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新年电影
娄蓝陪着阎清鸿坐了一段时间,阎清霄回来叫她离开的时候还很是恋恋不舍,但说实在的,这段时间已经是阎清霄能为她安排的最长时间了,她知道一会儿顾玖也会过来,要在避开阎家人的时间里安排两个人探望,娄蓝体谅阎清霄的不容易,她很领男人的情。
“清霄,你脸色好白,是不舒服么?”坐到车里的时候她注意到男人的神色,顺着冰凉的手摸到他手腕上黑色的皮质手环,她好奇的看了一眼:“看你一直都戴着,这是什么?运动手环么?”
掌心触碰到那人柔软的手指时,阎清霄的大脑还似乎停留在之前的画面,反手抓住她的手,灭顶的内疚和自责几乎要将他压垮了,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让人煎熬的失而复得的兴奋。
“我没事,这是……运动手环。”昏暗的光线中,男人压抑着紊乱的呼吸和心跳,英俊的侧脸苍白似雪,整片后背包括手指尖都发麻,女人倚向他,把头枕在他的手臂上,能闻到她头发的香气,阎清霄暗沉的双眸无声地凝视着她——
“蓝蓝,你……”
娄蓝的目光微微抬起,带着笑意看他。
似清茗一般甘醇,他却极清楚的看透了茶中的苦涩。阎清霄的瞳孔再一次紧缩起来,感到那些旧年积郁的伤口隐隐发痛,他终究被上一世的红尘故事伤到了,留下了病根。那极其脆弱的一缕花香触碰到了他溃烂的心魂,即将把他淹没在混沌汹涌的积恨和自责之内,他咬紧牙关,口腔里泛出铁锈的血腥味。
感觉到对方忽然的沉默后,娄蓝不知道他本想问自己什么。但看过阎清鸿,娄蓝觉得自己好似终于能解开一点点心结,她不知道阎清霄一直以来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守着昏迷的弟弟的,看着男人安静的面容,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同样冰凉的脸颊,安慰他:“清鸿会好起来的,你不用担心。”
她弯了弯眼睛,转开目光隔着玻璃看向窗外,阎清霄始终没有再说话,板着好看的面孔优雅的发呆,两个人都想着心事,互相陪伴着,似是两只受伤的小兽,用依偎的方式取暖,期待着未来。
和阎清霄在一起的时间过得飞快,娄蓝几乎要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有合约在身的明星,明明昨天他们还在异国他乡的壁炉前取暖,一转眼今天已经坐在了返回华国的飞机上。
马上就是华国传统新年,阎清霄家里因为阎清鸿的事情,从来不庆祝任何节日。娄蓝和母亲一起过节是必然的,崔织梦在疗养院得到了有效的安抚,病情平稳了很多,得到医生和阎清霄的同意后她将崔织梦接到阎家老宅,准备守着母亲过一个没有其他人打扰的新年。
这段日子经常和阎清霄腻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几乎每天都在做着白日梦,时间美好的不似真的,他们亲吻和拥抱,每天睁开眼睛都能看到对方,知道对方喜欢的食物,了解久别重逢之后彼此新的习惯,偶尔对视一眼,就觉得甜蜜,亲吻一下嘴唇,就全身发烫。
那种感觉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找到,但和很远很远的从前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从前和阎清霄谈恋爱的时光……但他们都知道,现在他们并不是恋人。
阿南替娄蓝去将崔织梦接到宅子里,现在她已经能很清楚的认人了,也不用坐轮椅,见到女儿时露出温柔的笑意,扶着娄蓝的手走进宅子。
她什么都没有问,但无疑感受到了阎清霄的好意,大年三十晚上,甚至洗手和陈妈两个人一起包了饺子。
娄蓝只觉得这是自己度过的最好最安稳的一天。她的母亲坐在一旁和陈妈学习编制围巾,很认真很平静,阎清霄坐在另外一边,他们一起看春晚,看着明明不好笑的小品却捧场的哈哈大笑,见到熟悉的明星出场还会点评两句,感叹时光飞逝,兜兜转转居然又是新的一年。
晚上十点钟,崔织梦吃过药准备睡了,娄蓝送她上楼,给她盖好被子。
“妈妈,晚安。”她轻声说,像小时候无数个夜晚崔织梦安慰她那样,哄母亲入睡。
“蓝蓝,阎先生是个好人,你眼光很好,比妈妈强。”崔织梦明显很喜欢阎清霄这个人,她觉得这个人颇能干,自己来这里不久,但已经见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娄蓝,没有能难住他的事,没有他嫌麻烦或者不愿意做到的小事。阎清霄甚至照顾到崔织梦偏爱甜食的口味,为娄蓝准备了鲜辣的美食同时,又同样准备了崔织梦喜欢的甜口饭菜,崔织梦身体弱,许多事情需要人帮忙,而阎清霄一天下来忙里忙外,却没有任何腻烦的神色。
明明娄蓝只是借住在这里的人,却生活得比这里的主人都舒适自在。
不需要母亲照顾的孩子,有了别人的看护,终于让崔织梦放下了心。
“像这样的男人,你一定要把握住。”
娄蓝嗯了一声,她确实是喜欢在他身边的生活,而且恋恋不舍,但未来谁说的准呢?她原本就是过一天算一天,阎清霄大概也同她一样,不敢轻易踏过那条边界。
黑夜里,雪花簌簌的落下。崔织梦渐渐睡去了,娄蓝坐在床边,愣愣看了一会儿落雪。她老了……这么说或许略显矫情,但她早已不是如躯壳一般的妙龄女子,住在这个壳子里的灵魂已经经历了太多,多到让她不敢奢望幸福,不敢轻易许诺。
从母亲房间出来,阎清霄已经在等她了。《锦衣夜行》安排在过节期间放映,他们虽然去参加了首映式,但大部分都是回答媒体采访和接受观众提问,根本没真的坐下来好好看过电影。穿好大衣,带好口罩,两个人在大年三十晚上去了最热闹的中心广场,本以为今天看电影的人不会很多,但在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和座无虚席的电影院之后,娄蓝实在有些忍不住,小声问:“过年还这么多人来看?”
