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
  私立中学最喜欢的就是按成绩给同学们分班，一年要分好几回才算安心，丝毫不会顾及学生们的自尊心。
  这学期刚开学，私立四中又到了一次分班期，同学们各个惶惶不安，就怕被换到后面的班级，自己难过不说，还要挨父母一顿胖揍。但这种事和以潇一向没什么关系——回回都稳定保持在年纪最后一个班级，她一点都不慌。
  可是今天有点反常，因为她班长一下课，就瑟瑟发抖地过来告诉她，老师让她去办公室。
  她哦了声，起身往外走，听见后面人问：“潇、潇潇姐，英语作业你要不要交啊？”
  以潇头也没回，没良心地笑笑：“你帮我写，我就交。”
  一路到了老师办公室，她走到班主任面前，笑眯眯问，“秦老师，找我有事？”
  年级吊车尾班级的班主任秦老师见惯了坏学生，但基本是男生，毕竟私立学校里大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女生家里一般都会管得特别严。
  所以秦老师看到她，还是觉得头疼：“你怎么又去染头发了？”
  以潇听了，笑着把发尾拨到前头：“就染了个尾巴都被你发现了，火眼金睛啊老师。”
  “……”秦老师摆摆手，跟赶苍蝇似的，“行了，你走吧，去隔壁办公室，琼老师那儿报道去。”
  以潇听了，愣了愣。
  她们年级只有一个琼老师，人如其脸，凶如夜叉，是一班的班主任。
  这次的转班，是刘妍趁她不防时打点好的，而她直到分班时才知道。
  以潇的笑脸立刻就敛了下来。
  她出办公室的时候，就连正准备进去的老师都给她让了让路。
  待她拐弯去了隔壁，那位老师才小声道：“你们班这女生又闯什么祸了？”
  秦老师摇摇头，没说话。
  以潇带着一肚子气进了办公室，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到了新班级该怎么闹腾。
  那位琼老师就坐在座位上批改作业，抬眼看到她，问：“以潇是吗？报告都不会打？”
  以潇走到她面前，语气敷衍：“报告。”
  琼老师当即就坐直了身：“你这是什么态度——”
  “报告。”
  一个微微带些变声期沙哑的男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琼老师看到门口的人，脸上这才舒缓了些：“进来。”
  以潇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是个男生，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肩膀都要比同龄人宽一点，就是太瘦。
  她视线又往上了一点，看到男生的脸后便愣住了。
  碎发垂落了一些在额头上，男生眼底清澈，鼻子高挺，唇形又薄又好看。
  以潇眨了眨眼，学校里什么时候有的这号人？她为什么不知道？
  她当然是不知道的，毕竟她在学校除了睡就是写检讨，就连开学典礼都翘了，错过了他的开学演讲。
  “终意，你来了。”琼老师道。
  以潇的视线再炽热都没用，对方一路过来，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他走到她身边站定，衣服上的肥皂味传到她鼻腔里，搅乱了她所有思绪。
  “老师，找我有事？”沈终意问。
  “嗯，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以潇。”说到这，琼老师没好气地扫了她一眼，复而又用慈母目光转了回去，“她学习成绩不太好，基础也很差，但既然转来我们班，就是我们班的一员了。我打算让她坐到你身边，你空闲之余多帮帮她的学习，大家一起共同成长。”
  以潇还没来得及回味过来方才心中的重击感，身边的人先开了口。
  沈终意终于看了她一眼——只有一眼，不能再多。
  然后收回视线，冷漠道：“老师，我没有时间教她学习。”
  刻薄又疏离，成功让以潇那只小鹿冲向墙角，一头撞死了。
  琼老师：“这……”
  以潇原本还有些呆滞的表情立刻收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逆鳞。
  “沈终意？”她转过头，看着他胸前别得整整齐齐的名牌，气极反笑，语气猖狂得要命。
  沈终意的眼神终于又落到她脸上。
  刚好是下午，阳光打进办公室里来，他眼底被阳光照射成了琥珀色，深邃又透彻。
  以潇暗自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然后道：“……我这人最听老师的话了，你不行也得行——以后我就是你新同桌了，多多指教啊。”
  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名牌，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是这两个字，你给我记清楚了。”
  ……
  以潇被手机闹铃吵醒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暴躁。
  又做这种破梦，她重新闭上眼，却没再睡过去，眉头皱得死紧。
  在闹铃响了第二遍后，她才慢悠悠起身。
  头发被睡得有些蓬乱，她走下床，拿起桌边的发箍，把碎发撩拨至脑后，转身进了盥洗室。
  镜中的人皮肤白皙，脸上没有任何瑕疵，嘴唇也因为睡前抹的唇膜，粉嫩嫩的。
  就是眼底有一丝乌青，不仔细看看不见。
  自从上周遇见沈终意后，她几乎就没做过什么好梦，严重影响到了她的睡眠质量。
  刚在手上打了点洗面奶，手机就响了，她看了屏幕一眼，接通后点了免提：“嗯。”
  “声音怎么这么闷？”袁俏那头精神抖擞，看起来应该是起床拍戏许久了，“我这再拍两场戏就杀青了。”
  “我知道。”指尖在脸上轻转，以潇闭着眼道，“我已经让人订了蛋糕和水果送过去了，你跟他们庆祝一下再回来。”
  袁俏隔空给了她个飞吻：“爱你哦，下午记得让小泽来机场接我。”
