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待人走尽,屋子里顿时安静如厮。邢慕铮注视他半晌,在圆墩上坐下,指指面前的圆墩也叫邢平淳坐。邢平淳规规矩矩地坐了,两手平放在大腿上,低垂着脑袋。
  邢慕铮沉默片刻,问他:“你不愿你娘与我过么?”
  邢平淳猛地抬头,使劲儿摇摇脑袋。
  “那为何你娘改嫁时,你不阻止?”这话邢慕铮早就想问了。
  邢平淳道:“我虽希望娘与爹在一块儿,但娘自有她的主意。”
  “你娘这回走了,也是她的主意?”
  邢平淳一僵,缓缓垂下小脑袋,“我不知道。”
  “你想要你娘回来么?”
  邢平淳半晌没说话,邢慕铮并不催他。许久,邢平淳才道:“若这也是娘的主意,爹就让娘走罢。我长大了,我不必娘操持了。”说话时邢平淳一直低垂着脑袋,话儿像是一字一句蹦出来的。
  邢慕铮冷笑一声,“你娘倒是养了你这个好儿子。”才说话,邢慕铮蓦地记起钱娇娘先时那句娘叫好生教养的话,她那会儿就定了逃离的心思,还怕她走后他亏待丑儿,故意说了娘的遗言。
  邢慕铮深吸两口气,摆手叫邢平淳退下。难不成他真要迁怒小儿?
  邢平淳起身看了邢慕铮一眼,默默走了。留下邢慕铮独自一人坐在屋中。
  邢平淳魂不守舍地踱回自己屋里,他缓缓在床沿坐下,低头望向自己腰间的荷包。他抽开带子打开一看,里头除了那点碎银,还有一叠薄纸。邢平淳拿出来那叠纸翻开,全都是银票。足足四千两。
  “别让你爹知道。”
  “小心收着,若是丢了打烂你的屁股!”
  钱娇娘的话犹言在耳。
  娘把家当全留给他了,她真一个人走了。邢平淳紧紧抓着银票,豆大的泪珠子如断了线般掉落。
  邢慕铮还静坐在钱娇娘的屋里,这屋子里似还遗留着钱娇娘的气息,邢慕铮没来由地被惶恐缠绕心间。娇娘是个心狠的,万一她真个儿就这般抛夫弃子一去不归,那他这辈子岂不再见不着她?她离了他逍遥自在,他的悔恨心痛又向何人诉说?心口阵阵发痛,邢慕铮已不知自己是恼是气是疼。她为何就是不肯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弃他而去也就罢了,她竟然能狠得下心将丑儿也弃了,岂不表示她对他的厌恶到了难以容忍的地步?
  她不肯给他补过的机会,难道他真要如丑儿所说,依她的主意,放她自由?邢慕铮猛地吸了一口气。他的心好似瞬间被人剐去了一大块,痛得难以呼吸。
  第一百八十章
  宝花县已经关了三日城门了,所有往来人士只许进不许出,衙门的捕头与差役大人们日日在街上搜寻,县城上空盘旋一只大老鹰,时不时的唳叫声弄得人人惶惶。告示不仅贴在告示栏上,大街小巷也都贴满了,稀奇的是,告示画像画的不是江洋大盗,也不是失踪的大家小姐,竟是一只狗,更稀奇的还是一只瞎了眼的狗。
  不知道是哪个路过此处的皇亲国戚丢了狗,才如此兴师动众。宝花县百姓都在议论纷纷,全说自己命比狗贱,若是寻到那只狗,竟有五百两赏银!要是自己能得到这笔赏银,那他们这一辈子岂不是都不愁吃穿了?
