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孰是孰非
娄蓝略微转头看向来人，一袭黑色西装笔挺，黑发丝垂，双手插兜，不急不缓的带着一大批黑衣墨镜保镖走进来。
这人她见过几面，不是很熟，但总归认识。
“墨总裁，您怎么亲自来了？”
王笑笑身为华友的中层，遇到金风的老大过来，刚才的嚣张跋扈就全都不见，唯唯诺诺的向他打招呼，还亲自端茶倒水，墨晔看了一眼，翘起嘴角，却没有接。
跟他身后带着的那些高大精壮的保镖相比，满屋子的人完全不够看，刚才把娄蓝围成一团的人全都怂了，悄无声息的往后退。墨晔自己拽了个凳子坐下，懒洋洋的，一副来找茬的表情：“我们公司要破产了？我怎么都没听说，王小姐，原来你们华友一直就是这么想我们的啊。”
他的目光和态度都轻浮的很，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威严，但他越是这样，王笑笑越不敢放松，陪着笑脸连声道歉。
墨晔摇摇头，英气的眉宇缓缓皱起来：“我们公司的艺人已经和你们解约了，按理说不用来拍这次的杂志照，我想着买卖不成仁义在，既然有合同，拍一次帮帮你们也不算什么。”
墨晔觉得自己的口气够客气，但是王笑笑的脸色一点也没有变的好看一点。不过她好歹在华友做了这么多年，闻言便道：“知道墨总的好意，所以我们公司也觉得挺棘手的，您看月诗小姐都这么配合，娄蓝小姐这样……实在让我们不好做。”
娄蓝正在往身上套外套，跟着墨晔一起进来的季珊珊冲她使了个眼色，她就拉上拉链，对着王笑笑说：“对，所以你们打算一群人一起上，帮我换衣服，呵呵，真是谢谢你们的好意了。”
她说的这么不留情面，看到墨晔勃然变色的脸，在场的人脸色都被吓白了，季珊珊一直在外面，没听到前面的事情，闻言连忙问：“什么？蓝蓝，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姗姗姐，幸好你们来了，我刚打算报警呢，您瞧电话都拨出去了。”娄蓝把手机给她看：“王姐和娄月诗小姐都劝我，说人只有抛弃了自尊心才能真的无所畏惧，让我迈过这道坎，把衣服给脱了，不然不介意帮帮我。”
墨晔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想幸好他亲自来了，这件事要是传到那位的耳朵里，他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更憋气的是，这些人明知道娄蓝已经签约了金风，还敢做这种事情，明显是没把金风放在眼里。
渐渐勃发的怒火在墨晔胸口沸腾着，王笑笑已经不敢看他了，只觉得那人忽然散发的气势像是一头远古巨兽。
杂志社的负责人亲自跑过来，他分不清状况，见化妆间站了满满一屋子人，要拍照的女明星却连妆都没有化，就略带怪责的问：“这照片是拍还是不拍了？不拍了可要想好了，你们和我们签了合同，违约是要赔钱的。”
“赔钱？赔多少，我出了。”墨晔站起来，拖长了声调：“只是你们这合同有问题啊，事前也不说明是什么性质的照片，上来就要求我们明星拍裸照，这涉嫌到商业欺诈了吧？我们先把钱赔给你们，等官司打完了，你们别忘了把钱还回来。”
“你是谁？”杂志社负责人一脸不满的看着这个新冒出来的人，站在他旁边认出墨晔的人连忙附耳解释，众人眼睁睁看着负责人上演了变脸绝技，连声道：“原来是墨少，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您怎么来了？娄小姐是您们公司的人，能来帮我们拍照真是三生有幸，辛苦辛苦。至于那个裸照的事，都是误会，误会。”
墨晔哪有功夫听这些废话，他并不在意这种二三流的杂志社，更不在意华友，见事情越说越复杂，有心想发一顿火，瞬间想起来自己回来华国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便学着沉稳下来，冷冷的道：“误会不误会都是你们说了算，我今天把话留在这儿，这次的照片我们不拍了，后续一切都走法律程序解决，娄蓝，跟我走。”
“嗯，我们走吧。”季珊珊连忙护着娄蓝离开。
“墨少，墨少，误会而已，不过是场误会，不拍裸照换拍别的照片也可以啊！”负责人脸上还带着焦急，急忙跟上去为杂志社辩解。另外一边的王笑笑和娄月诗都铁青着脸，这场面弄得她们很是下不来台，好似刚才的那番拿自尊换未来的大话就像是个笑话。
“别说话，我现在头脑和身体都很劳累，想要随地发脾气。”
“墨少，是身心俱疲，发脾气应该用随时，不是随地。”他的助理在旁边提醒这位海龟，得到一个“你很多嘴”的眼神之后，自觉的闭了嘴。
保镖护在身后，把那些目光和视线都隔绝开，娄蓝往前走了几步，犹豫着停下来，有些话她不吐不快，正好趁着现在有人撑腰，就索性一起说了。
“娄月诗，有时候不用抛弃自尊心，也可以一步一个脚印的好好发展。毕竟我们都还没到那个地步。”娄蓝裹着大衣，回身对只围了一片浴巾的人道：“你不觉得这种用自尊换来的未来，根本不值得么？即使未来有一天你把衣服穿回来了，但世人眼中的你，永远是这个没有穿衣服的你。你以为你变了，别人看你的眼光就会变么？不会的，曾经现在未来，做出这种选择的人始终都是你，脱掉的衣服不可能穿回来，这只是自欺欺人的言论罢了。”
