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你是说……她办婚礼的时候，我爸没去？”
“是啊。这么多年了，何箐家的亲戚都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她结婚的排场铺得那么开，难道还能让你爸上去闹笑话？”
对于伊蕾的惊讶，她的妈妈则显得淡然得多。可伊蕾听到这些话之后，就愈发地想不明白了，问道：“可是……何叔叔怎么还能愿意呢？”
“那就得看何箐的本事了。”
“那就得看何箐的本事了”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之后，伊蕾突然有些想笑。想了一会儿后，她还是说道：“也是，她的本事我可是见识过的。”
此时已近半夜两点，于是伊蕾这就在她妈妈的催促下躺下了，可她躺下关灯之后，还是又说了一句：“妈，一想到我爸为她花了那么多钱，还托了那么多关系，最后却连她结婚都去不了，我就觉得何箐这次做得挺棒，挺精彩的。”
睡在同一间屋子的另外一张床上的伊妈妈哼笑一声。然后伊蕾这就又喊了她一声，在得到应声之后翻了个身说：
“妈。其实做足球教练也挺挣钱的。说不定过不了几年，我一年的工资就能抵你前夫的全部家当呢。到时候我把一年的工资给你，你就能气死他了。”
对此，伊妈妈只是笑着说道：“睡吧。”
在那之后，一夜无梦。
伊蕾奶奶的追悼会被定在第二天的下午，但因为路途遥远，她们得提前很久出发。在路上的时间几乎花去了伊蕾两个小时。好不容易伊蕾才和她的妈妈一起，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那里。
在大厅门口遇到了熟人的伊妈妈让伊蕾先进去签到，于是伊蕾才一走进大厅前的那段前室，在签到桌那儿拿起笔，这就被负责签到的那个年轻人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感受到了那股视线的伊蕾在签完了名字之后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对方。
这一看，还真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些说不上来的眼熟，可她又说不上来这个人到底是谁。也就是在伊蕾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对方就猛地叫出对她的称呼：“蕾蕾姐！你真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你赶不及回来呢。”
“你是……？”
这下伊蕾真犯难了，会这么叫她的人绝对不多，可她现在就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于是眼前的这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就很不开心地说道：“我是思贤啊！你堂弟伊思贤！”
“你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嘛！你也不想想你都出国几年不回来看我了，连电话都好难得才打给我一个，我也就比你小九岁好吗？”
说着，伊蕾的这位小堂弟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走出来在伊蕾的面前转了个身，让她好好瞧瞧自己。看到这么活力十足的堂弟，伊蕾那因为何箐而变得糟糕的心情总算好了起来。
这位小堂弟虽然要比她小了九岁那么多，却是伊蕾家大伯的儿子。是伊蕾的大伯在晚婚晚育后生的老来子。因为伊蕾和伊思贤之间九岁的年龄差，伊蕾的大伯以前还开过玩笑，说自己年纪太大了，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思贤的爷爷，以后可得让伊蕾代替自己去给思贤开家长会了，一次给一百块。
只不过，伊蕾才只来得及给小思贤开了一次家长会，之后就发生了许多变故。现在再看到他，当年会把鼻涕擦在她衣服上还傻笑的小思贤都已经长成了那么高的男子汉了。
这不禁让伊蕾感慨起时间的流逝。可两人还没说一会儿话呢，伊蕾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那几个人，仅是一眼就再也没法和她堂弟思贤像刚才那样地聊下天去。
那正是她的父亲，还有她的“姐姐”，何箐。并且，在何箐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伊蕾所不认识的男人，三人此时正在说着话。
注意到了伊蕾看向不远处的目光，伊思贤也跟着一起看过去，而后就听到伊蕾向他问道：“那是何箐的老公？”
“是啊。”伊思贤连忙回道：“据说还是个钻石小开咧。不过我可得悄悄地告诉你一声，那人给我改口费我没拿。”
“你还收改口费？”伊思贤的话显然让伊蕾忍俊不禁。
“可不是么，那人想让我喊他姐夫呗。何箐又不是我姐，我喊什么姐夫？男人嘛，哪能为五斗米折腰做了二百五。而且啊，何箐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老公说的，人可能现在都弄不清楚生她的男人到底是哪个。他好像以为何箐只是你爹的干女儿。”
听到这句话，伊蕾就明白，她家的那点破事，她的这位堂弟可算是全知道了，这就转回头去，不自觉地用她平时看皮什切克和兰杰尔的那种目光扫向她的思贤堂弟。这可把伊思贤小弟弟给吓得不行啊！连忙向伊蕾表起了忠心：
