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米深 鬼神执念

  飞机在云端,机内温度适宜,引得人不由生出几分困意。
  叶知郁额头轻轻靠在机舱的玻璃上,乌黑的眼睛里没有焦距,视线悠悠远远落在云层中的某一处,耳边似乎还回想着曲项天在她一早醒来时和她说过的话。
  “叶君殿逃走了。”
  那时,她刚睡醒,深思迷蒙,然而那一瞬间最本能的反应竟然是庆幸。
  纵使发现他的利用,纵使知道了一直以来他都只是将她作为棋子使用,她在听见他得以脱困的那一瞬间,身体的本能却告诉她,她依然爱着这个哥哥。
  他们的计划成功了,雷瓦尔家族的贩毒证据都墨西哥的媒体公布于众,彻底暴露在阳光下,速度之快让墨西哥政府根本来不及阻止。公众舆论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般愤怒爆发,几乎引起了政府的政权动荡,好几个执政党党员因为勾结毒枭被处刑。恩格雷瓦尔狡兔三窟还在逃逸中,艾伦已经被毒蛇的人带回了帝京秘密审讯,圣克劳斯组织遵守诺言,现在送他们回来的这架飞机就是圣克劳斯的唯一空中交通工具,因为雷瓦尔家族的倒台,他们也算是大仇得报,组织解散,再没有存在的必要。
  似乎除了顾君莫和冰凌依旧没有消息,以及那个带他们出来的陌生少年之后不见踪影让叶知郁莫名失落以外,一切似乎都按照预期的计划完成。是啊,顾君莫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叶知郁不禁想到那温润凤目,笑意盈盈地说着事关他人生死的句子,不由心底泛起阵阵寒意。
  “手冷成这样也不说,我看你是不想好了。”霸道的声音带着不悦,叶知郁只觉得肩头一重,一张毛毯就覆了上来将她包裹住,紧随其后的是曲项天恶狠狠的脸。
  男人剑眉紧蹙,雕刻般深刻的五官此刻因为薄怒而微微纠结,看着有些骇人,几分疏狂。叶知郁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只是乖顺地往毛毯里瑟缩了一下,顺着他的力道倚靠在了对方怀里。
  她有些累……不仅是叶君殿的事情,还有,她离开之前羽对她说得那一番惊人之语。她不相信那是真的……可是那个青年根本没有必要骗她。
  叶君殿的事情已经让她心如乱忙沉郁不得解脱,羽的那番话,她只能选择暂时无视,等待一切安顿下来,她会亲自去找爸妈要个说法。真相是如何她其实并不在意……只是没料到她从前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一帆风顺的人生,竟然也会过得如此富有戏剧性。
  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顺着空气飘至鼻端,从他的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她微微颤动的蝶翼般脆弱的睫羽。
  对于她如此乖顺的动作,完全是曲项天意料之外。明白她心里有事,是以他也没说话,只是脸色更加冷了几分,眉宇间多了怜惜,主动伸手揽上她的肩头。
  两人之间,静谧的空气流动着,呼吸仿佛交缠在一起,曲项天能感受到怀中女人身体每一次轻微的颤动。
  “……大白鹅……”她突然出声,声音很轻,几乎让他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她再一次开口叫他:“……大白鹅……”只是叫完这三个字,就没了下文。
  他沉眉,伸出一只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面色颇为不善:“叫老公,没记性。”
  叶知郁必须承认,这个男人的执念有的时候真可怕。在帝京的传说里,有人说他是神,也不乏有人称他是鬼。
  是神是鬼,都不重要,这个男人有着比鬼神更可怕的执念。这是羽治疗他之后的说法。叶知郁此时突然觉得这个评价简直一语中的。
  敛下眸,她再次开口,眼睛依旧盯着窗外,语气却十分认真:“美的你……大白鹅,我想离婚了。”
  她静静说完,眼睛依旧盯着窗外,却发现曲项天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激动的反应,只是在她话音刚落之后好像早就料到般,冷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许。”
  “奇怪,你养我这么一个危险人物在身边,不怕麻烦?”她半开玩笑地开口,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joker是她的哥哥,而曲项天是反恐组织反涉黑势力的首领,她是黑客,而他是军人。虽然她自问没做过出于一己私利的违法犯罪之事,但也瓜田李下,有些事情不能说是没有嫌疑。
  现在既然哥哥的身份暴露,又是逃犯,她自然不能再和他在一起了。