“也有很多过年回不了家的人吧……一起来看场电影或许能感觉不那么孤单。”阎清霄一直拉着她的手,轻声答道。
娄蓝点了点头,电影票是她用手机软件买的,没选到最后一排,只有中间的座位。本以为是冷清场的放映厅里坐满了人,娄蓝很害怕别人发现阎清霄真身后会引起骚动,出了一头冷汗。
足够幸运的是,直到坐在位子上时,也没有人从口罩加围巾再加墨镜的打扮里看清楚他们。影院里暖气很足,但他们不敢摘围巾,只摘下墨镜,像是两个怪人一样小心翼翼的坐着,连话都不敢多说。
对比旁边又是聊天又是兴奋拍照的人们,他们真的算是形迹可疑了。
《锦衣夜行》的票房从第一天上映起就高歌猛进,进账一日一日的攀升,随之而来的还有各式各样的影评,李导的功力不愧是国际上频繁拿奖的,叙事水准一流,煽情也造的不落痕迹,有些特写和表情都被抓的很细,娄蓝当然记得那些她拍过一遍又一遍的镜头,但以局外人的态度看完整部电影后,还是有种“这真的是我演的电影么?实在是太出色了吧”的自恋式的错觉。
满满都是人的电影院里没什么人交头接耳,大家都被情节吸引住了。可以说,娄蓝这位女主是一位非常精致的绿叶,而阎清霄这位男主却是极端夺目的一支花朵。这本就是渲染缉毒英雄的一部戏,如果要人来打分的话,两位主角都撑起来了复杂转折的剧情,也用满分的演技诠释了各自的情感和人生。
很多人从中间就开始哭,再坚强的人,忍到电影最后的镜头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娄蓝实在忍耐不住,头一回悄声对阎清霄道:“李导演是故意的么?大年三十放煽情大戏,大家是不是都疯了,在这个时间段来找虐?”
阎清霄听出她的质疑,但态度也没什么特别的激愤,“可能很多人也想要在这个时间哭一哭,看部电影就有了哭的理由了。”
的确,他们前排坐着的一位单身女士就哭得极其厉害,整个人都在颤抖,娄蓝镇定了一下,“我们走吧?”
“不急,这时候走反而引人注目。”阎清霄牵着她,电影散场的时候随着众人一起鱼贯往外面走。很多人还在讨论剧情,娄蓝很高兴她听到的都是正面的评价,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她看到守在外面采访的记者,有点发憷,一瞬间以为自己被人发现了,等看到原来是记者在采访观影感受,才松了一口气和阎清霄避开记者往外走。
两个人打扮入时,阎清霄身高腿长,娄蓝柔弱秀丽,站在人群里天生的吸引人目光。记者自然是十分有眼力的,分明看出两人想要躲开,就偏要堵上去,把话筒举到娄蓝的口罩前面:“请问一下你看过《锦衣夜行》之后的感受?”
摄像镜头跟了上来,娄蓝觉得自己寒毛都竖起来了,忍不住抬头看阎清霄。
男人倒是不急不燥的,他带着一副墨镜,镜头无法拍到真容,但摄影师就是觉得这人极有威慑力,阎清霄低下头凑近话筒:“李导演有所突破,女主角娄蓝给我印象很深,她把这个角色把握的非常到位,演技非常棒。”
娄蓝狠狠捏了一下他的手,阎清霄感受到了,低头冲她笑。可惜口罩围住他的表情,但摄像和记者都感受到暗流涌动,以为是女人听到他夸奖女星吃醋,都会心一笑,结束了采访。
他们回了家,家里的人都在等他们一起守岁,吃过午夜饺子,趁消食的功夫一群人围成一桌打麻将,阎清霄、陈妈、梁伯和田先生一人一面,娄蓝坐在阎清霄旁边,徐姐搂着她的小侄女娇娇坐在陈妈那一面给她支招。
虽然小小年纪,但娇娇已经很懂得牌场规矩了,八岁大的小姑娘比娄蓝懂得还要多,看到陈妈胡牌的时候跟着叫:“自摸咯!”
