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与兄长一模一样”,宛如吊唁的花圈,一个字一个窟窿,戳在他的心头。
  男人沉黑的眼眸盯着她,慢慢笑了。
  郑芸菡只想知道大哥那头聊得怎么样,小心翼翼问道:“方才小女解释的,王爷都懂了?”
  卫元洲直勾勾盯着她:“嗯。”
  郑芸菡大大松一口气:“既然您懂了,也断不要轻易误会什么。”她双眸透着真诚的光,发自肺腑道:“一切都是可以解释的!”
  ……
  因安阴公主受伤,射箭台那边乱了一阵子,回过神来谁也没瞧见舒清桐去哪了。
  郑煜堂沉着脸找了一圈,连影子都没看到。
  心中那团火越烧越旺,他甚至有点说不清为何一定要找到她。
  琼花苑引湖水横亘南北,修出宽宽窄窄的水道,沿湖向北,景致不时变化,连每隔一段距离架设的桥梁,风格也不尽相同。
  “找谁呢?”戏谑的声音自桥底传来时,郑煜堂立刻驻足转身,精准的捕捉到声音的来源。
  两岸被削成斜坡,拱形石桥架在湖上,那抹艳红站在桥下阴凉隐蔽处,背靠石砖,抄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他。
  她在等他。
  早知道他要来找她。
  作者有话要说:卫元洲:擦得规规矩矩正正经经,让你没办法想歪,真是抱歉!!
  郑芸菡:(满脑子哥哥嫂嫂)可以解释,可以解释!
  第36章 堂桐专场
  斜坡之上,郑煜堂长身玉立,一双冷眼静静看她,并未动作。
  舒清桐笑笑,抬手在眉骨搭了个凉棚,一半玩笑一半认真:“不晒吗?”
  郑煜堂抿唇,迈步走下小斜坡,一步之隔时,他止住步子,凉凉道:“等我?”
  舒清桐爽快点头:“嗯,等你。”
  郑煜堂扫一眼四周,寂静无人,薄唇勾出讥诮:“你们两人何不一起搭台唱戏?”
  见她等在这里,他已明白芸菡那番叛逆反常的话,就是为激他来找她。
  舒清桐一本正经的摇头:“第一,你妹妹比你聪明,诓她还不如诓你,第二,我见你,不是看我敢不敢,而是看我愿不愿。”
  郑煜堂脸色一沉,舒清桐赶在他开口之前作嘘声状:“动静小点,我才唬了安阴一回,若是招来人瞧见你我在此偷偷摸摸,我方才那场戏可就白演了。”
  对着他杂糅的神情,舒清桐轻笑一声,错开几步视察周围,平声道:“时间不多,所以你我最好坦诚的聊两句。郑煜堂,你和安阴有私仇吧。”
  郑煜堂指尖微僵,微微侧首,视线中略入红色的裙摆。
  舒清桐声线清冽,语气平缓:“你是严相的得意门生,前途无量,理论来讲,安阴根本妨碍不了你,哪怕她有意招婿,你想避开,轻而易举。可你既设法将自己的名声传进安阴的耳朵里,引起她的注意,又作冷漠疏离之态隐藏态度,让她有若即若离之感,继而生出征服之欲,这就很有趣了。”
  郑煜堂眼神微动,讥诮的笑意渐渐淡去,低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舒清桐转回来,在他面前站定,眼底一片平静:“郑煜堂,芸菡得悉安阴对你有意,急的蹲在江边吹冷风,绞尽脑汁想替你摆脱,你不是最疼她吗?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连她都顾不上?”
  郑煜堂黑眸深沉,看进她的眼底,“我与安阴有私仇,你与她就没有?”
  舒清桐对上他的眼,才刚刚触及男人眼中黑沉的情绪,努力平稳的心境轻易地被搅动,她喉头微动,错开他的眼神:“我与她的仇,舒家与她的仇,早就在你那首诗里。我今日曲折安排,不过是想告诉你,无论安阴曾经做错什么,与你结了什么仇,我可以为你报这个仇,作为交换,你再不用此下策插手这事,如何?”