  于是不消官爷喊他们,想着赚那五百赏银的老少爷们都自发加入了寻狗的队伍,只是地头蛇把旮旯角落都找遍了,差役们挨家挨户地搜遍了,几乎把所有的狗给一一对照了,只差没有掘地三尺,但那独眼狗还是没能找着。
  邢慕铮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派出去的侍卫同样无功而返,李清泉与阿大王勇商议,料想钱娇娘早已跑远了,压根不敢上报。只是不解主子这般按捺得住,因何还要留在这小县城里头。
  阿大很是担心邢平淳,想他素来与钱娇娘亲厚,他娘这般离他而去,定是伤心难过。王勇说道:“我原也担心丑儿想不开,只是不想那小子倒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全不似伤心的模样。我问他怎么不去找夫人,他竟说是夫人自个儿要走的,为何要去找。话说回来,先前不也是,夫人要改嫁去,丑儿劝也不劝一句,高高兴兴看自己娘改嫁。”
  阿大叹道:“咱们丑儿好是好,就是有些缺心眼儿。”
  李清泉道:“他聪明起来,不也挺聪明的?上回我不着了他的道了?这娃儿说到底是有些怪。”
  ~
  钱娇娘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立在小小的独院里,五步可走完的小院落的堆满了别人不要的废品,两个尿桶放在角落,钱娇娘就在尿桶旁举起斧头劈一块木板。久不用刀斧,她竟生疏许多,只劈一会就没了力气。她喘着气擦擦汗,听见一声尖锐唳叫,她微微抬头望天,烈雷在高空中盘旋嘶叫。钱娇娘的眼神变了变,低下了脑袋。
  “娇娘呀,你别忙活了,咳咳,天儿冷,你快进来暖和暖和。”从黑麻麻的茅草屋里走出来一个驼背的白发老人,她拄着一根棍子,整张脸皱皱巴巴,眼皮子耷拉着几乎看不见眼睛。
  这位周姥姥年轻时是一个稳婆,在宝花县里头是小有名气的,人也好,街坊邻居都称赞的。只是年纪大了眼睛花了,就没人请她了。她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早年得天花死了,大儿媳妇改嫁。小儿子还活着,周姥姥用毕生的积蓄给小儿子讨了媳妇,又盘了一间包子铺,让他与媳妇儿一同打理,自己带着大儿子留下的孙女儿周翠莲也在铺子里帮忙,后来周翠莲嫁到隔壁县去了,小儿媳妇嫌弃周姥姥笨手笨脚总打碎盘子,就不要她帮忙了。两口子还把周老爹留下的老宅子给卖了,独留一间伙房给周姥姥,二人在包子铺后边买了一间屋子搬走了。一年到头顶多只来看一回,还是看看周姥姥死了没死。
  “我不冷,周姥姥,您快回屋歇着去,您腿脚不便,得好好养养。”钱娇娘是在几年前认识的周姥姥。因为宝花县不仅是自永安回玉州的必经之地,也是从梓州回永安的必过之处。当年钱娇娘带邢平淳回玉州,途经宝花县,邢平淳咳嗽不止,钱娇娘去山中摘草药给他熬来喝,不料竟在山中耽搁几日。那年头战苦人乱,弃儿保己多不胜数,钱娇娘生怕周姥姥以为自己弃了邢平淳把他发卖了。幸而周姥姥一副好心肠,不嫌累赘照顾邢平淳多日。钱娇娘回来给周姥姥磕了三个响头。
  只是钱娇娘不想再见周姥姥,竟是如此一副凄凉光景。周姥姥如今连走路都一歪一扭,前儿还摔了一跤扭了脚脖子。白眼狼儿子一年就施舍几串钱,竟连充饥也不能够。周姥姥维靠拾捡些破烂,与街坊邻里的救济,才活到了现在。她如今一人住在茅屋伙房里,一面是灶一面是床,壁上薰得漆黑,四击窗阁破烂,夜里灌风进来,冷得人够呛。眼见宝花县也要下雪了,钱娇娘打算从周姥姥捡的一堆破烂里找些木条和窗阁纸,重新把窗户整一整糊一糊。虽怀里还揣着清雅给的一张银票,但碍于外头官兵众多不便出去。等人走了,再做打算。只是都已经三日了,邢慕铮还不离开,难道笃定了她在县城里头?
