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夜莺缓了一会儿，补回几分体力，便想有所动作掩护墨昀逃走，虽然希望渺茫，但也只能尽力一试，总比什么也不做强。他的目光极小心得在七鬼身上逡巡，最后将中间的少女定为突破口，那女孩似乎年纪最小，在里面却最说得上话。若要搞奇袭，在同伴配合的情况下胜算最大，夜莺思考怎样把想法传达给幸存下来的黑卫，他几人拼上性命也要为堂主撕出一条生路。
夜莺正想通过手势传讯，忽然听见墨昀道，“姑娘不打算放，在下也没打算要逃。”
夜莺发现堂主面色未变，看起来十分镇定自若，猜想兴许是堂主已有了计策，于是将偷偷挪到身后的手又不着痕迹挪回身前。
少女目光中尚有疑惑，“这样说，你肯乖乖跟我们走了？”
时间不知过去好久，约莫是有一会儿了，天尽头的夕阳已经沉下了大半个头，落日余晖微微泛红，秋风一阵一阵从芦苇上温柔扫过，扰得这成片的芦苇丛久久不得平静。
风从墨昀衣袍灌入，落日苍凉如血，红光衬墨色，隐有萧瑟落寞之感。他却只稳稳地立于天地之间，逍遥七鬼和这场剑拔弩张的对峙都不在他眼里，他淡然一笑，“你们背后那人许你们荣华富贵，你们又岂知他命人在平康刺杀新帝，如今已沦为朝廷的首要重犯。江湖皆知，枭阁之所以能够位列杀手组织之首，只因背后有皇权支持。刚刚登基的新帝，乃我同胞兄弟，我二人早就说定，来日他问鼎天下，自当由我继任枭阁阁主之位，帮他稳固江湖势力。今日你们助纣为虐，就是与朝廷为敌，你们不妨再思虑思虑，这桩交易要不要换人来做？”
七鬼顿时骚动起来，被几人拥在中间的少女敛去笑容，神情肃穆——平康的事他们一概不知，更不知眼前这人的身份，若他说得是真的，姓厉的刺杀新帝，他们又帮着他绑架皇亲贵胄，岂不是成了帮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江湖人以武犯禁，却还真没有几个敢公然与朝廷为敌。
正当七鬼进退两难时，风向一变，瑟瑟秋风中骤然生出肃杀之意，十余名劲装杀手在江边现出身形，整齐划一地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厉寒站在五十步开外，目光与墨昀遥遥相对。“行到绝处也要扭转局面，撬出一条生路来，不愧是你。”
夜莺与剩下的三名黑卫心中俱是一惊，他们万万想不到，逍遥七鬼竟然是厉大人派来的。
夜莺心中生出悲戚之感，方才堂主那番话明显是起了作用的，谁想到会突生变故，再次将他们扯入危局里。他们四个残兵便是还有再战之意，也再难扭转局面了。
夜莺握剑的手上青筋暴起，锐声道，“堂主，夜莺还可再战。”
“炽龙也可再战。”
“螣蛇也可再战。”
“勾陈也可再战。”
三名黑卫已身受重伤，仍强撑着站到夜莺身边去。
墨昀心有动容：这批黑卫战力虽不及第一批黑卫，胸腔里那一颗赤胆忠心却半点不输当初那七人。
想到为自己战死的七人，墨昀心中一酸，背对着夜莺四人道，“你们四个已经为我舍了半条命，剩下半条，留着吧！”
夜莺急道，“就算搭上剩下半条命，属下也甘愿为堂主而战。”
墨昀垂下眼皮，“父叫子亡，子甘愿而亡，是为愚孝。明知结局不可逆，仍愿为主而死，是为愚忠。”
“堂主。”
“堂主。”
炽龙、螣蛇沉默，夜莺、勾陈唤一声堂主，执拗得跟在其后。炽龙、螣蛇静立原地，心里天人交战，良久，咬紧后牙槽跟着站到了夜莺、勾陈身边去。
七鬼中的白毛蜂大骂厉寒，“姓厉的，你骗得我们好苦。”
厉寒并不搭理他，对着墨昀洒然一笑，“你就是这样厉害，能够让身边的人甘愿为你出生入死。”
墨昀眼神冷得出奇，“哪就有这么厉害了，不是还有你想要我的命么？”
厉寒脸上的笑意被墨昀的冷漠冰封住，“错了，墨昀，我从来没想过要你的命，不仅没有，我还想着要将这天下送到你手上去，可是你为什么不要呢？”
墨昀握紧剑柄，“我不要，所以你不惜杀秦州，杀裴云，也硬要将它塞到我手上来？”
厉寒眼中闪过一丝沉痛，“秦州是没办法，裴云却是不得不杀，先堂主不愿让你回到平康去，裴云在一日，就会提醒你死守先堂主的遗志一日，林甘雨想要借裴云的死嫁祸凌云釉，我就顺手帮她一把。”
原来裴云竟是为这样的猜测而死的，对厉寒的蚀骨之恨渐渐淡去，归根到底，秦州和裴云都是为自己死的。心口仿佛被撕开了一道血口，萧瑟的秋风嘶吼着向里灌，吹冷了他胸膛之中残存的暖意。
饮风剑剑首上缠着一尾银龙，龙口正对着墨昀右手虎口，因为太过用力，虎口被银龙蹭破了皮。墨昀什么都感觉不到，脑海里有个声音再向他发问，“裴云是因为你死的，那师傅的死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喉咙干得发痛，墨昀的声音近乎嘶哑，“为什么？墨琮做皇帝，我做皇帝，有什么分别？”
“有什么分别？”厉寒跟着反问一句，而后笑出声来，“当然有分别，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可隆庆帝生的都是一群什么样的腌臜货？三皇子派人诱骗良家女驯做瘦马，以美色贿赂官员，六皇子强抢平民妻不说，还将那无辜妇人害得家破人亡。隆庆帝知道却要装作不知，纵容他的儿子们为非作歹，你问我有什么分别，宁王自小在深宫中长大，是最得帝宠的皇子，我信你不信他，就是最大的分别。”
心中的那丝暖意彻底凉了下去，墨昀缓缓抬起眼皮，“就是为这个原因？和你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秦州才必须被灭口？裴云才不得不死？”
