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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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公主》
  作者:伊人睽睽
  作品简评:
  本文讲述了来自岭南的寒门子弟言尚,与曾和过亲的丹阳公主暮晚摇在岭南相遇的故事。二人互生好感,之后回到长安,一年后言尚去长安参加科举,重新与公主相逢。通过言尚为官的一系列事件,他不断地与公主交锋,慢慢理解公主,与公主相爱。然而官场之乱,二人阶级立场天然不同,此情注定多经磨难……
  本文采用群戏写法,将一众优秀少年才俊的人生道出。在大背景下,看历史,看文化,看风景,看民俗,讲爱情,亲情,友情……引发读者思考。文笔细腻简练,剧情跌宕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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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有女怀芬芳,媞媞步东厢。蛾眉分翠羽,明眸发清扬……徽音冠白云,声响流四方。妙哉英媛德,宜配侯与王。
  ——《艳歌行有女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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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大雨连三日。
  通南北的梅关古道被雨所淹,茫茫生雾,烟垂淡淡。
  少年言石生背着木匣,手撑一把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在古道泥泞雨水间。
  岭南地区古来险恶,崎岖难行,行人进出全靠开凿在大庾岭中的梅关古道。言石生进出求学,除了这条古道,别无他路。
  绿野葱郁,雨水沙沙,原本畅通的前路,被数辆马车所堵。又有大伞遮雨,人影幢幢,言石生怔了一下,不禁走近看去。
  原来是数辆马车中最前面的一辆车陷入了泥泞坑洼地中,数位衣着轻便干练的仆从围着那马车想法子,努力将车从坑中推出来。
  这倒不稀奇。
  言石生目光凝在马车旁:
  马车旁,竟不知从哪里搬出了一矮马,放置于路旁。
  一女郎施施然屈膝坐于矮马上,有貌美侍女为她撑伞,立于她身后。
  大雨滂沱,却好似与那坐于矮马上的女郎全然无关。
  她梳着样式简单的螺髻,云鬓间尽是金钗步摇。发间步摇与颈间璎珞被风吹得轻轻晃,又映衬着她那一身曳铺在地的嫣红罗裙。
  长裙曳地,艳丽夺目。
  而她眼尾斜红,眉心点珠。此女长眸半阖,且摇着一把羽扇,似在悠悠然赏雨。
  马车被困、大雨磅礴、荒山野岭,全都无损她那一身华贵典雅之美。
  言石生只觉得满眼都只剩下她那一身红艳耀耀了。
  那辛苦撑伞的貌美侍女看到有赶路少年出现在了这里,还盯着自家女郎看,不禁开口呵斥:“大胆狂徒,盯着我家娘子看什么?”
  悠然阖目的女郎向这个方向抬了脸,周身慵懒之气不收,她睁眼时,妍丽之美瞬间逼人。
  隔着雨帘迷离,她看向了这路上突然出现的少年人。
  她盯着这人:
  这背着木匣、撑着伞的赶路书生不过一身圆领白衫,用布束发,衣着简陋粗鄙。然而他眉清目明,风貌神俊,在这大雨灌日中,看着竟有些像神仙中人。
  虽此人甚俊,暮晚摇却只是摇着羽扇,心不在焉地想:一个岭南荒下的乡巴佬罢了。
  言石生被侍女所喝,面容红了一下,连忙俯身作揖道歉:“是小生孟浪,扰了娘子。”
  坐于矮马上的女郎,实则是当今皇帝幼女,丹阳公主暮晚摇。丹阳公主前夫逝后,她出京养心。
  这些自然是那乡巴佬少年不知道的。
  暮晚摇用羽扇抵着下巴,微扬目,望向他的眼波如翘着钩子一般妩媚,然眼底神色却清而冷。
  她压根没有开口。
  身后撑伞侍女面容和缓些,道:“既然知道惊扰了我家娘子,还不快走?”
  言石生踟蹰一二,没有挪动脚步。
  他想了想,又作了一揖,向那坐于矮马的艳丽女郎温声道:“敢问娘子可是要过大庾岭?”
  暮晚摇依然没开口。
  是她侍女开口道:“关你何事?”
  对方的冷脸和警惕,言石生并不介意。他依然温温和和道:“小生家便在前路不远的沙水镇,娘子再走一段便可去歇脚了。”
  侍女有些愕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看向自家女郎。而暮晚摇望着这白衫书生,忽而露出笑容,打破了她身上那冷然感。
  她开了口,声音柔柔如沙:“荒山野岭,前路迢迢,郎君莫不是想邀我作伴,与你去你家中一行?”
