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早上七点，李希幸早早起了床，洗漱过后，吃了早饭。没多久，她接到司机电话，于是下楼。
今天她和同公司的几个艺人有一个拍摄的活动。活动定在早上十点开始，她乘坐商务车到达工作地点，正好早上九点四十分。
她进入室内化妆等待。
十点左右，陆陆续续来了几个艺人。
十点半左右，又来了两个。
十二点左右，大家的化妆造型都搞定了，然而活动迟迟没有开始——还有一位艺人没到。
所有人都坐在化妆间里等待，有人低头玩手机，有人小声交谈，有人闭目休息。化妆间里的气氛古怪而沉闷。
人们似乎有很多怨言，可又攒着一口气，谁也不肯先把怨言说出来。
下午一点，李希幸等不下去了。
她问工作人员：“请问你们联系过柳洋了吗？她还有多久能到？”
所有等待着的艺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殷切地等待工作人员的回答。
工作人员道：“一个小时前联系过了，她的助理说已经在路上了。”
李希幸看了眼手表。
片刻后，她皱着眉头提出要求：“能不能让我们先拍摄呢？我下午还要去录音。”
工作人员一脸为难。
“再等一下吧。”他说，“就快来了。”
化妆间里有人的脸上是烦躁，有人的脸上是麻木，有人的脸上是不忿。但是谁也没说什么。
转眼又过了一个小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柳洋还没有到。
有人一脸懊丧地给自己的助理打电话。
“喂，小陈，我晚上的飞机恐怕来不及了，你帮我改下机票吧。”
“改几点？我想想……改晚上十点以后的吧。”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这边的活动到现在还没开始呢……”
人们沉闷地互相看着，都希望此时此刻能有人站出来说点什么。哪怕说什么并没有用，就算抱怨两句，能够替大家发泄一口怨气也好。
李希幸起身，再次走向工作人员。
“能更改拍摄安排吗？”她问道。
工作人员也等得不耐烦了，但还是不松口：“没有她没办法拍。再等等吧。都等了那么久了。”
“那么改变我的工作安排吧，”李希幸道，“我还有别的工作，我想退出这次的拍摄。”
工作人员赔笑：“再等一会儿吧。应该快了。”
就在此时，楼下响起汽车发动机轰鸣的声音，有人跑到窗口一看，叫道：“来了！”
一辆豪华的保姆车停在楼下，从车里下来一个带墨镜、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子。她下车以后，身后又跟下来一连串的助理、化妆师等工作人员。这架势，俨然是个天王巨星！
——这女人正是姗姗来迟的柳洋。
——并且她也并不是什么天王巨星。
前不久朱筱桐把从左天扬那里听说了梦想音乐公司的八卦，说是上一届的选秀艺人柳洋和公司的副总杨平好上了，还是真爱的那种好法。杨平甚至为了柳洋跟自己的结发妻子提出了离婚，由于涉及的财产分配问题比较复杂，所以目前正在走离婚的程序。但这足以看出他是有迎娶柳洋的诚意的，而不是一场有钱有势的男高层和漂亮势力的女明星之间的单纯的财色交换。
朱筱桐听说了这个八卦之后。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希幸。然而即使她不说，李希幸也不会搞不清状况——事实上，那两位也并不怎么低调。或者应该说，他们非常高调。
柳洋原先在梦想音乐公司只是个边缘人物，她参加了去年的《超级声音》选秀节目，然而堪堪进了前十就被淘汰了。她无论哪方面的资质都不出众，比完赛后的这一年多来也没有任何成绩，说她是个十八线艺人一点不为过。谁也没料到她专业能力虽然不出色，却别有所长，毫无征兆地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忽然之间，她的一切待遇都变了。杨平亲自接手了她的经济事务，她的座驾升级为了高级保姆车，身边的排场也一下比从前铺张了几倍。
于是整个梦想音乐公司上下，再没有人不知道柳洋攀上了高枝的事儿。
迟到了几个小时的柳洋扭腰摆胯、款款走进化妆间，化妆间里众人表情各异。
有人堆起满脸笑容凑上去跟她打招呼：“洋洋你来啦！”
有人背过身去偷偷翻了个白眼。
然而依旧没有人对她的迟到发表任何意见。
柳洋慢悠悠地入座，早已等的不耐烦的化妆师赶紧冲上来要为她化妆，然而柳洋抬手制止了他们。
“不好意思。”她笑吟吟道，“我有自己的化妆师。”
然而柳洋的化妆师丝毫不急于给她做拍摄的准备，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掏出一件件东西摆到桌上。
“我有点饿了。”柳洋扭头对自己的助理道，“给我拿点吃的。”