  郑煜堂眼中闪过诧异,拧眉凝视她,语气染了些不可思议的笑意:“你……替我报仇?”
  舒清桐看他一眼,又移开眼神:“义卖宫宴那日,我曾问你,为何在对我与商怡珺的事情上有如此透彻的理解时,你说,交深也好,交恶也罢,若结果都是失去一个挚友,其实心情差不了多少。同样的道理,你报仇也好,我报仇也好,若结果都是让犯了
  错的人得到惩罚,谁来做,其实一样。”
  郑煜堂:“诡辩。”
  舒清桐挑眉:“是吗?我还觉得挺有道理的。”
  郑煜堂忽然擒住她的胳膊,将她往石壁上一按,脚下紧跟逼近,高大身躯袭近,呼吸交融。
  离得近,声音也低了,带着沉沉的沙哑:“你要如何替我报仇?”
  舒清桐只在他出手瞬间面露惊诧,很快便冷静的背靠石壁,迎着人墙,凝视他的眼底,慢慢绽出笑来:“简单啊,我嫁给卫元洲,做她的皇婶,整不死她,气也气死她。”
  郑煜堂心头一梗,眼底更沉,骤然松开她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也笑了:“我以婚事引她接近是下策,你以婚事镇她便是妙法?”
  舒清桐继续在生死边沿试探:“此言差矣,你是出卖色相耍诡计,我是明媒正娶有名分,不一样的。”
  郑煜堂眼底情绪翻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不一样。她与怀章王早有联姻之意,他对安阴,不过是策略,岂能一样?
  可这话听着,着实气人。
  他今日好像特别容易生气,气的想踹翻所有的筹谋和计划,细细查看理智和冷静下,究竟藏了什么在频频作祟,引出这样陌生又磨人的情绪。
  舒清桐与他对视,见他呼吸渐渐粗重,双拳紧握,她眼神微动,作势要走。
  郑煜堂动作迅猛,又将她挤了回去,这一次,他逼得更近,几乎要抵上她的额头:“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替我报仇?”
  舒清桐微微扬起下巴,精心描绘的眼勾魂摄魄,朱唇莹润,吐出的字媚得拉丝:“那你又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这么挤我?”
  那一瞬间,郑煜堂听见心底似有什么轰然崩塌,一片残垣之后,蹦出无数鲜活的画面来——初见时的冷艳疏离;书社里的温声低语;宫宴上的临危不乱;夜月下的隐晦试探;江上的英姿飒爽;戏局中的敏捷聪明……甚至,还有那个曾吓得他夜里醒来,如今想到,会忍不住感慨宿命的梦。
  原来,他记得那么清楚。
  原来,藏的是这些。
  画影略过,只剩眼前这张艳容,她眼中情绪,是赌气的威逼,也是挑衅伪装的真心。
  郑煜堂笑起来,骤然转变的心情令他释然,他难不成还不如个女人?
  “我告诉你凭什么。”他一手托住她的后颈,一手捧住她的脸,倾身吻下去。
  男人的唇又冰又润,让舒清桐第一时间想起了只有秋冬之际才只得到的桂花冻,冰润弹口,但又比它甜,比它香,还比它懂事,不用她动手,自己就送上来。
  她分心的笑出来,却不知温润轻啄的男人等的就是这一刻,哪怕紧合的贝齿只张开一丝,也足够他加深这个蓄满了杂糅情绪的亲吻。
  舒清桐双眼圆瞪,笑不出来了……
  微风浮动,轻轻略过湖面,抚动一片清波,尚未漾开,就被岸边漾来的水波冲散。
  舒清桐和郑煜堂各自拧干手中的帕子,木着脸转向对方,擦拭彼此脸上的口脂。
  舒清桐恨恨的想——叫你亲,叫你亲,亲了自己一嘴,还得我来擦。
  嘴上挨了重重一记,郑煜堂拧眉觉痛,捏住她的下巴作势要下重手,舒清桐哪里怕他,水汽氤氲的眸子狠狠一瞪,他挨到她唇边的手立马又怂怂的卸了力道,动作轻柔。
  郑煜堂叹气,心想她不图这么艳厚的口脂其实也好看,简直碍事。
  舒清桐眼波轻动,忽然凑过来。
  郑煜堂一愣,哑声道:“还没亲够?”