  袁俏没有专用的车子，每回接送都要提前让公司派车，小泽就是经常去接袁俏的小司机。
  “我去接你。”
  “别别别！”袁俏赶紧道，“那我自己打车吧。”
  “记得准时点，一出通道就给我跑出来，别让我跟上回一样在外头等你下机等了半小时。”
  袁俏：“……哦。”
  “那行了，挂了，我赶时间去趟公司。”
  “等会等会，我还有事。”袁俏赶紧叫住她，“你最近是不是没看微信啊？”
  “看了，怎么了。”
  “高中班群吵得这么凶你都没看？”袁俏道，“也是，你的微信群每个都屏蔽，有跟没有似的。他们今天组织班级聚会，问你去不去。”
  “不去。”以潇想也没想就拒绝道。
  “真不去啊？”
  “你别嫌自己太闲，我一会就去公司把你未来几个月的行程定下来。”
  袁俏顿了顿，压低声音：“真不去看看吗？都好多年没见了，没准还能看到……”
  “袁俏，皮痒痒了？”
  袁俏立刻闭了嘴：“不去就算了嘛，怎么还恐吓人。”
  以潇不跟她啰嗦，直接挂了电话。
  今天要去公司，她精心化了些淡妆，换了身露肩的紧身上衣，下边搭了条黑色阔腿裤，把她腰细腿长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
  她微微偏过头，在耳垂上挂上耳坠，又喷了些香水在手腕上，往耳后抹了抹，最后套了件风衣，这才拿起包包转身出门。
  换做平时出门，她可能都没有这么细致。别人去公司都是想着怎么舒服怎么穿，她不行。
  毕竟她在的是娱乐公司，上头有位高管就特别在意公司职员的打扮，尤其她的工作涉及打包明星，就更要注意。
  要她说，都是闲的。
  到了公司已经近十点了，她别的也不管，直奔总监办公室。
  总监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见她进来，挺直了背脊，笑容温和：“以潇，怎么过来了？”
  “姚总监，早。”以潇挂上笑容，“早餐吃了吗？”
  “吃了，最近忙吗？”
  “我手下就袁俏一个艺人，哪能忙到哪去。”这样客套要客套道什么时候去，以潇问候完便单刀直入，“我来这，是想跟您说一下资源的事。”
  姚总监听了，长长地哦了声，笑容不减，语气关心：“资源怎么了？有合适的吗？”
  “总监，您该知道，俏俏她现在在拍一部电视剧，女主角，今天杀青，估计明年年初就该上映了。”以潇笑道，“可公司分给我手里的资源，最高番位也就一个女三，出场次数顶多也就八集，其他的更不用说了。这不太合理吧？”
  姚总监听了，面露难色：“以潇，你也知道，资源这东西不是想有就有的，最近电视总局那边又出了新一批禁播题材，很多正在筹备的ip剧本都吹了……”
  “我知道，但现在编剧行业正热，再怎么禁都会有好剧本的，就我所知……”以潇做足了功课，笑容愈大了些，“公司不是才买了三个版权吗？两本都市一本古装剧，正好在选角阶段，您忘了？”她说完，还摆出一副好心提醒的模样，把那三个版权的名字念了一遍。
  姚总监脸色微变：“那三个我看过，也没有合适袁俏的角色……”
  “总监，我知道，是有人存心卡我资源。”以潇自认好话说尽，干脆收起笑容，道，“平时我让她是公司长辈，让她逞逞嘴舌之快没关系。但是她一旦涉及到我的事业……真闹起来，谁都不好看。”
  最后，以潇成功拿着一份文件，踩着高跟鞋，气昂昂地走出了总监办公室。
  等电梯的时候，她抬手看了眼表，低头的那几秒钟里，电梯的门缓缓拉开。
  “哟，潇潇姐。”女人夸张的音调从里面传了出来。
  这声音太熟悉，以潇眉头只轻拧了一瞬，便重新扬起唇角，看向电梯里的人，敷衍地应了句：“戚姐，早。”
  “你总是一口一个姐的叫我，太不适应了。”戚兰顶着一头卷发，妆容浓烈，嘴上红得仿佛刚吃了人。她看到以潇手中的文件，脸上的笑容立刻敛回了些，“你就叫我名字吧，我们以前可是同学呢，叫姐生分。”
  “你入职比我早，应该的。”以潇不想跟她废话，语气带上了几分冷漠。
  戚兰今天却难得的不在意：“今晚的同学聚会你会来吧？”
  “我刚好有事，就不去了，玩得开心。”
  “为什么呀？你跟大家都好多年没见了。”戚兰笑道，“来吧，人多才好玩——顺便叫上袁俏。”
  以潇挑了挑眉。
  换做以前，戚兰巴不得她走远些，怎么今天还非劝着她去了？八成有诈。
  但有没有诈都无所谓，她反正不会去。
  “真不去了。”电梯到达一楼，门刚滑开，以潇迈步就准备走。
  “你是不是怕看到沈终意啊？”
  戚兰见她拒绝，脱口而出，“当初莫名其妙就被抛弃了，觉得很没面子？”
  以潇停下了脚步。
  她抿唇，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语调里的温度直线往下：“你怎么知道。”
  她和沈终意分手不是什么秘密，但照理说，应该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分开的。
  因为沈终意是在高考结束后才消失的。
  戚兰听到她这语气，立刻回忆起对方高中时的“丰功伟绩”，声音不自觉地弱了几分，仍是嘴硬道：“怎、怎么，我说得不对吗？以潇，高中时候的感情，你也别这么放在心上，同学聚会是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她越说越起劲，“而且沈终意就算来了，没准都不记得你是谁了……”
  “戚兰。”以潇转过身，她的身高比戚兰要高上十公分，这么个角度看过去，自带着几分睥睨的气势，“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你在工作上为难我，我看你是公司前辈，不想跟你计较，但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我好心提醒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卡资源嚼舌根这种事，再发生一次——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