厉寒目光冷凝，“我们踏的本来就是一条流血的路。”
墨昀冷冷笑了，“五年前我将你派去平康，原本只是为了保你性命，却不想，你借此机会在平康钻营出了自己的一线势力。你早就知道先帝有心要立我为储，又担心墨琮从中斡旋破坏，于是你派人刺杀墨琮，逼得我与他反目，皇位不是他坐就是我坐，墨琮对我起了杀心，所以这皇位我是不坐也得坐了？”
厉寒接道，“你接手天下，我主枭阁助你稳坐江山，到底有什么不好？”
墨昀一垂眼，就望见了衣身上的墨色蟠龙。“你弄错了一件事。”
厉寒只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墨昀继续道，“不是师傅不愿让我回平康，是我从未想过要回平康。皇权、帝位算什么东西？我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可是你却为了这些从未入到我眼里的东西，杀了我最在意的人。”
天色彻底暗下来了，厉寒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用力握紧拳头，“如此，便说不到一处去了。”
夜晚让杀手们的感官更为敏锐，全都不由自主得将剑握得更紧了。
做壁上观的逍遥七鬼忌惮着厉寒带来的杀手，纷纷不语，连脾气最为暴躁的白毛蜂都只在心里骂骂咧咧，没有骂出声来。
厉寒偏头唤了一声“红衣”，站在七鬼中间的少女眉头动了动，“你事先没有告诉过我们这人的来历，我们不怨你，交易一笔勾销，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就此别过。”
说完，带着剩余六鬼要走。
厉寒并不挽留，“做都做了，泼出去的水，哪还能收得回去？”
名唤红衣的少女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这话什么意思？”
厉寒哂笑，“你们七鬼早就与我绑在了一条船上，现在想要抽身，晚了。”
红衣脸色煞白，他身边的彪形大汉扬起手里的长-枪指向厉寒，“大不了鱼死网破。”
身后的杀手想要冲上前来，被厉寒制止，彪形大汉的威胁他并未放在眼里。“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既然已经跟我在一条路上了，不如一条路走到黑，也许还能搏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红衣惨白着脸，“你想怎么走？”
厉寒道，“不是朝廷不容我们，是当今圣上容不得，换一个皇帝兴许就容得下了。”
厉寒的话太过惊世骇俗，逍遥七鬼皆是一惊。
厉寒继续道，“计划不变，我要活的，事成之后，承诺给你们的一分都不会少。”
红衣垂眸凝思，几人都没注意到一旁的墨昀忽然身形一闪，快如闪电，黑影一个来回，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等大家回神时，红衣已经不在原地。
“红衣”，彪形大汉最先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就想冲过去。
墨昀两指锁住红衣的喉咙，镇定得可怕，“你最好别动，这姑娘的喉咙脆弱得很，我怕控制不住力道。”
彪形大汉心急如焚，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怕七鬼上来抢人，夜枭四人抢上前去，形成一个半弧，把墨昀和红衣挡在里面。
厉寒没算到他还能做此反应，算到他的用意，沉声道，“就算你策反了他们又怎样？我带来的杀手是他们的三倍，你手下都是残兵弱将，我分出十人抵挡逍遥七鬼，加上我自己还有九人可以对付你，你仍然毫无胜算。”
“再加上我们呢？”
一条长锁贯穿了厉寒身边杀手的喉咙，接着又是几声惊呼，四名杀手被人一剑封喉，转瞬没有了声息。
厉寒瞳孔骤缩，秋风渐紧，鼓动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而墨昀身前，贪狼、天权、摇光、开阳、徐飞白五人持剑迎风而立。
夜莺四人心中一喜，万万想不到情势还能等来这样的逆转，并排站到徐飞白身边去，九人站成一排，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铁壁屏障。
墨昀将红衣交给摇光，穿过九人肉阵，缓缓走到最前面，“十八名杀手如今还剩十三个，夜枭等人虽身负重伤，尚也能一人负责一个，徐飞白和四隐卫至少可以以一敌二，除开逍遥七鬼，我方十四对十三，略胜你一筹。”
徐飞白目光紧紧锁住厉寒，源源不断的戾气从身上涌出来，“厉寒交给我。”
墨昀回身望了他一眼，“我要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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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那么多情节出来，到底是为哪般啊！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