“这个，关于这件事吧，我爸早就说过了。她只认蕾蕾的妈妈这一个弟媳！侄女吧，他也就只认蕾蕾一个！胡搞乱搞的人他不认，不认的！”
伊蕾实在是没想到，十多年以前还傻了吧唧的堂弟现在居然这么会耍贫嘴，这就笑着摇了摇头。于是伊思贤小弟看到伊蕾的情绪有所松动，这就赶忙调侃起了自己的这位表姐。
“姐，我听叔母说了。你又找了个特帅特英俊的男朋友，年纪估摸着比我还小呢？”
这下伊蕾可真要被噎住了！这都是哪儿哪儿哪儿的事啊！完全弄不清情况的伊蕾连忙说道：“我单身三年多了。”
伊思贤：“知道知道，你和英格兰的那个小王子分手之后就隐退了！”
伊蕾：“……”
伊思贤：“可你倒是和我说说啊，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掏出了手机的伊思贤连忙打开微信，找到前阵子才在和伊妈妈一起待医院守夜的时候加了的对方的微信号，当着伊蕾的面调出了伊蕾在梅特奥夺冠狂欢派对上的那张自拍！看到这张照片再结合思贤小堂弟刚才说的话，伊蕾觉得她现在简直就像是被人胸口碎了大石一般！
但是八卦之心熊熊燃起的伊思贤并没有停止，他这就示意伊蕾过来和他一起看，从左边的海因茨打量到了右边的科维尔，再从右边的科维尔打量到了左边的海因茨。
“叔母给我看这张照片的时候问我呢，我是觉得左边那个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呢，还是右边那个更像是。叔母说她觉得左边那个好，看起来虽然年纪小，但是成熟可靠。我说我觉得右边那个才是，那长相和气质很像是我堂姐会喜欢的类型啊。”
“别听我妈胡说！这俩一个都不是我男朋友，他们都算是我学生。”
“知道知道，你是他俩的足球教练嘛！做教练和谈恋爱又不冲突，现在已经不流行女学生喜欢上男老师了，最近有好几部电影讲的都是男学生喜欢上女老师！”
伊蕾觉得她这个那么多年都没见的小堂弟简直贫嘴贫得无边无界！才要开口教训对方一顿，这就听到了她父亲的声音。于是那种轻松的气氛就瞬时弥散殆尽。
“蕾蕾！蕾蕾啊！”
伊蕾的父亲很大声地叫着伊蕾的名字，看起来激动极了。他这嗓门一喊，在前厅里的亲戚全都看了过来。这让伊蕾皱起了眉头，和伊思贤说了句回聊之后就和她的父亲点了点头，并示意对方出来说话，别待在追悼会的大厅里。
看到伊蕾在和自己点了点头后就走了出去，她的父亲还大声说着：“诶你往外走干什么，我就和你说两句话而已！”
就这样，伊蕾的父亲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示意身后的何箐跟她的丈夫一起过来，在走到伊蕾站定的地方地方之后这就立马说道：“蕾蕾啊，来，我给你介绍，这是你姐夫！姓顾，你姐夫现在接了他爸爸的班，在自己的家族企业里做总经理……”
伊蕾的父亲一介绍起何箐的老公就是洋洋洒洒的一大段。但那些伊蕾都完全不感兴趣，也根本就没听进耳朵里，只是在她的父亲说完之后，出于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的礼貌向对方点了点头。
但是她的这位“姐夫”却是看起来对她很有兴趣，兴致勃勃地问道：“你就是iley？”
听到对方的这种询问方式，伊蕾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对这个人的印象一下糟到了极点。对于眼前这个人所提出的那个问题，伊蕾并没有回答。何箐倒是替她回答道：
“可不是？就是那个iley。老公你看我妹妹是不是比照片上的还要好看很多？”
当那个听起来温温柔柔又不过分娇嗔，带着一点点沙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伊蕾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看那个人。多年未见，何箐已经从当初的那种娇艳的漂亮化出了一份恰到好处的妩媚。她挽着自己老公的胳膊，看着伊蕾的目光让人完全无法想到她们之间的那些永远都无法解开的芥蒂。
听到何箐这么在外人面前夸伊蕾，伊蕾的爸爸也觉得可高兴了，连忙和何箐的老公说道：“小顾啊，我这闺女吧，要说漂亮还真是没她姐姐漂亮。不过蕾蕾她有语言天赋，啊！当时她说要去德国学医，全家都说这德语太难，她搞不定的。结果她就在高三的时候一边念书一边学德语，功课居然还没落下！然后就被我花钱送去德国念书了。你看，这不就在外面找了球星男朋友了吗？”
又是这样的话，伊蕾就知道，只要她遇到她的父亲，对方就会翻来覆去地说这样的话。这倒也不是毫无征兆，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向来就是如此，可再次听到她还是会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意。可何箐这时候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这就姐俩好地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并看起来十分关心地问道：
“蕾蕾啊，那你和博鲁科林分手之后又没有又找一个啊？”
“没啊！哪能有啊！”还不等伊蕾出声，她的父亲就想都没想地开口说道：“你妹妹的岁数不对了啊，她又不像你，在电视台工作。她今年都31了，哪还能那么容易找到又帅又有钱的小年轻啊。”