她说完，看到娄月诗明艳的脸上露出某种迷惑的神情，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娄蓝！”娄月诗喊了一声，站起来。
一股屈辱感直冲胸口。一直以来她自命已经拼尽全力的在圈子里奋斗，却被娄蓝说的这样一文不值，娄月诗想象着自己在照片中如何艳压娄蓝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反倒变成现在这样的教育课。
娄蓝也不理她，就这么冷冷的跟着墨晔离去。周围几个本想借这个机会围观女明星*的男工作人员一脸可惜，敢于抛头露面的娄月诗再妖媚，又怎么能和柔美和顺的新晋热门小花相比？
“娄蓝！”娄月诗捂着那身浴巾跌跌撞撞跟出来，压根忘了压住声音吼道，“你好自为之。只要我们娄家愿意，随时都可以陪你玩。还有，你口口声声要和娄家断绝关系，有本事你就把你身体里的血都给换了，只要我们血脉相同，那么你生生世世就是娄家人。娄家不缺你一个娄蓝，但也不会让你继续这么丢娄家的脸！”
娄月诗的愤怒表现在她那张姣好漂亮的脸蛋上。她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齿，一直以来被娄蓝压一头的不甘和愤怒像是一头怪兽在撕扯着她的理智，像是有一座火山即将喷发，即将烧毁一切。
娄蓝深吸一口气，她最后回头看一眼她，冷冷清清的声音一下子就让人清醒过来：“哦？说的你好像是娄家人，留着娄家人的血一样。你，不过是跟着你妈改嫁过来的女儿而已，原来你姓什么来着？姓余对吧，余佳佳，这才是你的本名吧？”
满意的看到大家因为她的话轰然议论的模样，娄蓝微微一笑，跟在墨晔身后走出了这座影楼。
比起成功逃脱一劫准备回家好好睡一觉的娄蓝，墨晔就辛苦一点了。
明明好好的经营着公司，一切都在正轨上走的很好，突然遇上这种鸟事，被公司上下老中青女职员称为第一懒虫，花心大少，归国钻石王老五的墨晔回到办公室张口就是大串的三字经骂出来。骂完了还要开始工作，一堆文件等着他签，在此之前他要安排好娄蓝这次拍杂志的事情，最烦人的是，还要给阎清霄那个妖怪打电话。
他斟酌着用词，给阎清霄打电话的时候好话说尽，可这种委屈的确不能称作小事，阎清霄虽然没在电话里冲他发火，但用的那种讥讽的语气就足够让他挂掉电话之后彻底爆炸的了。
什么“本以为你是个做事妥帖的人，现在看来好像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什么“我这么信任你，没想到你还是让我失望了”，什么“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受到伤害，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也没办法责怪你，况且你也应该足够自责了”，什么“有在好好反省么？”
有啊！他绝对有在反省，反省为什么当初交友不慎，惹了这么一个千年老妖怪，害得他晚年生活也是可以预见的悲惨。
不管墨晔晚上如何借酒消愁，第二天如何操劳过度变成熊猫眼，娄蓝回到宅子里时，因为谢青卿有事情出去了，江芜也有工作没回来，她难得逮到空闲时间，好好睡了一觉。
就算有那多么不愿意，晚饭还是要和大家一起吃的。阎清霄在晚饭前特意问了娄蓝她下午拍照的事情，见她神色淡淡不愿多提，也就暂且放开，专心应付眼前的麻烦。
谢青卿逛了一天的街，给儿子和外甥买了一堆的东西，全都分门别类摆在沙发和茶几上，见娄蓝下楼了，就把一沓白纸扔给她：“给，这是我让人帮忙瞧的租房信息，什么样的房子都有，有三室一厅的，有白领公寓，还有小套房，房价都好商量。哦对了，我以前在海市也投资过几处房产，看你小姑娘寄人篱下怪可怜的，租给你是没问题。”
江芜眼皮颤了颤，难得觉得他老妈做了件蛮上道的事，但又怕她用词不当伤到娄蓝，连忙道：“妈你跟着掺和什么，蓝蓝肯定要搬出去住的，不用你费心，我帮她找就好。”
“你这孩子竟瞎说，你跟她非亲非故的，用不着你插手。”
“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啦！”
“别胡闹！”
“真的啊妈妈。”江芜也不气恼，笑着辩解，“您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阑尾炎住院么，当时你和爸爸都不在，就是蓝蓝第一时间发现我不对劲叫了救护车，当晚紧急开刀，都是她陪我的。”
“你什么时候动过手术啊？”
“啊？”江芜脸上的笑收了一下，想着那个时候的场景，一脸回忆状，“初中二年级吧？因为这件事期中考试考砸了，被你和老爸打电话臭骂过的，你可能不记得了。”
“我因为这件事骂过你么？”
“骂过的，说我不争气，也不知道像谁，肯定遗传的是老爸的基因，反正不是你的错。”
