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四米深 生死一线间的犹豫

  事情的发展远超过穆怜花的预料太多。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船舱接二连三发生爆炸,“四季青”巨大的身体剧烈摇晃着,除了人潮惊慌失措的叫声和船舱里的装饰物从天花板纷纷坠落外,那些鹰嘴帮的人却依然不忘记追杀他。
  “嗖嗖——”
  拐过一个转弯险险避开身后的子弹,扫射的声音钝击着耳膜,飞溅的弹壳和木屑也没有丝毫要放过他的意思。
  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耳中的嗡鸣。
  尖叫、咒骂、爆炸,还有火舌燃烧的声音。
  夹杂着烟雾呛人的味道。
  伸手摸向腰间,男人的神色当即凝重了起来,糟糕,没有子弹了。
  对方在身后火力压制,他被抓住只是迟早的事情,原本应该是低调秘密潜入再秘密撤离的暗杀计划,是什么时候开始失控的?
  身后的障碍物显然已经要撑不住了,计划好的放置潜水装备的位置应该已经被火舌卷了进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跳进公海逃生。可是这里距离岸上有几十海里,先不说在深秋这种温度里,泅水回去绝对坚持不下来,他还没跳进水里恐怕就已经被身后这些气急败坏的男人射成马蜂窝。
  无论怎样都是死的话,不如不折腾了……
  耳边是脚步声急逼而来,男人认命阖上墨绿的眸,唇畔的笑却依旧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轻狂。
  其实这样挺好,多刺激的人生。
  心脏在胸膛鼓动,每一下都有力地震动神经。
  死亡的味道伴着浓烟,一点点将他包围。
  身后的人已经杀红了眼——
  “砰——!”
  就在那电光火石间的一瞬,一声炮声自穆怜花头顶响起,他错愕睁眼,就看见了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后者有着青紫色的嘴唇,狭长的凤眸中是坚韧的锋芒,此刻他正单肩扛着一架fp50的美式散弹式火箭筒,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男人。
  “怎么会是——”“砰——”
  顾君莫根本没有和他废话的意思,又是一发射出,原本是远程武器的散弹火箭筒,这这样逼仄的环境中,被眼前的男人用得得心应手,尤其是那眸中大盛的戾气,就是他看着也有些心惊。
  “她人呢?”
  穆怜花一怔,抿着唇不说话了。
  “她人呢!”“砰——”
  又是一声,顾君莫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却见到穆怜花出神一般的反应,直接一把拎起后者的领子,风眸中燃着熊熊怒火,脸色阴鸷可怕:“我问你,她人呢?”
  一字一顿,问得再清晰不过,唇齿间摩挲着每一个发音,却隐藏着难以察觉的,被理智深深压下的那一丝慌乱。
  他没想过到这里时会变成看见这种情况,整艘巨轮变得千疮百孔,到处都滚着火舌,人们惊慌逃窜,救生艇不足够慌乱的乘客,不少因为推搡而落水的人伸着胳膊喊着救命,更多的,都是扑腾挣扎了几下,再也没有了动静。
  看着这样的场景,他的心脏几乎是被恐惧瞬间攫住。
  他太了解那个女人,离开的时候说出那种狠话,无非是想要他恨她。
  可是她却不明白,他若是有能力让自己恨她,早就放弃了寻找她。
  穆怜花看着眼前咆哮的男人,那模样像是一头受伤的兽,哪里还有半分那个谦谦君子的影子。
  他借着余光看着身后追杀的人早就变成了人仰马翻的一片黑压压的尸体,他被顾君莫此刻眼底的杀戮戾气震慑了,然而理智还是让他很快镇定下来。
  “她死了。”
  三个字,他说得很平静。
  平静,却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可让他惊讶的是,原本他还以为这个男人会暴躁冲动,会大喊大叫,可是对方竟没有,不仅没有,反而出乎意料地冷静。
  衣领被人松开,他看见眼前人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递给了他,沉声交代:“我和香港那边打过招呼,再坚持不到五分钟那边应该就会派人来。你易容,到甲板上等他们,届时就装作里面的受害人,等进了警察局,那边的人会放你溜走。”
  “啧,你们竟然连香港皇家警察都有所渗透……”自言自语说到一半,那边利刃般的视线直直射来让穆怜花当即噤了声。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的,你一个人是怎么从岸上过来的?敢往这艘船随意靠近的私人船只是不存——”“在”字卡在了喉咙里,男人瞠目看着前一秒还在自己眼前的男人,下一秒已经从甲板上一跃而下。
  就好像他凭空出现一般,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从来没有来过。
  穆怜花脑袋鲜少当机,可是在那个瞬间,他的脑袋里当真是一片空白。
  这男人疯了么!!
