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乔治·惠特曼
图书储藏室中光线昏暗，灰尘飘扬。
乔治·惠特曼站在图书储藏室的入口，手里拿着那柄左轮手枪，这是一柄有着六发子弹的左轮手枪，虽然说乔治惠特曼之前开了一枪，但是现在手枪里应该还有五发子弹。
这五发子弹在这样的近距离，就对苏眉和柯遥构成了足够的威慑力。
但是当他摘下宽檐帽，解下头上的绷带，向着苏眉二人展露出来自己身体的畸形之后，情况就稍微有了那么一丝的改变。
苏眉看着对方，感受到了对方那非常微妙的诚意。
原本苏眉并不抱什么希望，所有的举动基本上就是走投无路置之于死地而后生，毕竟你被人用枪堵在房间里，反抗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那么唯一的求生之路，也就是尝试说服乔治·惠特曼。
当然，幸运的是因为苏眉确实掌握这关于很多辛西娅和诅咒宝石的情报，所以说险之又险地让乔治·惠特曼相信了她所说的话。
而现在，乔治惠特曼的枪依然没有放下，那么苏眉就应该告诉他更多的东西。
“我先问一句。”苏眉看着乔治惠特曼那可怕的青金石头颅：“您现在还随身携带着辛西娅小姐送给您的那颗青金石吗？”
“您没有像辛西娅小姐最初所希望的那样，将其变卖换成钱财，改善自己的生活？”
乔治惠特曼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用空余的左手从自己风衣胸前的口袋中取出来一块青金石的胸章，在苏眉和柯遥面前出示。
“我又怎么舍得将天使赠予我的珍贵瑰宝，交给那些身上满是铜臭味的商人。”乔治惠特曼痛苦说道：“我即使冻死饿死，也会好好保存这天使的馈赠。”
“您平常都将这块胸章带在身边吗？”苏眉问道。
以及苏眉也明白了乔治惠特曼被感染的真相。
其实大多数诅咒宝石的感染案例，都是因为长期的随身携带，比如说子爵夫人的戒指，火柴厂宝石人的手杖，海伦小姐的翡翠项链，现在看来，乔治惠特曼的胸章也应当属于其中之一。
除了自己和路远这两个超级易感体之外，其他人大多需要和诅咒宝石长期接触，才会罹患宝石病。
当然，现在想起来，苏眉甚至有些感谢自己两个人的易感体。
如果不是第一次感染就及时向他们揭示了这个世界的危险与不可理喻，那在理性背后所扭曲的不可思议与混乱，路远和苏眉肯定无法安然走到现在。
况且感染成宝石人本身也提供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效果，让他们通过研究自己掌握了宝石病的弱点。
“是的。”乔治惠特曼回答说道：“我在写诗的时候，经常将这块青金石放在自己的额头，并且一旦这样做了，我就感觉自己灵感如同泉眼一般迸发出来。”
“我可以轻易写出来那些原本根本不可企及的华丽诗篇，我一直想着用文字打动他们，但是我也明白，自己的才识和积累根本做不到。”
“而现在靠着这块青金石，我却可以轻而易举做到这些。”
“但是代价就是感染吗？”柯遥静静问道。
乔治惠特曼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是的。”
“代价就是感染。”
“当越接触这块青金石，我就越感觉自己的脑海中开始有某种可怕的声音响起。”
“他一直在用我听不懂的语言来让我去做某件事情，我并不知道他想让我做什么事情，但是我只感觉，自己的思维在向外无限的延伸，我也开始慢慢变得，不是我了起来。”
苏眉看着眼前的诗人，试探着问道：“究竟是怎样的不是我？”
乔治惠特曼笑了笑：“我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够看清周围的事物，我能够感受到人群中那些读者对我的情绪，喜悦，悲伤，或者说单纯的憎恨。”
苏眉反应过来：“你就是这样才发现我们的对不对？”
