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个普通人喜欢上一个明星，最常见的做法就是多看该明星的节目，搜索该明星的新闻，这种程度，可以被称为“路人粉”；
  再热衷一点，就会上网寻找同好，刷刷论坛，加几个同好群，更多地收集该明星的资讯。到了这个程度，能算上是个没有组织的“边缘粉”；
  更狂热一点，加入该明星的粉丝后援会，成为地方后援会里的一名成员，有组织地参与该明星的应援活动。到了这份上，才算得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忠粉”了；
  然而当死忠们粉找到组织加入组织的时候，粉头就已经在那里了，甚至这个组织是由粉头一手打造的。有几个人想过，这个粉头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会是粉头？为什么是她不是别人？
  很多事情，因为已经存在，所以很少有人会去思考它为什么存在。
  “首先，她绝不可能是第一次追星，不是第一次当粉头。后援会里这一套她都非常熟悉。”朱筱桐说。
  左天扬点头。这个很容易理解。第一次追星的人，很可能根本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粉丝后援会”的存在。
  “其次，她从一开始目标就很明确，而不是在机缘巧合下随性为之的。我查过她在网上的发言和记录，李希幸第一场比赛在电视上播出的当天晚上，她就去申请了百|度贴吧的吧主。”朱筱桐说，“到了第二个礼拜，当李希幸第二次出现在电视上，她就已经在发帖招募后援会的成员了。”
  左天扬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的确很奇怪。普通人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喜欢的艺人，正常的反应反应恐怕不会是立刻去申请这个人的贴吧吧主。
  “那么你觉得，”朱筱桐说，“她图什么呢？”
  左天扬：“……”
  “就没有可能，”他不甘心地问道，“就图一个喜欢吗？”
  左天扬的心里其实瞬间就已经有了答案。可他毕竟曾经做过艺人，他从情感上还是希望更多的粉丝都是单纯的。
  朱筱桐默默地看着他。
  做这么多事有没有可能只是出于喜欢？有啊！如果左天扬现在打算复出娱乐圈，她立刻去帮他重建粉丝后援会，想尽办法把流失的粉丝拉拢回来，把新加入的粉丝牢牢地圈起来，而且她分文不收，什么都不图。但那是因为她跟左天扬这么多年下来早已建立了深厚了革命友谊，而不是她只在电视上见过左天扬一面。
  片刻后，左天扬叹了口气。
  人都希望别人能够无条件地喜欢自己，可其实心里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无条件的事。粉丝追星也是有所图的，图个心情愉悦也好，图个心理安慰也好，正能量本身就是一种收获。要不然追星族为什么只追着明星跑，不去为路边的乞丐摇旗呐喊呢？
  粉丝想从优质偶像身上获取正能量，这其实是一种双赢。然而一个劣迹艺人给粉丝带去糟糕的影响，或者一个另有图谋的粉丝想通过追星来给自己谋利，这就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了。
  “每个人都是有所图的。”朱筱桐说，“真正聪明的人，不是希望别人别无所求，而是在满足别人的同时，自己也能有所收获。你一个所生意的你肯定比我懂这个道理。”
  “懂懂懂。”左天扬没好气道，“烦死了！”
  他做生意的时候，当然很懂得怎么去迎合消费者。但是做艺人的时候，心情难免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嘛，说到这一点……其实这次李希幸请我来帮她打理粉丝群，没有经纪公司在后面管东管西，”朱筱桐说，“我有一个想法还蛮想尝试一下的。”
  “什么想法？”左天扬问。
  “唔，”朱筱桐没有详说，只道，“我希望……追星这件事情能给小粉丝们带来更多的收获吧。有收获才有情怀，有情怀他们才会更长久地留下来继续支持李希幸。我也希望很多年以后，他们想起当年曾经喜欢过一个名叫李希幸的人，不是用自嘲的语气说自己也曾经有过一段脑残岁月，而是……因为喜欢她，成长了很多，收获了很多。”
  “当然，现在还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具体怎么实施得慢慢来。最重要的是……”她停顿了片刻，笑道，“在此之前，我得先篡|位呀！”
  正说着，手机震动了一下，朱筱桐拿起一看，不是群聊的消息，而是一条加好友的系统提示……
  【萧萧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朱筱桐挑眉，理所当然地点了同意。
  没过一会儿，萧萧的消息就来了。
  萧萧：“我听风筝说，你设计的水平不错，用幸幸的照片修了一套挂历？”
  桐心桐话：“嗯嗯。会长大大有何指示？”
  萧萧：“风筝说大家都很喜欢，很多人想众筹订做一套实物。大家出于兴趣爱好自己弄一下没什么，但是后援会是不允许未经官方许可的众筹行为的哦！”