  “汪”地一声,大姐儿立在门边对钱娇娘摇尾巴,一只水汪汪的眼睛瞅着她。钱娇娘对它伸出一根手指头摆了摆,又指指天上,它的冤家朋友还在天上寻它哩。大姐儿似是知道钱娇娘说的什么,扭头往屋里走去灶边趴着烤火。
  周姥姥拿了一张小凳子在门边坐下,叹道:“我还养什么,不过是个等死的老废物罢,早点死了反而好了。”
  “您可别这么说,您是享福的长寿命,您的好日子还长着哪。”
  周姥姥涩然笑笑,“人老了,不中用了,帮忙也帮不上,活该遭人嫌弃。街头有个赵大娘,都八十好几的寿星了,还身子骨硬朗得紧,还能帮着儿媳妇带孙子,你再瞧瞧我,才过八十,啥都干不了!唉!”
  “您年轻时多能干呀!还能替儿子盘铺子,年纪大了,自是要歇息享福的,是您儿子儿媳不孝顺。”钱娇娘比划着木条长度,说道。
  “我那儿子儿媳也不是不孝顺,他们本来也不容易,下面还有两个娃,我就是个累赘!”周姥姥眼角湿润,拍着大腿只恨自己不中用。
  “您这话错了,改明儿我去寻个屋子,我来侍奉您!”钱娇娘一直将周姥姥养育丑儿几日的恩情记在心中,这样好的老人若晚年孤苦伶仃凄凄惨惨,那未免太令人唏嘘。
  周姥姥道:“我哪里能让你伺候我,孩子,你有心了,只是你现下也有困难,不是么?”周姥姥凝视道,“外头那些个官爷,是来找你的?”虽然他们进来搜屋子,寻的是一只独眼小狗,那不就是这会儿趴在那烤火的狗儿?
  钱娇娘默默地点了点头。
  “为啥呀?能叫得动这么多官爷,你是得罪了什么大官了么?”
  钱娇娘笑笑,“周姥姥,您别担心,我得罪的是大官,不过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不会牵累您的。”
  “唉,我这半截身子已经在黄土里的了还担心什么,只是你还年轻,你那乖儿子现在在哪呢?他没事罢?”
  “他没事儿。”钱娇娘继续劈她的木条,“我……”
  钱娇娘欲言又止,她放下斧头,静默许久,“像我这样在泥地里打滚的人,本不该有这样的念头。若我认命,日子当好过许多罢?”钱娇娘有时也觉自己矫情,她那么多苦都吃过了,为了活命连脸面也可不要,为甚偏偏在邢慕铮身上愣是过不去那道坎?他装样子也罢,报恩也罢,横竖她坐着邢慕铮正妻的位置,以后吃穿不愁,管他可她偏偏想不开,邢慕铮不中意她,她难受,他装作喜欢她,她更难受。以往的日子那么长,何苦叫二人都难受。先前的一切都算了罢,他还是适合赵瑶茜那样的小姐。或许以后还要东躲西藏,忍不住思念爱儿,可是她的心,自在了。
  周姥姥却听不明白了,“你说的啥呀?”
