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与蛇共舞【26/40】

  “唰”
  神秘屋里的艾克恩之形的幻象消散的时刻，梅林就从房间边缘的阴影中走出。
  他刚刚结束和神父的交谈，保罗神父的那一套逻辑不符合梅林对事物的一贯看法，但他确确实实帮上了忙。
  而且，到目前为止，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
  梅林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在房间中的装饰物都被收起来之后，这里变得空旷而陌生。
  这里已经再没有了熟悉的人，这里再没有了让人牵挂的事物。
  这里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家了。
  梅林伸手打开冰箱，取出了一罐啤酒。
  他渡步走到沙发边，打开电视机。
  正在播放的新闻中，回荡着整个纽约混乱的景象。
  那些失控的，被恐惧与心灵力量干扰的超级英雄们，成为了城市再次动荡不安的来源。
  而那些逃离了第一次清除的罪犯们，他们也在暴君的追捕下穿过城市，竭尽全力的逃生，然后把一切都搅得更糟。
  天空中不断射下一波又一波的高压射线。
  但在最初的混乱发生之后，当人们内心中的恐惧与恶意被混乱的外界催发释放，各种各样的犯罪层出不穷。
  有些甚至并非出自民众本意，但他们失去理智的一些行为，同样也会被判定为犯罪，然后从天空射下的射线击倒在地。
  反而是那些有力量的坏蛋们，他们能一次又一次的从洞察之眼的观察下逃生。
  洞察体系终究是有漏洞的...
  它用于制止普通人犯罪很有效，甚至可以靠在犯罪开始前就强行介入。
  但对于那些超人类来说，它就没有那么神奇了。
  不管是子弹，还是射线，只要有人躲过了第一次，只要那无所不能的光环被打破...
  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恶意卷土重来。
  梅林喝着冰冷的啤酒，他紧盯着眼前的屏幕。
  他看着在混乱中挣扎的城市，他不需要闭上眼睛，都能听到这座城市传来的哀嚎与祈求。
  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几分钟之后，靠在沙发上的梅林感觉到难以抵御的困意袭来，他闭上眼睛，坠入睡梦之中。
  熟悉的坠落感袭来，他在那飘散的云层中舒展着身体，这总是很绚丽的梦境世界一如过往般多姿多彩。
  就如孩子们新手的涂鸦，看上去怪模怪样，但却充满了一种鲜活。
  充满了某种古怪的生命力。
  梅林落在地面，他眼前的迷雾向两侧翻转开。
  金色的宫殿出现，在宫殿的阳台上，梅林靠在栏杆边，他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面带悲伤的扎坦娜。
  魔术师小姐的这一次出现异常端庄，再没有了之前那风情万种的姿态。
  她似乎也预示到了一些事情将发生。
  “为什么要哭丧着脸呢？”
  梅林对她招了招手，他轻声说：
  “我来和你告别，扎坦娜，你最少该笑一笑。”
  “真的已经到这一步了吗？”
  扎坦娜看着梅林，她上前一步，她说：
  “就再没有其他方法了吗？也许你可以躲在这里，或者我把你送到他们找不到的维度...”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梅林伸出两根手指，抚摸着扎坦娜顺滑的黑色长发，他说：
  “这是一场为胜利而进行的游戏，过往的时刻我总在思考为了胜利我得付出多少，现在看来，我可能要为此付出一切了。”
  “在昨夜我感觉到心神不宁。”
  魔术师小姐说：
  “我为你做了占卜，各种占卜，从最普通的塔罗牌，到召唤全知者，我试图窥测你的命运，梅林，但我什么都看不到。”
  她看着梅林，那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担忧与无力，她说：
  “你的命运就如被迷雾包裹，我看不清楚，亦无法预知它的走向，没有好，也没有坏。”
  “那难以揣测，也许你该避开它。”
  “呵呵，我们谈论的可是命运啊，扎坦娜。”
  梅林并不在意魔术师小姐的劝说，他说：
  “你越是想要逃避它，在鸿沟的另一侧，它就越是加速追赶你，与其等到山穷水尽之时的困兽犹斗，不如在现在就竭力一搏。”
  梅林转过身，他看向梦境世界的边缘。
  在迷雾的帷幕之外，那黑色的炫光已经膨胀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它已经开始挤压这梦境，就好像是滔滔的恶意在咆哮。
  这里也如现世一样，并不和平，这里也会发生恐怖之事。
  这里，也有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梅林说：
  “这就是命运，它让我以羸弱的姿态诞生，经历艰辛，那么想必，它是在期待一个破茧成蝶的故事...”
