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原则

  七,原则
  韩青看着冷秋潇洒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咋回事?事情不对头。
  我师父的笑容很真诚,虽然他经常讽刺我,但是我都能看出来——如果我看不出来,他还讽刺我?这近乎于,你不知道痛,我会打你?
  他看起来也没疯。
  那么,他看见白逸儿怎么会忽然这么高兴?冷秋可不是那种会因为女人的美貌而原谅她的冒犯的人(韦帅望是)。
  他是站在门口突然改主意的,所以……
  韦帅望抱着白逸儿,象是在阻止白逸儿做什么……
  韩青吐血地发现,几年前韦帅望大暴发的状况可能要重现。
  韩青进门,小朋友们正在交头结耳,啾啾啾,啾啾啾,韩青一进门,鸦雀无声了。
  韩青看他们一遍,叹口气:“韦帅望,告诉我这一切只是巧合。”
  韦帅望苦笑,我的信誉啊!他指天发誓:“我发誓我是清白的。这两位才是侠之大者,我已经被师父训成没有原则没有宗旨的随风倒与墙头草了。”
  韩青闻言,微微一怔,回想韦帅望若干次欲言又止,以韦帅望的性格,怎么会对白逸儿的事一言不发。
  韩青微微黯然,帅望最近太懂事了,他一个眼色,韦帅望就不再出声。
  那个三杯许然诺,一怒为红颜的少年已经成了一个思前想后缩头畏尾的泥鳅。
  韩青一时竟无话可答。其他人见韩青进来,都站起来问候,白逸儿上前,叫声师父,跪下拜见。
  韩青伸手扶起来:“逸儿,怎么这么冒失?你真让人担心!”
  逸儿含笑道:“我遇到一点不开心的事,喝多了,迷迷糊糊就追到这儿,我不是故意的,师父别生气。我本来就要离开了,结果遇到区家的人。师娘说,让我上来同师父说一声。”吐吐舌头,笑:“我给师父添麻烦了吗?”
  韩青道:“你同韦帅望都没让我省心过。”
  白逸儿露出个可怜兮兮的水滴眼,看着韩青,韩青忍不住笑了:“算了,反正冷兰也给你请贴了,你倒是在这儿安全点,不妨多呆几天,师兄弟们好久不见了,聚聚也好。”
  抬头看一眼冷兰,冷兰暗暗咧嘴,轮到她挨训了吗?看一眼韩青,却见韩青目光复杂,但似乎并不完全是责备,冷兰硬着头皮,鼓励自己,挨骂又不会死人,喃喃开口:“我知道你们不赞成。”
  韩青点点头,温和地:“我不赞成,不等于你们做得不好。我不赞成是因为这件事另有隐情,但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不可能知道天底下每件事。从你们知道的一切来看,你们做的好。”
  冷兰愣了愣,做的好这三个字让她觉得欣喜温暖,意料之外的夸奖又让她微微窘迫,沉默一会儿:“师父不想逸儿来,是因为她喜欢冷恶吧?但是,比武大会的规则上可没这一条。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按自己的理解来随意解释规则,或者解释权归执法者所有,那天底下还有规则这回事吗?”
  韩青很想说现实不是这样的,规则是当权者定的,也是为当权者所用,可是这一刻他被冷兰的天真执着打动,半晌才道:“你说的对。规则需要有恒常性。”
  冷兰意外地得到支持,她愣了愣,一肚子的不愤与逆反忽然土崩瓦解,她慢慢地红了脸,不再出声。
  冬晨笑道:“韩叔叔别纵容她,她已经够冒失的了。”
  韩青微笑:“有你看着她我很放心了,连你都赞成的事,应该不会有大错。”
  冬晨顿时也红了脸,笑:“呃,呵,过奖了!”
  韦帅望气:“不用那么得意,我师父一向这样,把别人家孩子夸得花似的。那是同你们客气呢!”
  韩青好笑又好气:“小子,滚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韦帅望望天,哀叫:“当我没说过好了!”
  被韩青拎着耳朵拎出去:“过来,我同你客气客气。”
  帅望惨叫:“不用了不用了,我忙得很,咱们下次再聊。”
  出了门,韩青看着韦帅望,倒笑了:“小子,以前我说说你,你不过嫌我烦,现在但凡我问你一句,就涉嫌妨碍你的人格发展了?我是冷家掌门,凡事都有权过问,你要是有那么敏感的灵魂,最好尽快给我成熟坚强起来。”
  韦帅望早已心怀愧疚,自知话说重了,现在听韩青训,低头讪笑,过了一会儿,承认:“我错了。”
  这么懂事,这么坏脾气却又这么懂事,不好过吧?韩青默默搂着他的肩,抱一下。
  帅望抬头,笑:“我脾气特别坏吧?”
  韩青道:“小孩子都会向父母发脾气,发脾气也是一种沟通,比不说话要好。”
  帅望沉默,低下头,半晌:“其实我知道应该怎么做,可还是很生气。”
  韩青摸摸他的头,怜惜地,十宗罪都是人的本能需要,与自己的本心斗,当然很累。韩青忍不住轻声道:“帅望,八十分也可以。”
  帅望想了想,笑了:“我对别人六十分就够了。”笑嘻嘻看着韩青,韩青气得给他一巴掌,臭小子。
  继续审问:“逸儿追谁追到山上来?”
  帅望眨眨眼睛:“我不知道。”
  韩青道:“不知道?那么,如果黑狼死了,我该怎么理解?”
  帅望咬着牙,半晌:“只要他不死在冷家山上,不就同冷家没关系?”
  韩青看着他:“你真的打算杀他?”
  帅望脸色苍白地抬头,看着韩青,恐惧却固执地瞪着眼睛,不肯退却。
  韩青问:“你定了他的罪,判他死刑?”
  韦帅望轻声:“是,我是什么人,有权定人家的罪,有权决定人家的生死?那么,侠字是什么意思?学功夫是为了什么?这世界根本不是理想世界,有些公正,必须自己争取。”
  韩青沉默一会儿,点点头:“朋友受到伤害,理应出手相助。不过,帅望,你也审过别人的案子,你知道什么叫推定,什么叫证据,是不是?”
  帅望点点头。
  韩青道:“我要你亲耳听到白逸儿指证黑狼,你要把她指证的话,一字不变的写下来,我要求那句话,明确清晰。然后,我要看到黑狼的回答,不管他是承认还是不承认,我要求他的回答能够让一个旁观者相信他是凶手。而不是你确信,好吗?”
  帅望想了想:“我答应你,不但是这次,以后每一次,每一个人,除非是他正在进行攻击,我都会在找到让他人相信的人证物证之后,在旁观者也会认为他该处死的情况下,才杀掉他。不管我自己,有多么恨他。”
  韩青站在那里,看着他的孩子,一刹那,有想哭的感觉。
  看看,这是我的孩子,终于长大了,有一腔热血,有所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
  我为你感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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