  钱娇娘一哂,“没说啥。”
  钱娇娘花一下午功夫,把窗阁拾掇好了,贴得严严实实一丝风儿也进不来,钱娇娘又剪了两朵窗花贴上,周姥姥喜得直拍手,夸钱娇娘手巧。钱娇娘整完了,又开始准备晚饭。白日里钱娇娘给了周姥姥一点碎银,让她请邻里带些猪肉和猪板油回来,她这会儿打算先炼点油出来,周姥姥的油壶里早空了。
  钱娇娘才把大锅坐上,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这敲门声很像来搜查的官兵,钱娇娘心中一惊,放下菜铲抱起大姐儿走到角落,那处有个周老爹先前藏酒的酒窖,并不深,但藏大姐儿正合适。上回搜查时也是这么藏的。钱娇娘放它进去时与它道:“不要叫。”
  大姐儿好似听懂了,它低低呜咽两句。
  周姥姥叫娇娘去床上躺着,娇娘拿出李千面给的另一张假面覆于脸上,和衣躺下。周姥姥暗暗捏了捏自己发抖的手,颤颤巍巍地拐着棍儿出去应门。钱娇娘背着门,竖着耳朵听动静,很快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钱娇娘暗暗吸气调整呼吸,却听得脆生生地一句:“娘!”
  钱娇娘以为自己幻听了,她僵在床上,又听得一句:“娘!”
  这的确是她丑儿的声音!钱娇娘猛地坐起来,就见邢平淳满头大汗地站在床尾叫她。钱娇娘吃惊极了,“丑儿,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邢平淳见着覆着假面的钱娇娘,原本眼中还有一丝犹豫,等钱娇娘出了声他就一丝犹豫也没了。他跑上前紧紧抱住钱娇娘,“娘呀!”
  钱娇娘撕下假面,环抱邢平淳,犹觉不可思议,“丑儿,你……怎么来了?”
  邢平淳紧紧抱着钱娇娘,还带着跑步后的急喘道:“我,我知道这地儿,我记得!我记得周姥姥!”
  几年前邢平淳虽还年幼,但此处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极深的记忆,长大虽有些忘了,但他仍渐渐想起来了。娘在这儿消失了好几日,他跟着一位慈祥的姥姥,他因找不着娘而每日啼哭,姥姥就千方百计地哄他逗他,叫他心安。邢平淳方才一看见周姥姥的脸就想起来了。
  钱娇娘着实没想到邢平淳竟有如此好记性,谁能指望一个六岁的娃儿能记得路?他不仅记得,还能找得着!
  钱娇娘一时惊讶没有说完,邢平淳却以为他擅自过来叫她生气了,他忙道:“娘呀,你别生气,我不是来找你回去的!你想去哪儿只管去,我大了,你不用管了!”邢平淳急急忙忙地从怀里拿出松绿荷包塞到回到钱娇娘手里,“我来是给你送这个来的!你一个人在外头,总要用钱的,我在侯府里,可以用爹的银子,我不用这么多钱!这些钱还是你收着罢!你收着,我就走了!我保证再不来,我这回是甩开王勇叔过来的,你放心,没人知道!”
  钱娇娘愣愣地看着眼前叫人心疼的小儿,她的喉咙里犹如塞着棉花,什么话也说不出。
  邢平淳见钱娇娘面无表情心虚极了,他立刻放开钱娇娘,“娘,那我这就走了。”
  钱娇娘不说话。
  邢平淳踟蹰一会,“娘,你一个人在外头,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千万别再累着了!现下天儿冷了,多买些棉衣穿,千万别冻着!等天气暖和了,你找个地方住下,好歹给我捎个信儿,我绝不叫爹知道,我自己也不来,你好好过日子,等你说我能去了,我再去!真的,我不骗你!”
  钱娇娘缓缓地点了点头。
  邢平淳攥紧了小拳头,“那,我走了?”
  钱娇娘又点了点头。
  邢平淳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门边,一脚跨出门槛,如被人点了穴似的蓦然停住。钱娇娘盯着他的背影,眼中闪烁泪光。邢平淳僵了半晌,猛地转身像小旋风似的又重新撞回钱娇娘的怀抱,哇哇大哭,“娘呀!你带我走罢!我不给您添麻烦!娘,娘!”