  不得不说，这几年大家的法律意识都强了很多。早年朱筱桐在左天扬的粉丝群里做事的时候，经常有些小商小贩混进来，惯例的套路是假装粉丝先在群里聊几天，混到脸熟了，就拿明星的照片去定做一些小商品，开始卖东西。一块钱订做的徽章胸针卖五块一个，两块钱定做的扇子卖十块一把，三十块印明星头像的t恤卖八十一件。小粉丝哪懂什么版权肖像权的，恨不得全身上下都印上偶像的照片，因此掏钱包总是掏得格外爽快。
  这几年倒是好了些，不过某宝上的小商小贩还是屡禁不止。
  桐心桐话：“嗯嗯，我也想可能会涉及到幸幸的肖像权之类的，就说让喜欢的人自己去打印一份好了，我跟他们说了不许商用哒！”
  萧萧：“乖，摸头。”
  桐心桐话：“蹭蹭会长大大。”
  左天扬又被这种傻白甜的语气膈应了一脸。
  “她到底想干嘛？”他问。
  “别急，”朱筱桐说，“你总得给人家一点铺垫的时间。想干嘛她自己会说的。”
  两人吃着火锅聊着天，几分钟后，新消息的提示又来了。
  萧萧：“虽然我们不支持大家随便制作周边，不过你有热情还是很好的。有时间的话，你不如来帮我们后援会设计点官方的应援物品吧！”
  朱筱桐挑眉。
  桐心桐话：“应援物品？”
  萧萧：“是啊，杏子们有统一的应援物品的话，等幸幸参加活动的时候，大家一起去应援，更有气势，也更方便我们向路人宣传幸幸。四少爷的刀是我们群里的画手，她画画画得很好，但是不太会做设计。我想让你们两个合作，设计一把专属于杏子的伞怎么样？”
  桐心桐话：“伞？”
  萧萧：“对啊，伞。你想想，参加活动的时候，大家统一把伞打起来，是不是很有气势？伞这个东西平时遮雨防晒也都可以用，路上的行人看到了代表杏子的伞，相当于我们在撑伞的时候也为幸幸做了宣传，不是很好吗？”
  朱筱桐皱着眉头，手指飞快地点击屏幕：“哇，听起来很棒哎！”
  萧萧：“是吧！”
  桐心桐话：“那，设计出来以后，是让大家一起众筹做实物吗？”
  萧萧：“嘛……你只管设计，其他的就别管啦，后援会会有专人负责的。到时候做好了，肯定会先给你和刀刀寄一把的！”
  桐心桐话：“哇，好期待！”
  回完消息以后，朱筱桐冷笑一声，放下手机。
  ——萧萧的言下之意，一把免费的样品伞，就是她们做设计的报酬了。
  只要不用李希幸的照片，找几个画手和设计来搞点跟“杏子”有关的东西，就不用担心涉及到肖像权和版权问题。官方？在小粉丝们的眼里，后援会自己就是官方！只要打着后援会的旗号摇旗呐喊一下，全国当然会有数不清的粉丝抢着掏钱包参与“众筹”。
  “你看，”她说，“这不就来了么？”
  “众筹？呵呵！”
  在还没有顺利混入粉丝后援会的管理层之前，朱筱桐就对目前的全国会长萧萧进行过一番调查。
  粉丝圈里的水很深，这一点不了解这个圈子的人是无法想象的。粉圈的高层，有很多机会能够接触大量金钱。其实在任何一个公司，能接触大量金钱往来的差事都是一个肥缺，比如采购，比如公关。不说贪污公款吧，只要有能力把合作方打点好了，从合作方拿点回扣什么的都不是难事。只不过大公司里会有很多方法来监督管理，而粉丝圈缺乏这种监管机制。
  “我觉得她应该是一个职业粉丝——自由职业的那种。”朱筱桐说。
  “真复杂。”左天扬连连摇头。
  所谓的职业粉丝，就是将做粉丝当成自己的职业。但就像作者，有人是被公司聘用的职业攥稿人，按月拿钱，也有人是为自己打工的自由攥稿人，盈亏自负。职业粉丝也一样，有被经纪公司聘用的，也有自由的。
  有这么一些自由的职业粉丝，他们关注着每年的选秀比赛。他们会从海选阶段第一场比赛看起，趁早挑选一个自认为发展前景不错的选秀艺人，然后在这个艺人还没有形成足够大的影响力的时候，迅速占领高地，成为该艺人的“粉头”。
  这一票干得成功与否，取决于两个要素——一个是动作是否足够快，一个是眼光是否足够准。
  倘若动作慢了，让别人抢占了先机，再想夺权就是个事倍功半的苦差事了；倘若眼光差了，自己看中的艺人早早就被比赛淘汰了，那之前所做的也就成了无用功。
  倘若动作够快，眼光又够准，自己挑中的选秀艺人名次不错，后来的粉丝越多，他这个粉头的地位也就越高，可图谋的利益也就更大。
  对于一个自由的职业粉丝来说，最理想的事情发展是这样的——自己有幸在比赛之初就选中了一批千里挑一的黑马。这匹黑马非但最终的比赛成绩好，比完赛热度也没有下降，还能够逆势向上走，成为一枚人气越来越高的优质偶像。这时候经纪公司出来插手，自己想办法哄好了经纪公司，获得“官方”的身份，就能吃两头利。一面享受经纪公司给的酬劳，一面还能从粉丝群里捞油水。
  目前对于萧萧的身份和动机，朱筱桐虽然没有证据能百分百地确定，但是她的经验和直觉告诉她，八|九不离十。
  左天扬问她：“你打算怎么办啊？”
  “只能先见招拆招。”朱筱桐夹了块小年糕扔进嘴里，耸肩，“不能太心急。”
  如果她的判断没有错，萧萧是个“老江湖”，对付起来可不是像幻幻那么简单的。而且萧萧是个很警惕的人，这一点从她专门注册了新的账号就可以看出来。她有真金白银的利益在里面，做事一定更小心，不可能像幻幻那样一个急怒就赌气把群解散了。
  虽然敌人很棘手，不过朱筱桐对这件事情还是很有信心的。不管怎么样，敌在明，她在暗。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她相信她比萧萧有更强烈一百倍的情感，她希望李希幸能成功。
  ——她始终坚信，无论这个圈子里的水再怎么深，终究还是一个讲情怀的地方。
  左天扬半晌没说话，随后往朱筱桐的盘里夹了些菜。
  “什么我能帮得上的，”他淡淡地说，“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