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都在算

  “胡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冯华竖起柳眉道,“大伯母都说要替你相看起人家来了。”
  冯蓁的眼睛立即就瞪大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亲事她心里其实是早有打算的,可就是年纪太小,怕说出来大家当她是稚子之语。
  “阿姐,我的亲事只怕大伯母也做不得主。”冯蓁道。
  冯华一凛,只听得冯蓁又道:“阿姐,外大母今儿送菜来,已经暗示得够明白了。咱们若是一点儿表示没有,只怕外大母该心寒了。”
  冯华点点头,“可……”
  “阿姐,明日咱们上门去给外大母拜年,再看外大母的安排吧,她若是真心疼咱们,总不会叫你为难的。”
  冯蓁这话说得可是很有讲究的。
  初一这日,长公主见到冯氏姐妹,很是惊讶。须知按照上京的习俗,通常都是年初二之后才开始拜年。
  “你们怎的这时候就回来了?”长公主这话说得多少有些自欺欺人,若是没有她昨夜送菜的事儿,冯蓁两人今日也不得出门。
  今晨她们去跟黄氏说时,黄氏很爽快地就叫人套了马车。毕竟昨日长公主的态度她看得比冯氏姐妹还清楚。
  “外大母,我想你了。”冯蓁上前搂住长公主的手臂撒娇道,可总算是又薅到可爱的羊毛了。
  长公主欢喜地搂了搂冯蓁,连素日从不见笑意的脸上也露出了几丝笑纹。不过她只留下了冯蓁,而让冯华回了阳亭侯府。
  冯华这样的女郎名声自然是无价宝,至于冯蓁年纪却还小,再且长公主对她的亲事也没往太高了看,有她做靠山,冯蓁岂会挑不到一个如意夫婿?
  是以长公主自然是自己怎么喜欢怎么来。
  可是冯蓁才薅了一会儿羊毛,就听得明玉前来回禀长公主道:“公主,华女君回阳亭侯府时,车驾被一匹失控的马冲撞,还好三殿下路过救了华女君。”
  冯蓁当即就坐不住了,急急地唤了声,“外大母。”
  长公主拍了拍冯蓁的手背,示意她莫慌。“既有三殿下出手相救,华儿定然没事的。”
  可不是么,虽然过程惊险,冯华已经从车厢里飞了出去,但幸亏三皇子萧论来得及时,在落地之前接住了她,这才没有重伤。
  却说正月初一,上京的大相国寺、慈恩寺、白云观等庙观前面都有庙会,不仅近郊的百姓会来上香、赶庙会,就连外县的也有那虔诚信徒前来,所以这一日大街上格外的喧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冯华这么一摔,三皇子这么一接,当真是众目睽睽,虽说是救人,但对女儿家总是有影响的。
  尽管华朝的民风开放,每逢上元灯节那些节庆,不少少男少女都会私下相约,可却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有肌肤相亲的。
  冯蓁听完明玉详细的回禀后,不由看向了长公主,“外大母,嫂溺叔援尚且从权,阿姐……”
  不得不说,几位皇子里,这位三皇子才是后发制人的佼佼者。而且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说话间三皇子萧论已经送冯华进了院子,正踏阶而上。
  “论给姑祖母拜年了。”萧论进门先给长公主行了礼。
  长公主道:“你这是从平阳那儿来吧?”
  “正是。”萧论道,“父皇今年让侄儿来给两位姑母拜年。”
  宫中皇子皇女繁多,总不能个个儿都来给长公主拜年,所以每年都是皇帝亲自择选儿子来做代表。三皇子能膺此任,可谓是圣眷在身的。
  冯蓁好奇地打量着萧论,她原以为五皇子就是铁板钉钉的“准真龙天子”了,却不想这位三皇子身上的白息仅比萧谡逊色一、两分而已,远远地粗于二皇子和六皇子。
  这是两虎相争的意思?