  舒清桐轻嗤:“我怕你遭不住。”
  郑煜堂嘴角微垂,手臂勾住她的腰,“方才谁先叫停的?”
  舒清桐飞快抵住他,剜他一眼:“郑大人,你可知方才那一亲,将我的王妃之位都亲掉了。”
  郑煜堂眯眼看她,手上力道不松,沉沉的笑了一声。
  舒清桐扒开他的手,退开两步:“做王妃这招其实是个妙招,你没瞧见安阴的脸,吓得惨白惨白的。”
  郑煜堂眼神阴森,悠悠道:“真是对不住了,做我郑煜堂的妻子,不比做怀章王妃风光,连安阴都镇不住。”
  舒清桐挑眉:“你眼里都没有我,我还做你的妻子?想得美。”
  郑煜堂彻底认输,无力又无奈:“我何时眼里没有你了?”
  舒清桐煞有介事:“上次游船,不小心撞了,你来打招呼时就跟没见到我似的。也不知是不是生气我们捣了你们幽会。”
  郑煜堂神色一紧,握住她的手:“没有,什么也没有。”
  见她眼中笑意促狭,他轻叹,“安阴手段毒辣,便是我与她接触也得小心拿捏分寸,你倒好,恨不能往自己身上拉十条八条仇恨,什么锅都敢背,什么话都敢说,唯恐她不会对付你。”
  那日怀章王也在,只要她与芸菡低调些,安阴自不敢刁难,且他正与安阴斡旋,若他关注都在她身上,安阴必然针对她。
  舒清桐眼眸轻转,冷不妨一个回马枪:“是吗?那你是什么时候眼里有我的?”
  郑煜堂僵了一下,想起那个梦。
  她穿着嫁衣缩在床脚,他连声解释:我不是那种人……
  一向淡定沉稳的男人,脸上难得浮现几丝局促,负着手大步离开:“耽误太久了,走吧。”
  舒清桐看着他的背影,低低骂了一句,小跑着追上去:“你再走一步,我就嫁给卫元洲!反正你这样亲了我,我都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
  郑煜堂果然停下,转身看她:“你敢。”
  舒清桐忍笑:“看来,你并不想我嫁给别的男人。”她慢慢踱步走向他,眼神飘向湖泊:“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郑煜堂
  觉得她今日问题很多,处处都有诈,顿时警惕起来:“什么?”
  舒清桐在他面前站定:“我和菡菡同时掉到水里,你先救谁。”
  一向以思辨敏捷著称的郑大人,在这发灵魂拷问中目瞪口呆。
  舒清桐眼底漾开一波坏笑:“你不想我嫁给别的男人,也不知我和菡菡掉到水里要先救谁,那结果就只有一个了……”
  她慢慢伸出手,扶上他的肩膀:“菡菡这么可爱,我可舍不得她下水,所以,还是换成你和我下水吧。”
  郑煜堂愣了一瞬:“什么?”
  他尚未反应过来,舒清桐忽然一个近身小擒拿,死死地控住他,在两人翻滚掉进湖中的同时,鼓足中气呼救——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咚!
  水花惊溅!
  守卫被惊动,先是两三人,再是十二三人,瞬间闹开了。
  郑芸菡正火急火燎的找人,卫元洲抄着手,信步跟在她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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