  暮晚摇柔柔弱弱地叹口气,仍稳稳坐于矮马上,姿势都不变一下:“郎君可是见我孤身一人,又有香车宝马,似权贵之人。郎君便起了狼心,想与我……做个朋友?”
  羽扇遮着琼鼻以下的脸,她眼睛含笑,眼神却骤而冷寒,带出一股腾腾锐气:“狂野书生,你配么?!”
  此言一出,若是寻常人被人当面如此羞辱,必或怒或愧,转身就走。
  言石生却只是怔了一下,面色僵一下,仍温和说道:“娘子误会小生了。我并非歹人。因大庾岭道长,梅关古道从天亮走到天黑,恐都不到尽头。而我家在前方不远的沙水镇,正好可供客旅休憩。我见娘子舟车疲惫,被困于雨,便想娘子可前去休息。”
  他垂目道:“沙水镇中人家不少,并不是只我一家。”
  此言一出,倒换暮晚摇眸子扬了一下。
  她探寻地盯着他:难道她误会他了?
  他不是见色起意的孟浪之徒?
  言石生也知道陌生女子行在此古道上,恐不安全,对方误会自己也情有可原。他便又耐心建议:“上月也有人家行在此道,被野狼所袭。娘子还是勿要在此地多耽误。”
  言石生再道:“小生还要去学府,便不打扰娘子了。”
  他拱手告辞,除了一开始看了暮晚摇一眼,之后到现在,他一直恭敬垂着眼,不多看她一下。
  而暮晚摇神色冷淡地看他告退。
  她看到他衣袖上溅了泥点。
  泥点污浊,脏了他那一身白袍。白璧微瑕,看着有些刺目。
  这般美少年的衣上沾了泥点,让人恨不得擦去那泥,拿出新衣为他换上。
  且马车中置物名目繁多,一身少年身量的衣衫,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暮晚摇神色淡淡地看着这个书生告退远走,她眼睛一直盯着他袖子上的泥点。
  那般碍眼。
  她却并没有再开口,就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茫茫古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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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沙沙。
  仆从们还在推马车。
  侍女们端正而立,依然为公主撑着伞。
  暮晚摇忽而道:“前方可是沙水镇?”
  侍女惭愧道:“岭南荒僻,地舆图不甚清晰,婢子也不知前路是什么镇乡。”
  暮晚摇慢悠悠道:“那我们便赶路,听那乡巴佬的,去宿那沙水镇好了。”
  侍女忧心忡忡:“若那书生是诓骗我们?”
  暮晚摇发间金钗轻晃,她摇扇而笑:“我就是要看看他是真的见色起意,想效仿那些荒诞古书发展些什么,还是真的好心,是个罕见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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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石生去学府要一个时辰,回来时又要一个时辰。
  大雨不驻,天黑得早,到夜里,他才提着马灯,回到了村中,前往自己家。
  原本寻常行程,今日到家院门篱笆外,隔着距离,便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候在院外,又和什么人吵着。
  言石生脸色一变,以为家中出事,连忙加快步伐。
  他到自家院门口时,见到灯火通明,院子被侍女、仆从、卫士守着,他们进进出出地往屋子里搬着金银之物。而自家父亲、兄弟则被赶出了院子,乡亲们围在外面指指点点,有想进去的,被卫士扔了出来。
  “你们怎么这样?!这是我家房子,你们怎么能说拿走就拿走?”言石生还没到跟前,就听到了自己的三弟吼道。
  言家三郎言木生,旁的本事没有,就一把好嗓子。他一开口,方圆十里的人,俱被震得耳朵疼。
  言家大郎则劝道:“三弟,算了算了……”
  三郎言木生还要再吵,一回头,看到了撑伞提灯、快步行来的言石生。
  三郎大嗓门响彻:“二哥!”
  言石生耳朵被喊得震了震。
  言家其他人,看到言石生回来,一下子全都围了过来。
  言父苦着脸:“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把村子走了一圈,看中了我们家,说要住在这里,就把我们都赶了出来。”
  大郎羞愧讷讷道:“那些卫士魁梧,我打不过。”
  三郎嚷道:“我跟他们讲理,他们听都不听!”
  幺妹不安道:“二哥,咱们家的房子还能回来么?我们住哪里啊?”
  旁边村长从人群中挤出来,小声劝道:“二郎,你回来了!我跟你说,这群人看着很有权势,非富即贵,你们最好吃了这哑巴亏,不要惹事……”
  三郎吼道:“这是我们的房子!”
  村长耳朵嗡嗡嗡的:“二郎,你劝劝你三弟,别让他吼我。我一大把年纪……”
  “二郎……”
  “二郎……”
  七嘴八舌,所有人都抓着言石生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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