助理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食盒和保温杯拿出来，食盒里装着洗干净的圣女果和切好的蔬菜，保温杯里装着打好的果汁。
在众人敢怒不敢言的注视下，柳洋毫无自觉地吃喝起来。
此刻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
按照原本的安排，下午一点左右拍摄工作就可以结束，而李希幸约了谢默东下午三点去录音棚。中午的时候她估算着来不及，已经跟谢默东联系过了，把时间改约到了下午四点。可是很显然的，现在就算是下午四点也已经来不及了，而柳洋还在继续拖延时间。
李希幸拿起手机给自己的经纪人打电话。
“明姐，我今天的拍摄能取消吗？”
她的经纪人孙月明一惊：“取消？你今天没去吗？现在还没拍完？”
“现在还没开始拍。我等下还要去录音棚，来不及了。”
“还没开始拍？！现在都两点半了啊！”孙月明默了一默，马上就猜到是什么情况了，“有人迟到了？”
“嗯。”
混娱乐圈的当然很熟悉这种情况了。多位艺人一起参加某项工作，如果有人迟到，那这项工作就很难推进下去，大家都得等迟到的人。有的时候是无奈，毕竟艺人们经常天南海北的到处跑，赶上飞机误点之类的也是没办法的事。
然而今天的拍摄活动参加的全部都是梦想音乐公司自己旗下的艺人，大家的工作安排都很清楚，应该没有谁是要今天一大早专程从外地赶来的……
孙月明问道：“是不是柳洋迟到了？”
孙月明又一次很聪明地猜到了事情的经过。柳洋和杨平的事儿，公司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天的这个拍摄活动，跟柳洋的关系也很密切。
公司接下来会有一些巡演的活动，所以要让旗下的艺人拍宣传片宣传。公司里顶尖的那几位会另外单独拍摄，而公司里二三线的这一批会今天统一拍摄。本来柳洋在公司里只能算是五六线开外的，应把她塞进来，公司内部抬升她地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而且今天的拍摄柳洋甚至是会被当成主角的，让一众二三线艺人为她做配，众星捧月。
因此除了柳洋，应该也没有谁敢胆大包天地迟到大半天。
李希幸对着电话“嗯”了一声，抬眼看向柳洋。
柳洋竟然也在看她，表情似笑非笑的，略带点嘲讽之意。一面看她打电话，一面不紧不慢地抓起一枚圣女果丢进嘴里。
电话那头的孙月明一阵头疼。她劝道：“你既然都等了大半天了，再等等吧，这个毕竟是公司的安排。都这个点了，你跟录音棚那边说一声，取消今天录音的安排吧。”
李希幸皱着眉道：“我不想拍了。”
“忍忍吧。”孙月明继续劝，“你今天不拍，早晚还是要拍的。而且除了你，这么多人不也等着呢吗？你走了，大家还要为了你重拍一次吗？”
李希幸眉头拧得能打结。
即使一万个不情愿，孙月明的这个说法却让她无从反驳。她不想因为她的原因影响所有人。
她挂掉了电话后，给谢默东发短信。
“老师，很抱歉，我这里的活动不太顺利。今天恐怕不能去录音了。”
两分钟后，谢默东的回信来了。
“你在哪？地址。”
柳洋吃饱喝足之后，才让她的化妆师给她上妆。
“化完妆给我烫个头发吧。”柳洋说，“我要上次拍红茶广告时候的那个发型，我那个发型最好看。”
有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发型的人当场脸色就难看了——那是一个看似随性其实非常精致的造型，做发型起码要两个小时！
不是说艺人不能追求自己的形象中最完美的一面，问题是你想搞那么复杂的造型，你倒是早两个小时来做头发啊！大家已经等了你这么久了，你再花两个小时做头发，是要这些一早上就来了的人等到天黑才能开始工作吗？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每个人都期待着有人能站出来说点什么，或者制止柳洋这种自私过分的行为，可没有人想自己成为那个勇士。
一片沉默之中，有人站了起来，走到柳洋的面前——还是李希幸！
满屋子的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所有人屏住呼吸，紧张地期盼着。
“前辈，”李希幸礼貌且不卑不亢地说，“可以请您动作快点吗？大家已经等很久了！”
一瞬间，化妆间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若是别的艺人，被人当面指出自己迟到拖延了大家的时间，怕早就老脸一红，就算不道歉也总归抓紧时间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然而柳洋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对于李希幸敢当面对她提意见这件事，她微微地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