说完这句话，伊蕾的爸爸就可愁在心头地和何箐说道：“女儿啊，你在电视台工作，肯定还能认识些不错的男人吧？赶紧帮你妹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啊！她都31了，再不嫁人就真的嫁不出去了！年纪轻的时候谈个恋爱玩玩，玩过也就玩过了，现在到了年纪也该嫁人了。记住了，别要好看的，要有长心的。”
闻言，何箐笑了，那笑声轻轻的，让人听在耳边觉得心里痒痒的，她笑着看向伊蕾，并说道：“蕾蕾的眼光肯定很高，要找个能让蕾蕾看得上的，这可不容易啊。”
在何箐说完这句话后，又是伊蕾的爸爸，在伊蕾还没出声之前就急切地说道：“诶！蕾蕾以前找的那些好看是好看，可好看中用吗？又不娶她。有钱又有什么用？也不给她一点。我看别人和外国鬼子里的有钱人谈朋友，分手了都要问人家拿好大一笔钱。哪像你妹妹？分手以后还要手里紧巴巴。”
听到这一句，以前在自己父亲的心里总是乖乖女形象的伊蕾到底还是听不下去了。她不动声色地把何箐挽着自己的手给扯了下去，并不咸不淡地问道：
“那你中用，我妈跟了你那么多年，离婚的时候你是给了她多大一笔钱？没拿都要被你说，那如果她拿了，这辈子还能不能继续做人了？”
显然记忆中的伊蕾还从没有和自己这么说过话，伊蕾的爸爸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向伊蕾，不明白自己的女儿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才想问这是不是她妈妈和她说的，伊蕾就又把目光转向了何箐。
“不过何箐刚刚说的挺对的。我眼光是挺高的。起码，能瞧得上何箐的，跟何箐能说的上话的男人我就肯定看不上。因为这种男人不是眼睛有问题，就是人品有问题。”说着，伊蕾顿了顿，目光又转向自己的父亲道：“老的小的都一样。”
伊蕾的爸爸是脾气多火爆的一个人，在伊蕾说出这句话之后，气氛当然会彻底失控，眼见着追悼会还没开，老太太的次子和女儿就要在门口吵起来，伊蕾的妈妈连忙过来拉人。作为一个母亲，伊蕾的妈妈看到自己的女儿和前夫，还有前夫的那个很能耐很能耐的女儿以及女婿在一起吵了起来，她当然会担心自己的女儿吃亏，于是明面上要把伊蕾拉开，其实是要把伊蕾护在自己的身后，并就要出声说些什么。
但是这一次，伊蕾并没有听从自己母亲的，而是对她说道：“妈，你让我和你前夫把话说完。”
说着，她就又把目光放到了自己父亲的身上，毫不躲闪。
“以后我来看你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你可以每次见我都对我说这些话，但你也可以想想你每次说完这些之后，你还能剩多少机会扭转你在我心里的样子。我现在还能记得小时候你对我好的地方。我生病的时候你背着我走去医院看病，我在你背上给你打伞。我们家还穷的时候，你每天早上骑自行车送我去上学。这些我现在都还能记得。可是现在我每次想起你，更多想起的都是你对我说刚才那些话时的样子。如果你愿意说，你想这么说，那没关系，反正这样的机会你也不会有很多了，几年才一次而已。如果你想说，我愿意听。但是别再每次都吵吵嚷嚷地说钱以后要留给谁。谁对你怎么好你就留多少给谁了。我的四个前男友，每一个都比你有钱很多很多。他们一年甚至是半年能挣到的钱就比你全部的身家加一起还要多了。我要是真的想要，分手的时候撕破脸问他们要就好了，能要到好多呢。何必那么辛苦在你这里等着呢。”
说着这些话的伊蕾看着自己的父亲比上次见面又老了些许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其实你也挺惨的。你的两个女儿，你一个都不了解。要钱的那个你以为她要情。要情的那个呢，你以为她要钱。”
就是在伊蕾的爸爸被她说懵了的时候，何箐生气了，她终于用能称得上是严厉的声音呵斥伊蕾道：“蕾蕾，你这样说话太难听了！”
“我说的话难听，能有你做出来的事难看吗？”伊蕾头也不回地问道，并哼了一声，连她自己都觉得十分好笑地说道：“撬我墙角，被赫尔曼拒绝之后还要再来让我给你介绍他的队友。我不情愿，你就死皮赖脸地跟，跟完了别人都不愿意理你，你还要回来告状。你倒是想对了，你做得出来的事，很多人连说都说不出来。所以我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如果不是赫尔曼队友的女朋友后来告诉我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到底成了多大的笑话，让别人多尴尬，也不会知道你妈生你的时候根本就没给你羞耻心这种东西！”
眼见着何箐还要使出她那两面三刀颠黑倒白的能耐，伊蕾几乎是立刻提高了音量，压住了对方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可以给我闭嘴了。”
或许是因为伊蕾现在的这个样子和所有人以前所认识的那个相差得实在是太多，气势中所具有的压迫感也太过强烈。因此何箐就连委屈地掉眼泪都还没能来得及，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给出对她最有利的反应，伊蕾就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你再多说，再来烦我，我就打你，打得你妈都不认识你，整容也整不回来。你男人要是帮忙拦着，我就连他一起打。你做得出来的事，有廉耻的人都做不出来。但是你那么喜欢端着装着，你做不出来的事，我大概是能做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