当时路远他们隔着玻璃墙在看乔治惠特曼的背影，但是随即，就被对方看到，并且号召他的读者对其进行了攻击。
“是的。”乔治惠特曼点了点头。
“同样，我也有强大的心里暗示能力，只要安歇崇拜我的，我就能够在短期内将其催眠，让他们变成我的牧羊。”
“任我驱使。”
苏眉看着乔治惠特曼，没有说话。
毫无疑问，乔治惠特曼眼前的情况，就是传说中的转化者。
被放大了欲望，并且被诅咒宝石赋予了更强的力量。
“那么你现在呢？”苏眉看向乔治。
“现在，那些声音还在我脑海中回响。”乔治摇头说道：“他在驱使我杀了你们，然后逃离这里。”
这样说着，乔治自己摇头笑了笑：“但是我并不想这样做。”
“说吧。”乔治这样说着，看向苏眉：“你们如果知道关于这宝石更多的事情。”
“那么就都告诉我吧。”
苏眉点了点头。
不仅是因为如今被手枪指着，更是因为，此刻乔治的坦诚。
于是苏眉就从头讲起，她讲起所谓古埃及那位黑法老，那位无忧国的快乐王子，那座深藏于金字塔之下的神秘雕像，讲那几千年的沉睡以及最终被一伙盗墓贼将其重新挖掘出来。
再讲雕像最终被考古队得手，但是即使是考古队，也无法考证出来雕像的真假与来历，于是雕像被送到了贝克兰德大学的莫尔教授那里，摩尔教授对其做了大量的研究，但是也同样被雕像中的未知存在所控制，向贝克兰德大学提供了假的鉴定报告，最终导致了雕像被捐献给了贝克兰德圣詹姆斯街的街头，被作为街头雕像所使用的。
而在那之后，雕像注意到了善良而彷徨的少女辛西娅，利用辛西娅的迷茫而和她攀谈，逐渐取得了辛西娅的信任。
而终于有一天，辛西娅说出了那个潜藏在自己内心的愿望——她希望这座城市所有的穷苦人都可以获得幸福和财富，不用再忍受那恶劣的生活。
于是雕像满足了辛西娅的愿望，它变出了那些诅咒宝石，并且由辛西娅，愉快的，感激的，一无所知的辛西娅将这些诅咒的种子散播到了贝克兰德的无数角落之中，而乔治·惠特曼就是这无数的受益者之一。
只是乔治惠特曼并没有像其他大多数的受赠者那样，转手就将宝石卖出改善生活，因为显而易见的，宝石本身不能吃不能穿，对于普通人而言，就是好看的石头，只有对于那些衣食无忧的贵人而言，这才是代表着权力与财富的象征。
而乔治惠特曼由于内心强烈的情感，他并没有被宝石完全感染，而是就像被选中一样，大半个头颅被诅咒宝石侵蚀，这些诅咒宝石在改变乔治惠特曼的形体的同时，也赋予他超人的灵感和思维能力，让他能够写出来那些打动人心的诗篇，也能够敏锐地觉察每个人对他的想法，甚至说可以煽动催眠那些崇拜他的人群。
但是此刻，他还是听从自己内心的呼唤，站在了苏眉和柯遥面前，静静听两个人讲这个关于诅咒宝石起源的故事。
苏眉的故事接近了终点，乔治惠特曼终于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靠着墙壁慢慢下滑，最终一屁股坐在地上。
脸上是古怪又嘲弄的表情。
“这么说的话，我那崇高的可爱的天使，也是一个被人诱骗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可怜虫了。”他低声嘶哑笑道。
“我们目前正在找关于辛西娅小姐的下落。”苏眉开口说道：“辛西娅小姐应该还在贝克兰德，只是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哪里。”
“而同时，我们也找到了摩斯坦医生，他是整个贝克兰德最好的医生之一，在他那里，我们知道了关于宝石病的真相，这些宝石中包含着一些古老的细菌，凡是接触宝石，就会被细菌所感染。”
“如果对宝石进行雕琢和镶嵌，宝石的感染力就会大大增加。”
“而他告诉我们，只要寻找那些不同的诅咒宝石并且带回来让他研究，那么他就有机会找到解除这可怕的宝石病的方法。”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找到了紫水晶，翡翠两种诅咒宝石。”