  “终局已到...”
  “我又怎么能让它失望呢？”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扎坦娜从背后抱住了他。
  两人曾亲密相处很多次，尽管只是在梦中，尽管是被睡魔的力量驱使，但那种亲密依然改变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不过这一次，这一次的拥抱并没有太多情欲的色彩。
  就像是另一种告别。
  魔术师小姐将脸贴在梅林后背，她说：
  “为什么总是你呢？可怜的人。”
  “因为我是源头。”
  梅林将手放在扎坦娜的手指上，他轻声说：
  “当我来到这世界，灾厄就随之而来；我没有停下过向前的脚步，那些因我而起的坏事亦然。”
  “就像是一场移动的风暴，在酝酿着力量，最终将所有人卷入其中。”
  “唯有风暴消散，才会有安静降临。”
  扎坦娜没有回答梅林似感慨一般的话。
  她只想再抱抱他。
  铭记那熟悉的味道，也许...
  这是最后一次了。
  “梦魇的力量在与日俱增，也许它很快就会入侵这方梦境。”
  两人维持着这种难得的安静，在几分钟之后，梅林看向远方的黑色炫光，他说:
  “我本该和你一起解决这威胁，但...”
  “总之，如果我还能回来，我会竭尽全力的帮你，但如果不幸之事发生，那么你也得提前做好准备。”
  “我有初步的想法了。”
  扎坦娜松开手，她后退了一步，她说：
  “你就不需要再担心我了，在这个时候，你还是专注于自己的未来吧。”
  “梅林...”
  “以朋友的身份，我希望你能安然无恙，我会期待我们下一次的再见...”
  梅林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又是一个温暖的祝福。
  他回过神，对扎坦娜说：
  “嗯，我尽量吧。”
  ———————
  “滴、滴”
  黑色的手机在空无一物的茶几上跳动着，它不断的发出嗡鸣。
  在几秒钟之后，从梦境中返回的梅林伸手拿起了它，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号码，他将手机放在耳边。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说：
  “我以为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当然有！”
  皮尔斯沙哑的声音从手机另一侧传来，他说：
  “事到如今，我依然没有放弃努力。”
  “努力？”
  梅林看着眼前电视机的屏幕里暴起的火光，在露易丝的采访现场，有暴徒点燃了一栋公寓，火光在冲天而起。
  他平静的说：
  “努力的摧毁世界吗？”
  “是保护它！”
  皮尔斯的声音中充满了一种执拗，他说：
  “事情在好转之前，总会先恶化，但这座城市的混乱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被压制，那些犯罪分子们在负隅顽抗，但他们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这是他们最后的疯狂！”
  “我没看到。”
  梅林将手机的声音调制外放，将手机丢在茶几上，他说：
  “我只看到了平静的城市变成了战场，摇摆不定的恐惧者被逼向混乱的一方。”
  “曾经发誓保护的人变成了破坏者，而被保护者们只能在点燃的火焰中无助的哭嚎。”
  “一座城市变成了战场，另一座城市即将成为地狱，而这都是因为你们在肆意妄为！”
  “我没有看到你在保护秩序，也没有看到你在试图重建它。”
  “我只看到了破坏...”