  搂在她肩膀上的手臂转到她的腰上,将她死死收紧,把她的头按进了自己胸口:“胡思乱想什么,闭眼睛睡觉。天塌下来有老子在。”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好几天没剃的胡渣扎得她有些痒,可是叶知郁却本能地不想躲开,贪恋着和他温存的这一刹那的时光。
  现在的她,是已经没有任何秘密的叶知郁。以这样最真实的身份与他相守,或许是最后的奢侈。
  曲项天看着她难得听话地在自己怀里将眼睛闭上,墨染的眼底有着深凝的眷恋。而当那墨染的眸光缓缓移向窗外时,却已经好似覆上寒霜,凝着一层诡谲。
  果然不出叶知郁所料,他们的飞机一落地,政府那边就派人来接他们,二话不说直接上去扣押了曲项天。李沉颇为气愤那侮辱性的举动,紧紧扣住拳头好像一个忍不住就会冲上去揍人。相比之下,早有准备的曲项天却比往日要沉稳得多,刚毅的面容上是依然带些许桀骜的眼神,不羁且透出长居上位者的威严,让前来羁押他的士兵不禁浑身僵硬,最后在他凛冽的目光下选择了让那高大的男人自己走上车。
  “大嫂……”
  “我知道,”叶知郁远远凝视着曲项天不紧不慢地钻进车里,打断了李沉的犹豫,扬起一个笑弧,坚定道:“他会回来的。”
  她布置了那么多,为的就是让他回来之后可以平安。政府高层有人与鬼面勾结企图盗取国家机密,为了防止秘密泄露,对方一定会先对付曲项天。他刚没有任何行踪报备突然从毒枭密集的墨西哥回来,同时墨西哥那边又发生了那种惊天动地的大事,嗅觉稍稍敏锐些的人就能从中嗅出不对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现在对那些卖国贼来说,只要能束缚住曲项天手脚就是好的,具体怎么处置,当然是越狠越好。
  但是现在她带来了圣克劳斯的人,多方证人在这里,至少叛国罪对方是造谣不了的,顶多是玩忽职守,停职减薪。这种事情放在曲项天身上根本无关痛痒,再加上从军心考虑军方高层一定会明着同意打击,暗地里悄悄安抚曲项天,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求着他早日复职。
  叶妈妈早就收到了叶君殿传来的叶知郁平安无事的消息,消息里交代了帝京的局势不稳定,让二老早早回n市等待消息。二老明白他们就是在帝京也帮不上什么忙,人平安就好,是以也乖乖地回了n市。叶知郁回到家里的时候,勤务兵看见她几乎是红了眼眶,抖着唇直叫“大嫂”,让她都不禁有些动容。
  毕竟自从被鬼面抓走,她都已经离开了将近两个月,这一想,心底倒是蓦然生出了几分历劫归来的怅然。只是这份心情……她没有办法现在就和他分享。
  思及此处,叶知郁不禁苦笑,自己都已经将他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当成了一种习惯……她是哪里来的自信自己可以狠下心跟他离婚?
  很久没有一个人睡,颇不习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叶知郁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在梦里,有熊熊燃烧的大火,火光里有女人的惨叫和男人被烧毁扭曲的面孔。风格有些诡异的草房子在火力被黑烟缭绕着,好像屠杀的光景,颇为瘆人。更匪夷所思的是,叶知郁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婴儿,被一个陌生男孩温柔抱在怀里,对方的面容很模糊,似乎是一张综合了许多熟悉的人形成的脸。男孩的面容被斗篷遮在阴影下,唯一可以感到的就是对方身上蔓延出的悲伤和愤怒。
  叶知郁惊醒的时候一身冷汗,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那样真实而熟悉,就连男孩身体的颤抖和热浪扑来的灼热温度仿佛都炙烤着她。
  梦这种东西,一向是即使再恐怖,醒来也忘记大半,然而这次却异常清晰,那种诡异的感觉让叶知郁一早醒来就有不好的预感。
  洗漱完毕下楼吃了早餐,才七点多,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便露出了李沉那张妖孽的脸。对方神色焦急,额角挂着薄汗,似乎很慌张,看见叶知郁第一句话不同以往的玩世不恭,竟是有些不满的:“大嫂你怎么关机了?打家里的电话也一直占线!”
  叶知郁闻言一愣,这才想起来她昨天回家时手机没电了,就用家里电话给爸妈报了平安,可能没挂好,手机又忘记了充电。
  见她不说话,李沉也发觉自己这样有些失态,咳了一声,才道:“大嫂不好了,今天早些时候,有一个圣克劳斯的人翻供,说老大通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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