“并且知道了蓝宝石的下落。”
“原来如此。”乔治·惠特曼笑了笑说道：“原来这就是你们来找我的原因，对吧。”
“因为你们怀疑我已经被宝石感染了，并且我手里有着另外一颗诅咒宝石。”
“是的。”苏眉当即承认说道：“在辛西娅小姐的日记中，她明确提到了自己将一颗青金石放在了一位穷诗人的窗台，从这两天报纸的报道来看，我们将目标最终锁定在了您的身上。”
“真是讽刺。”乔治惠特曼抬起头，自嘲的笑了笑，他的眼睛一颗是深邃的海蓝，但是另一颗已经被青金石所取代，看不到一点人类的样子。
“如你们所见，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了。”他伸手握住胸口的青金石胸章。
“一个野心勃勃的迷失自我的怪物，歌颂着那位迷人而值得敬佩的天使小姐，却不知道那位天使小姐自己也是迷途的羔羊。”
“你们想要它对吧？”乔治惠特曼抬头看着苏眉。
他手中握着那枚青金石的胸章。
苏眉点了点头：“这可能是拯救整个贝克兰德的希望。”
“拯救整个贝克兰德吗？”乔治苦笑着摇摇头：“但是我相信，整个贝克兰德，一定不包括我对吧。”
“不……”苏眉喃喃说道：“说不定，最终研制出来的药物，也能够缓解乃至于治疗您。”
“你相信吗？”乔治笑着看着苏眉：“反正我不相信。”
“我现在脑海中的声音，正在一声声催促着我将你们杀死，只要我扣动扳机，你们就会应声倒地。”
“我就可以重新逍遥法外，用我的能力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大的改变。”
“这一切是多么的迷人。”
“多么的迷人。”
乔治有些痴迷的说道，然后他又冷酷地笑了笑：“但是我不稀罕啊。”
“我为什么要听它的？”
“听那个愚蠢的声音来指使我干这干那？”
“我原本以为他的声音是天启，是辛西娅小姐带给我的福音。”
“至于现在……”
乔治冷笑了两声。
然后他望向苏眉：“你如果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将这枚青金石送给你们。”
“什么条件？”苏眉立刻问道。
“我的条件是。”乔治笑了笑说道。
“我的条件是，你们要去努力找到辛西娅小姐，在找到她之后，告诉她，有一位叫做乔治·惠特曼的穷苦年轻人，因为她的帮助，体验到了原本今生都不会体验到的成功和满足。”|
“无论您做了怎样的错事。”
“乔治·惠特曼都衷心地敬佩并且感激您。”
这样说着，乔治·惠特曼缓缓抬起拿着左轮手枪的右手。
苏眉那一瞬间明白了对方想要做什么。
“等等……”
她在原地无助地喃喃。
但是乔治惠特曼并没有等。
他慢慢将右手抬起来，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迷人的女士们。”
“希望你们喜欢我写的诗。”
“也希望你们可以喜欢我的这最后一首。”
“关于死亡的赞歌。”
这样说完之后，他平静扣动扳机。
“轰！”
在近距离发射下，子弹平直地射入他那几乎完全异化为青金石的大脑。
只看到一瞬间火光四溅，但是子弹也没有击穿乔治的脑袋。
但是乔治并没有丝毫犹豫。
他又扣动扳机。
“轰！轰！轰！轰！”
正如同之前所说的，乔治的左轮中还有五发子弹，此时他将这五发子弹尽数射入自己的大脑中，这些子弹最终穿破了那坚硬的宝石壁垒，将乔治的大脑打的四分五裂。
乔治歪斜地靠着墙壁，整个头颅崩裂开来，他手中依然紧紧握着那把左轮手枪，身下是青金石的碎片和红色的血液。
他用自己的身体，谱写了关于自己的最后一首诗。
一首关于死亡与生命的赞歌。
苏眉站在原地，看着这样的景象，紧紧咬住了嘴唇。
“愿您安息。”
PS:因为不太想敷衍这一章，所以等第二天睡醒养足精神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