  “皮尔斯，我只看到了混乱降临。这就是你追求的新秩序？”
  梅林摇了摇头，他讥讽的说：
  “狗屎一样的东西！”
  “耐心，梅林。”
  皮尔斯并不生气，他解释到：
  “任何伟大都需要时间。”
  “你也曾是这体系的一员，你也深知这秩序的体系不是一只毛毛虫，它衰落、苍白、落后，它不会自己结茧，然后化蝶，变得更美丽！”
  “它没有活力，必须有人推动它，它必须先死一次，然后才能在由我们点燃的火焰中重生！”
  “回来吧，梅林。”
  老头子用真诚的语气说：
  “回来和我站在一起，浣熊市的事情是个意外，让人感觉到悲伤和痛苦。”
  “但你看，在你的S.D.O.L.D.和洞察体系结合之后，我们很轻易的就控制了局势。”
  “只是几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就救回了60万人！这证明当我们站在一起时，我们就足以推动世界！”
  “你是秩序的信徒，我也是，我们都有一种执念，让世界变得更好更完美的执念，我们是天生的盟友。”
  “梅林，回来吧，我们可以一起完成我们共同的理想。”
  皮尔斯停了停，他说：
  “你瞧，我的计划出现了问题，意料之外的问题，这说明我一个人做不到这一切，我需要帮助。”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会把我手里的一切力量都交给你，而你会把坏事变成好事。”
  “你会和以前一样力挽狂澜，成为挽救这个国家，这片大陆的英雄...”
  “你现在辱骂我只是因为你感同身受，看着一座城市经历改变的折磨，那让你感觉到痛苦，那是一种美好的品格。”
  “但我知道，在内心深处，你也理解...在混乱结束之后，更美好的东西就会因此诞生。”
  “这是一个决定性的时刻，梅林，这座城市，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它已经走到了秩序到来的边缘，只需要我们轻轻一推！”
  “我们渴望的新世界就会到来！”
  “见识过地狱降临，就会渴望重回人间，放纵的自由与舒适的安全，毕竟也只能选择一样...你我都知道，被我们保护的人民会怎么选。”
  “你知道，这是对的！”
  “如果你依然感觉被愚弄，如果你感觉到痛苦，那么我把命给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来吧，梅林！”
  老头子加重了语气：
  “我为你布置好了所有的舞台，我也会承担所有的罪责，取走我的命，让我为过去的欺骗和隐瞒做出补偿，然后你替我做完我该做的事情...”
  “你会成为英雄，而你也将是我最好的继承者！”
  “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
  “我祈求你，接受它吧！”
  “......”
  皮尔斯的话让梅林沉默了。
  在十几秒钟之后，他叹着气说：
  “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啊？你们所有人...”
  “我不需要，我也不想要，皮尔斯，我过去是为秩序做了很多事情，但我除了渴望一个不会被破坏的秩序的念头之外，我还有良心，我还能明辨是非。”
  “这是错的，你在做错的事情！”
  “理想不是你破坏世界，伤害其他人的理由；而你心中的完美秩序到底好不好，那也不是你说了算。”
  “你和那些肆虐城市的暴徒又有什么区别呢？”
  “皮尔斯，如果我选择和你同行，那么我和你又有什么区别？”
  梅林咳嗽了几声，他说：
  “很多人辱骂我是个手段残忍的阴谋家，但我知道，我不是，我还没瞎，我也还没喝醉，我还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我拒绝！”
  “皮尔斯，我会毁掉你苦心孤诣营造的一切，我发誓！”
  “在你的藏身地等着我吧，我很快就会过去。”
  梅林站起身，他伸出手指，一道翠绿的射线从指尖迸发，将一个嚎叫着飞过天空的超人类暴徒湮灭当场。
  他背后的风衣在这一刻飘荡起来，血红色的手杖跳入手中。
  他说：
  “当初是我亲手救下了你，皮尔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安排的又一起阴谋，但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
  “我亲手释放出了一个可怕的错误，现在，我也将亲手解决它和它制造出的一切。”
  “皮尔斯，我们曾经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但现在，我们不是了！”
  梅林内心升起一把利刃，将一切忧思在这一刻通通斩断。
  在越发冷漠的声音中，他说：
  “今日，我们...”
  “恩断义绝！”
  “然后...”
  “我亲手，送你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