  等他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冲到护栏边,可目所能及之处,除了茫茫海水翻涌,连一小片不寻常的浪花都再也找不到,哪里还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几十海里,温度在零度左右的水温,这男人!竟然就这么光着上半身连个泳衣都不穿就这么游!回!去!?
  他丫的不要命了?!
  穆怜花被顾君莫那义无反顾干脆利落的动作震惊了,心中思索着不会是看见冰凌死了于是他干脆一了百了殉情去了吧?这么痴情又是何必?
  心中无比复杂地注视着水面,穆怜花首次发现,他虽然讨厌那个男人,尤其是当他想被香香软软美人救而不是被臭男人救,可恰好顾君莫救了以至于让他更加不爽的时候,他还是不想要看见那个讨人厌的男人就这么轻易地去送死。
  等等,他救他的时候……
  穆怜花骤然想起对方那青紫得可怕的嘴唇,脸色煞白地愣在原地,心中一千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卧槽!他不会是就这么游过来的吧!!!!
  这尼玛还是人类么!!!!!
  ……
  之后的一切,正如顾君莫所交代的,花少爷独自在风中凌乱了没有多久,那边香港警察就赶了过来,除了五六艘救生艇以外,还有四架直升机,搜救工作进行了很久,但穆怜花却并没有被为难。跟着救生艇回了岸上,看他的警察借着抽烟的由头,让他趁着这个空挡悄悄溜走了。
  香港的秋天一向少雨,穆怜花从警察局出来刚走了没两步,细细的雨点却砸在了他的头上。
  烟雨夹杂着颓败的青草味刺激着鼻端,然而却依然让他想起的是之前在船上的惊魂情景。
  死亡人数警方尚在统计,然而这场屠杀一般的爆炸,却已经不需要数据去说明,可以想见,明天的香港,无论是政坛,还是金融圈,又或是娱乐界,都会掀起大地震。这场事故里意外受到牵连的人,社会名流身居高位者不在少数,大换血这种事情……其实暗潮汹涌的革命。
  而革命,罕见不流血的。
  这场爆炸所造成的死亡人数,是警方无法统计的。
  唇畔勾起一个轻佻的弧度,男人仰头望向沉黑压抑的天空,细密的雨针尖般坠落,从三千英尺高空中不知何处,扎进眼睛里,细碎的痛感让他唇畔的笑不由扩大了几分,眼角却飙出泪来。
  伸手,覆上眼睛,耳边金色的金属环反射着冷冷的光芒。
  男人唇畔的笑,终于染上了几分苦涩。
  那个女人在那件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引起这一场毫无意义的爆炸,弄得世人皆知,血流成河,他也不知道。唯独看明白了的,只有两点,其一,是她原本就是有意赴死。
  其二……
  扩大的笑弧凝固在唇角,带着自嘲般的讥诮。
  他一向自诩喜欢刺激,然而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这么怕死。
  那个在顾君莫出现后心中狠狠松了一口气,感谢着不必就这样在今天死去的那个男人……他不耻于,却又不得不承认,那个人,是他自己……
  终究,他也不过只是茫茫世间情愿苟活的一个凡人罢了……
  心潮涌动,然而还有一个件事情拖不起要去完成。
  穆怜花来到顾君莫所在的公寓时,房屋的门是虚掩着的,他微皱了皱眉,推门而入,里面没有开灯,沉寂着没有人气。
  然而“咔嚓”一声冰冷却再熟悉不过的枪械声,让他僵硬了身体,语气中却并无紧张,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
  “是我,穆怜花。”
  感受到顶在自己额头的家伙被撤走,穆怜花缓缓呼出一口气,伸手开灯,就看见地上摆满了枪支,从中型机械到匕首,子弹、弹夹,零零落落铺了一地,而神色阴鸷的男人,正坐在中间。
  看着这场景,穆怜花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意图,却又深觉不可置信地倒抽一口气:“你疯啦?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是不要了?!”
  坐在地上的男人不为所动,只是像机械木偶般眸光木然地安装检查着每一个武器。
  穆怜花见他这样也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跨步上前,一把拉住对方的胳膊,直到感受到顾君莫身上那高到超过常人体温的体表温度,更是一怔。
  “你……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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