大家都笑起来,阎清霄于是给她一个大红包,娄蓝也给她准备了一个,听说她要过来也提前给她准备了小礼物送她,小姑娘幸福的蹦起来,虽然没有父母陪伴,但还是觉得自己过了一个完美的新年。
大年初一他们不用送礼走亲戚,就很任性的睡了懒觉,接下去一整天都是各种拜年电话、短信和礼物被送过来,娄蓝晚餐的时候忍不住拍了一张丰盛的餐桌图发到微博上,顺便给大家拜年。这张图立刻引来一波人的转发,不断有人评论留言:“谁的手艺?看起来好美味!”
“圈子里唯一一个自我放飞的女星,你准备干掉这么多高热量的东西么?”
娄蓝刷新了一下,立刻发现季珊珊艾特了她:“已经了解了你这段时间的饮食情况,准备好接下去为你制定的减肥食谱吧。”
她立刻哀叫了一声,偏偏大影帝还在旁边不遗余力的打击:“你现在删微博也没有用了,放弃吧。”
“不行,我再也受不了啃胡萝卜的日子了。”娄蓝很严肃,觉得今后的日子很黑暗。
“蓝蓝,怎么你不喜欢吃胡萝卜么?”崔织梦不明所以,关心的问:“可不能挑食啊,要均衡摄取营养,清霄,你帮我看着她,她不想吃也要逼着她吃。”
阎清霄强忍着笑意答应了。
娄蓝顿时脸上有点发烧,咳了一声:“妈我自己会吃的,不用别人看着。”
“不行,我不知道你么?你最会耍小心眼。”崔织梦声音庄重:“必须要有人看着。”
“哦……我知道了。”娄蓝很怂的认输,难得有妈妈关怀,她心里虽然叫苦连天,但还是很满足的。
美好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三,崔织梦即使情况有所好转,也还是要持续接受治疗,不得不和娄蓝两人依依惜别,重新回到疗养院。阎清霄和娄蓝亲自送她回去,到疗养院之后阎清霄没办法下车,就由娄蓝陪着崔织梦进去,等了半个小时才出来,红着眼,一看就是哭过了。
阎清霄没有马上安慰她,等她略微平复下来,轻声问:“我有事情要跟你……”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来,是季珊珊打来的。娄蓝抱歉的看了一眼他接起电话,听到季珊珊在那头很焦急的问:“你在哪儿?现在有空么?”
“怎么了姗姗姐?我在疗养院。”
“现在来不及细说,你能来一下云龙体育场么,这儿今天有表演,我叫小芳开车去接你,你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这种阳光灿烂的天气,本来她已经答应了阎清霄要跟他一起出门玩的,虽然还不知道去哪里,但想也是个能自在享受阳光的地方吧。虽然很抱歉,但季珊珊明显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娄蓝睁大眼睛看他:“怎么办,姗姗姐那里有点事情,需要我过去一下。”
“很重要么,一定要去么。”男人反常的没有立刻答应她,像是小心而克制的问:“非要去的话,用不用我陪。”
“不用了,我去看看,说不定一下子就能回来,到时候再联系你好么……”娄蓝小声说,忍不住母性泛滥的伸手抱他:“不好意思哦,都答应你了,我尽量早点回来好不好?”
明明是比她块头大许多的人,却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引得她温柔的情绪泛滥,娄蓝的语气宠溺,这种软软的声音灌进阎清霄的耳中,让他连一点说“不”的魄力也没有,自然而然的想要顺着她。
男人低着头,顺从的任由她抱着自己,把头枕在他温暖的胸膛上,过了一会儿,他轻轻伸手回抱怀里的女人,像是抱着一个脆弱的水晶制品般小心而认真。
他闭上眼睛,怀里准备了很久,揣了一整天的小盒子微微咯痛了他的胸口,鼻尖下娄蓝皮肤散发着的甜香诱人而芬芳,极力压抑着狂躁的心跳,他伸手摸了一下手腕上的监控环,试图用并不存在的某种束缚来约束自己,潜意识里却又觉得他有权利任性的留她。
终于他放开人,让她下了车。
娄蓝站在阳光里冲他挥手。阎清霄紧紧皱着眉,他不知道错过了这一次,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有没有机会像今天一样再把她留住,问出他一直都想问出的那句话。
如果说阎清鸿的事故是导致他们关系转变的无法改变的罪疚,上辈子对娄蓝的愧疚却像是从他伤口里沿着血脉生长,吸取了他所有正常情绪的一株植物,浑身长满了刺,爬遍他的全身,让他无法用这幅身体真切的拥抱娄蓝,和接受自己。
这样的他,到底还有没有资格像无数次妄想中那样,把娄蓝留在自己身边呢?阎清霄不知道……他本有机会在今天问清楚的,但世事无常,命运不允许他问出口,他于是只好暂时闭紧嘴,任由那株植物继续生根发芽,将他的一切侵蚀个干净。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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