答落个不停,长长的湿发也附贴在脸颊肩头,如同刚爬上岸的水鬼一般,凤隽蹙了蹙眉,直接出声言道:“在这里,可以使用法术。”
  小九龇牙握拳——又!不!早!说!
  沿着水上长廊,小九直入没有牌匾的宫殿,这座宫殿并不如何辉煌华丽,却自有一番恢弘威严气势,凤隽径直推门而入,小九跟着跨进门槛后,宫门在身后无风自闭。
  小九正自打量格外空旷的宫殿时,凤隽袅袅的声音已然回音无限:“小白——小白——小白——”
  片刻之后,一个宛若刚睡醒孩童的嗓音,带着点迷迷糊糊,又有些嫩声稚气道:“神王,是你么?”
  凤隽冷漠依旧:“无根水,神魄石,桐花瓣,各取一神戒来,另外,再折一截老些的桐枝来。”
  “好的,神王。”唤作小白疑似孩童的声音,立即恭敬应道。
  稍倾,有三个金色的戒指,外带一截碧叶青翠的梧桐枝条,缓缓从天而降。
  小九已看得目瞪口呆时,凤隽一拂衣袖,将三个戒指送到小九眼前,神情依旧冷淡的不像话:“将你得的那颗葫芦种子,种在轩辕剑之中,这里有一戒无根水供你用,另有一戒神魄石,供你日常修炼所使,最后一戒桐花瓣,直接服用便可滋养元神。”
  手心一阵金光缭绕,那截青翠的梧桐枝条,便在凤隽掌中化作一根长长的细棒,随手又抛给小九:“这根长棒,权当你的武器罢,滴上你的精血之后,此棒即会认你为主。”
  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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