  冯蓁如今已经知晓,这位三皇子的母妃乃是草原前来和亲的公主安妃,虽说没德妃那么有宠,但因为身份特殊,在元丰帝跟前也是有几分脸面的。
  不过这位三皇子看起来倒像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只是身量比一般中原男子更高而已。鬓如刀裁、鼻若悬胆,却是一等一的俊美。温文儒雅里自带一股潇洒之意,叫人见之便生欢喜。
  若说五殿下是春夜之风,那这位三殿下便是冬日的酒,甘酒暖胃,却也伤身。
  城阳长公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萧论,虽然都是长公主,她与平阳也关系交好,可谁前谁后总是有一分讲究的。
  “侄儿从宫里出来时,正好遇到平阳姑祖母家的三郎,是以……”萧论算是解释了一番。
  城阳长公主的脸色和蔼了三分,“今日华君可真是多谢老三你了,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冯华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低着头,此刻方才顺着长公主的话又给萧论行了礼,“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长公主道:“你怕是也吓着了,先下去吧,吾让漪澜给你熬一碗安神汤喝。”长公主说完这话,却侧头看了看不自觉的冯蓁。
  冯蓁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一步一蹭地跟着冯华走了出去。
  也不知长公主与三皇子说了什么,反正之后的日子平平静静一点儿风也没有。
  然则湖面下的潜流却汹涌无声。初一那日的事儿,蒋家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阿爹,只怕三皇子有心于冯家华女君。”蒋琮道。
  蒋太仆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阿爹,那这门亲事……”蒋琮有些迟疑。
  “你怎么想的?”蒋太仆问。
  蒋琮苦笑,“如今已不是我怎么想就算的了。上次去公主府,长公主很快就将我打发出去了,也并未见到华女君。”
  蒋太仆撇了撇嘴,“她自然是别有打算的,造的孽太多,膝下如今就那么根独苗了。现在多出两个外孙女儿来,自然要善加利用。”
  蒋琮没说话,等着蒋太仆进一步的表示。
  “二哥,所谓娶妻娶贤,虽说小时候阿爹见过那位小女君,可她自幼丧母,又是养在西京的,如今成了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你趁着正月,多去阳亭侯府走两趟,先见见人,再做打算。”蒋太仆道。若是冯华只是虚有其表,那他也不愿为了这么个人得罪那几位皇子。
  “阿爹,若是其人不佳,这门亲事却也不能由咱们起头退婚。”蒋琮道。这是最憋火的地方,他一个大男人,反而要等着对方挑挑拣拣。
  “委屈你了,二哥。”蒋太仆叹息一声,“若换了平阳长公主的孙女儿却还好说,只如今是城阳长公主,为父愧对于你。”他这就是默认,这门亲事只能看冯华那边的态度了。哪怕她当街被三殿下搂了,若是嫁进来,蒋家也只能认下。
  蒋琮如今只是恩荫了一个校书郎,并无实职。所以对朝堂的事虽然知晓,却并不透彻。
  蒋太仆似乎也想抓着这个机会给蒋琮理一理,便道:“别看平阳长公主如今万事顺遂,如鲜花着锦,可在皇上心里她是远远不及城阳长公主的。”
  “为何?”蒋琮不解。他是认识苏庆的,城阳长公主唯一的孙子,也不过只荫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左都候。而平阳长公主的儿子何永却是廷尉。
  蒋太仆道:“瞧着的确是深受圣眷,但是掌宫门的卫尉平阳长公主的手却是一点儿也伸不进去的。”然而左都候虽然可有可无,却是卫尉的人。
  蒋太仆如果不提,蒋琮还想不到这事儿,但被他父亲一点,他在心里数了数平阳长公主心腹的位置,不由一惊,果真叫他父亲说中了。“阿爹,你是说,皇上其实一直都忌讳着平阳长公主?”
  蒋太仆得意地笑了笑,姜到底是老的辣,蒋琮等人别看聪明,可看事儿却不易看得全面。“还是城阳长公主这样的人更叫人放心是不是?”
  蒋琮点点头。
  “城阳长公主为了皇上付出了驸马、亲子的代价,皇上对她一直心存愧疚,所以如果城阳长公主想让自己的外孙女儿做皇后,你说皇上会不会允?”
  皇帝最忌外戚势大,然则城阳长公主虽然势大,可她脾气坏,上京的人基本都被她得罪光了,也只有苏庆那么一根苗子,就算再势大,又能如何?
  蒋琮不再开口了,蒋太仆轻轻拍了拍自己二子的肩,“二哥,这门亲事的确是委屈你了,不过最近你一定要小心行事,长公主若要退亲,自然要从你身上找借口。”
  而这个借口蒋琮给不给,怎么给就很考验分寸了,蒋家若是拿捏得好,未必就不能讨到好处。
  所有人里唯一纯粹地关心冯华的亲事,希望她能和夫婿白头偕老的大概就只有冯蓁了。可惜小女君要权没权,要钱也没钱,要脸现在都没脸,所以她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美貌从来就是女人的武器。
  但冯蓁想要破茧成蝶,这羊毛就得使劲儿的薅。
  冯蓁思来想去还是二皇子那边比较方便上门薅羊毛,所以跟长公主提了提。
  “二哥的皇妃估计要生了,你去找她做什么?”长公主道。
  “我就是想去看看那波斯猫。”冯蓁撒娇道,“再说我算了的呢,二皇子妃还得一个多月才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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