  邢平淳哭得难过极了,他离不开娘呀!周姥姥瞧这可怜见的娃儿哭得这般凄凉,也不免抹了把眼泪。
  钱娇娘的眼泪无声地簌簌掉落,她紧紧抱着自己心爱的孩儿幽幽长叹,捧起邢平淳的脸蛋替他抹去眼泪,“不哭了,娘不走了,娘与你回侯府。”
  “真的?”邢平淳那被泪水洗得晶亮的双眸好似能迸出星子,“你不骗我?”
  钱娇娘摇摇头,“我不骗你。”
  邢平淳先是欣喜地笑了,后又马上压下了嘴角,“娘你不是千方百计才出来的么,为甚又要回去?你不喜欢咱们就不回去了,咱们像以前那样过日子!虽然不比爹的侯府里头舒坦,但咱们也能好好过的,咱们现下还有钱了!”
  她又乖又傻的儿子呀。钱娇娘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娘这几日想明白了,本就是想回去的。”
  “真的?”邢平淳憨憨地抹了一把鼻水,眼巴巴地问,“真的么?”
  钱娇娘笑笑,趿鞋下床,她走到角落,自酒窖里抱出大姐儿,将怀里揣的银票塞进周姥姥的手里,道:“姥姥,这张银票您先收着,您留着自己用,千万不要给你的小儿子……您这样,您等我些时日,等我安稳下来,我就来接您去享福!”
  周姥姥唉唉作叹,“你别挂记我!娇娘呀,为了孩子看开些,妇人家总要受些委屈的,忍忍便过了!”
  钱娇娘笑笑点了点头,邢平淳却在一旁抿紧了唇。
  钱娇娘施礼别过周姥姥,一手抱着大姐儿,一手牵着邢平淳,大步跨出门槛。天色已然昏暗,钱娇娘一抬头,墙上收翅立着一只大老鹰,于夜色中咕咕。金色的眼眸闪烁锐利的光芒。钱娇娘不意外地扯了扯唇。她知道邢平淳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人报告给了邢慕铮。
  这个节骨眼上,丑儿怎能摆脱侍卫独自一人溜出来?分明是放长了线钓鱼的。
  大姐儿看见烈雷开始狂吠,烈雷也尖声唳叫起来,邢平淳这才看见那鹘鹰,他吓了一跳,烈雷什么时候在这儿的?它在这儿,那岂不表示……邢平淳跑去打开门一看,骤然傻眼。
  小小的伙房弄屋四周不知何时已密密麻麻围满了官兵,邢慕铮骑在大黑马上,神色淡然地立在大门前。
  “爹!”邢平淳瞪圆了眼儿。爹怎么在这儿!
  周姥姥与钱娇娘一同出来,见这阵仗吓了一大跳,她何时见过这么大场面!这些官爷竟都围着她的屋子,丑儿方才还叫谁爹来着?难不成就是坐在那大马的大官爷?
  钱娇娘与邢慕铮对上视线,她微微勾唇。
  邢慕铮跳下马,朝她伸手,“玩也玩够了,该回家了。”
  钱娇娘笑道:“侯爷太客气了,我与丑儿本来就要回的,哪能还劳烦侯爷亲自来接?”她上前抬了一只手搭在邢慕铮的手上,身子立即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拉了过去,她撞上了邢慕铮的胸膛,抬头是邢慕铮深不可测的黑眸。那眸子里闪烁着复杂又炽热的光芒,像恨得要吃了她。
  钱娇娘撇开视线。邢慕铮将她抱着的大姐儿扔给邢平淳,伸臂搂紧了她的腰肢。
  阿大王勇与其他侍卫,并县衙差役,全都跪了下来,“恭迎夫人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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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慕铮一路勒着钱娇娘的腰回了小院,勒得紧紧的,好似她还能从他手里逃走似的。钱娇娘不声不响,即便他勒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也不声张。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定是十分生气的,男儿休妻是天经地义,妻子逃离却是罪大恶极,令丈夫颜面尽失。更何况阵仗这般大,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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