“来，吃点圣女果吧。”她把食盒往李希幸的方向推了推，竟然还气定神闲地给她推销起自己的点心来。
李希幸当然不会动她的食物，只是冷静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了一会儿之后，柳洋感觉不悦了。但她的脸上还保持着招牌式的微笑。
“希幸。”她淡淡地问道，“你等会儿还有什么安排吗？”
“我要去录音棚录音。”
“哦。”柳洋并没有觉得意外。她好像早就知道李希幸的这个工作安排，却故意有此一问。随后，她抬起头，细长的眼晴里闪烁着锐利的光，针锋相对地迎上李希幸的视线。
“筹备新专辑？”她若有所指地笑道，“急什么呢？我觉得你的专辑——根本不用急呢！”
李希幸微微一愣。
她隐隐觉得，柳洋这句话似乎话里有话！
就在此时，化妆间的门被人敲响。站在门口的工作人员不明所以地将门打开，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人，不由一愣。
整个化妆间的人，在看到来人之后，全都愣住了。
谢默东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麻织衬衫，一条宽松的休闲长裤，明明是很随性的打扮，然而他竟然比在场的所有浓妆艳抹艺人都更有气场。
他走进化妆间，目光巡视一圈，在李希幸身上落定。
身为歌手，尤其在场的几乎全都是刚出道不久在歌坛还没混出什么成绩来的小歌手，有几个看到谢默东这种级别的制作人能不激动的？虽然行为都矜持着，其实好几个人的内心已经恨不能虎狼一般扑过去抱住谢默东的大腿哭着喊着请大咖也帮他们写首歌做张专辑了。
一瞬间全化妆间的人都站了起来，也包括柳洋在内。
“谢默东老师好！”
“谢默东前辈好！”
谢默东点头向人们示意。
工作人员上前问道：“老师，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来接我的学生去，我们下午有很重要的录音安排。”谢默东抬头看了眼化妆室墙上的挂钟，整个人充满了不怒自威的气场，“请问你们的活动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开始？”
虽然没有人用语言回答，但所有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柳洋。
柳洋的表情顿时十分尴尬。她怎么也没想到谢默东今天竟然会跑到这里来。她再怎么敢在同公司的同事们面前作威作福，这也不代表她不想在歌坛金砖面前好好做人。
谢默东拔步朝着柳洋走了过去。
柳洋忙露出迷人的微笑：“我今天早上有些工作耽误了，所以来晚了。老师，我非常喜欢您的音乐，您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谢默东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我不喜欢拖别人后腿的歌手。”
柳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得，人家对她的厌恶不光写在脸上，还直接用嘴巴说出来了，提醒她赶紧打消心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小九九。
——真的不甘心啊！这可是谢默东啊！找他写一首歌比花多少资源力捧都更有可能大火的谢默东啊！
“我希望一个小时以后可以接我的学生走。”谢默东冷冷地说。
柳洋的表情又难看了几分。
“我的时间很紧。”谢默东道，“晚上我还要接受采访。”
这下柳洋的脸色已经黑得跟锅底一样了。
而化妆室里的其他人，则一个个俱是幸灾乐祸，恨不得仰天大笑几声。
谢默东轻易不接受采访的，能采到他的，说不得也是高逼格的媒体大影响力的节目。到时候要是把他采访延后或者取消，记者们当然要问，谢默东老师遇上了什么事呀？
在场的艺人都是梦想音乐公司旗下的艺人，大家对柳洋敢怒不敢言，既不能发微博吐槽，也不敢对媒体乱说，等了也是白等。可人家谢默东还会顾及你柳洋是哪根葱吗？杨平亲自来求他他也不会放在眼里。到时候他对着媒体说一句话，直接影响你柳洋在业内的口碑，你就等着被人骂死吧！
柳洋哪里还敢说什么，强笑着对谢默东说了一句：“老师，我尽快。”就催促着化妆师和造型师赶紧给她收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