“……这样啊。”
江芜微收起笑容，似乎毫不介怀小时候的事情，因为手术住院不记得有什么稀奇，就算让谢青卿现在回忆一下他小时候的事情，也未必能立刻说出来一件或者两件事。
“当时很疼么？”
“……是啊……”
因为肚子疼晕倒的时候，想的是这次终于要死了么？心里面反而没有觉得怨恨或者遗憾，他年纪还小，没有父母的陪伴，但一切都有管家和仆人悉心照顾，对母爱和父爱大抵并没有那么期待。当时想的是什么来着？以后不能和娄蓝一起玩了……也不知道自己离开了，会不会有人感到伤心。
以娄蓝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八成是不会吧，但是娄月诗那个小丫头，大概就会可怜兮兮的为她哭一嗓子。
因为她或许肯为自己的离去哭泣，所以才对她产生了好感，对她好，难道为的只是这一声哭么？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实在是有点冒傻气，幸好他现在已经长大了，能够像其他成熟的大人一样，平平淡淡的说起从前那种天大的悲哀。
“啊呦，妈妈都不记得了，不过你们都长大了，小时候玩的再好，现在也该保持一点距离才对。”谢青卿依旧不松口，但对着娄蓝时脸上的表情终于有点松动，吃饭时居然还说了一句：“你们两个在真人秀里表现都挺好的。”
娄蓝听到谢贵妇夸的这句话就吓了一跳，挨骂她反而不觉得吃惊，但刚才还在讽刺她没地方住的人……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那个陈笙啊，我认识她家长辈的，家里有军政的背景，人家大小姐来混娱乐圈纯粹是为了玩，没想到也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就，所以说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平常人比不了的。”
果然谢青卿接下去就没什么好话，娄蓝听了当她没说，不过脑子，更不过心。
“她还没有成家吧？年纪也不小了，依我看，倒是和我们清霄挺配的。”
“妈？”江芜冲她眨眼睛：“怎么突然提这些，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啊？”
“啊呀死小子，什么都瞒不过你这机灵鬼，清霄啊，不是表姨多管闲事，昨天你妈妈打电话给我，特地嘱咐要我好好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呢，那个陈笙不是影后么？她家里托了人和你妈妈谈过，想要你们两个相处相处。”
端坐着优雅用餐的男人没能维持住高冷的脸庞，一脸不耐烦，却完全不损他俊美奢华的容貌，“不必了”，他放下筷子，拿餐巾擦了擦唇角，那张冷冷的脸让在场的人都觉得周身飘过一股凉气。
“什么不必了，竟说傻话。你都多大了，别人这个年纪都已经成家生孩子了，你是不知道你妈妈为你的事操了多少心，头发都多白了多少根。况且……清鸿那副样子，你妈妈年纪大了，照顾的来么？不赶紧找个女孩子帮忙，还要她一个人天天陪在病床前抹眼泪？”
提到阎清鸿，桌子前的人都没心思吃饭了。娄蓝猛地停下动作，放下筷子往椅子上靠，想要给自己一点可以依靠的力量。
“她操什么心，都有医疗人员照顾。也就是每天跑一趟看看清鸿罢了，况且那边已经有了消息，清鸿每天都在好转。”
“你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清鸿那副样子，是个当妈的就放不下心吧。你趁早找个好老婆陪陪她，生几个小孩子，多多少少能让她开心一点。”
原来，尽管人们常说大户人家高高在上，但是纵然从小娇生惯养骄纵脾气差的大小姐，说起婚姻大事时的热切程度也比寻常这个年纪的女人们都毫不逊色。不过是面貌看上去年轻了些，大美人充当媒婆的角色，也还是很顺手的。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表姨，你生了我表弟和表妹之后，为他们做过什么？”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表弟不是刚才还说起，他得阑尾炎开刀住院你都不知道，另外表妹在A国大学读几年级了你知道么？你知不知道她未婚先孕的事情？”
“什么？什么未婚先孕！江薇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她一直跟在她爸爸身边的，这绝对是谣传！清霄，你这是听谁说的瞎话，告诉表姨，表姨一定不能放过他！”谢青卿忐忑不安起来，原先对于阎清霄婚事的热切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在这个成熟稳重的外甥面前，她有种感觉，他说的关于江薇的事情，竟很有可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