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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奕篇.红与白
  8、绝境
  一开始, 霍廷耀同意留用韩故，并将他送到霍骁面前, 无非也就是出于拿他当工具人使唤的目的, 只要韩故点醒霍骁，领霍骁看清楚自己的问题，不要妇人之仁, 日后自有机会踢走韩故。
  只是话说回来, 无论霍廷耀多么老谋深算，他也不是先知, 自然不会预料到这一步, 将会为后面的许多事埋下祸根。
  这也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霍骁第一次见到韩故, 就知道他是谁, 是曾经的手下败将, 是他口中所谓公平竞争的输家。
  然而那一点小骄傲放到现在看, 真是有点讽刺意味，两个输家相遇了，还是赢家霍廷耀安排的。
  霍骁有些排斥韩故, 可又不想明着表现出来, 他知道这是霍廷耀的安排, 是对他的测试, 也是提醒, 他决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表现过激。
  于是霍骁很有礼貌的和韩故聊了几句, 便随便找个理由, 想离开。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韩故先将窗户纸捅破了：“霍少应当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如果你就这么走了, 稍后霍先生问我, 我是如实回答呢，还是帮你遮掩呢？”
  霍骁一愣，再度对上韩故，这次两人眼神都变了。
  霍骁也不再装蒜：“你已经开始为我们霍家做事了？”
  韩故点头：“还是薛奕介绍的。”
  霍骁脸色有些难看，这样一比较，倒显得他拿不起放不下似的，瞧瞧人家，分手了还能当朋友，还能介绍到后人跟前做牛做马，资源一点都没浪费。
  霍骁忍了忍，脸色变了几次，最终还是问了：“你竟然一点都不介意。”
  韩故笑道：“因为我和霍少看重的东西不一样，追求和目标不一样，而感情的事并没有妨碍到这些，对我来说是无伤大雅的。”
  韩故的话令霍骁多了几分好奇。
  韩故和霍廷耀不同，韩故是霍骁的同龄人，在这个年纪竟然也能放下的这么痛快，男性尊严丝毫没有受损，他的追求和目标到底是什么？
  直到韩故开始分析起来，将正的说成反的，将不在意的说成一直追求的，而这番表演也是经过他多次练习的，直到说得自己都麻木了。
  韩故的意思有一半是老生常谈，比如男人应当以事业为重，感情的事应当不拘小节，拿得起也应放得下，还有一半意思则是拿霍骁举例，正是因为霍骁自小在物质上就什么都有了，从没尝到过生活的艰苦，唯有精神上的需求是空虚的，所以当有人从他精神上拿走一些东西，他会分外不适。
  可反过来说，如果是拿走物质，只把精神层面的留给他呢？到时候霍骁恐怕又该怀念物质不缺的生活了。
  而后韩故又对霍骁说：“其实这件事根本没有你们选择的余地，霍先生要拆散这段关系，有的是办法，而他只是选择了比较温和的一种。就算薛奕没有答应霍先生，你以为你们就能在一起么？到时候恐怕霍少只会落下一个‘感情用事’的人设，到头来人财两空。现在这样，起码霍少还能留下后者，至于前者，也许以后还会遇到。”
  韩故微笑着灌输着毒鸡汤，全然一副忠心奴才的模样，用这些话来麻痹霍骁的思路，可是每说一个字，他的心都在疼。
  这些台词，是经他和薛奕设计过的，也是根据霍骁的性格量身打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韩故留在霍家，先把小的笼络住。
  眼下，霍骁正是最失意的时候，也是最脆弱，最容易被人有机可乘的时候，韩故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所以每个字都得踩在点上。
  霍骁和亲弟弟霍雍并不亲，会将心里的难堪藏起来，他和霍廷耀也不亲，需要时刻扮演着好儿子的角色。
  至于霍骁自认为可以与之交心的薛奕，如今也成了尴尬的存在，令他这段时间都不知道该和谁说心里话。
  霍骁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在他已经找到有共同语言的伴侣之后，命运却又安排了这样的结局。
  韩故的出现，可以说是让霍骁稍稍喘了口气，同时他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从未蒙面，此前还存在竞争关系的人，如今却成了最能明白他的那个。
  ……
  就在同一个周末，薛奕也陪同霍廷耀出席了城郊的私人聚会。
  说是城郊，差不多也快离开江城地界了，这里有一大片地，每套别墅之间都隔了一段距离，划出范围，禁止外人入内，也有效的将屋主的隐私保护起来。
  这次的私人聚会上，男女各有四人，薛奕是其中年龄最轻的，也是最漂亮的。
  但薛奕话不多，从头到尾都只是挂着浅笑，唯有当话题问到她这里时，她才会应上几句，非到必要时刻绝不插嘴。
  薛奕心里有数，她能在霍廷耀的心里占据多少分量，有多少利用价值，将来和霍家的距离能有多近，这次聚会都是关键。
  她既不能轻浮，又不能太过稳重，既要表现出年轻女孩的朝气，又要适当的展现出待人接物的智慧。
  这里面的分寸并不容易拿捏，在她没有把握之前，少做事总比多做事要来的安全。
  与此同时，薛奕也在观察。
  聚会上除了霍廷耀之外的三个男人，她虽然没见过，却知道他们在江城的分量，分别是江城市副市长汪森，地产大王顾承文，和许家当家许长寻。
  至于四个女人，除了薛奕之外，另外三人她倒是意外的认识一个，就是陪在副市长汪森身边的孙艳。
  等到饭后，四个男人关起门来开始谈正事时，几个女人也开始自己找节目。
  另外两人去做spa了，听说是专门请来的美容师。
  薛奕对那些没什么兴趣，就和孙艳到院子里散步。
  之前薛奕和霍骁还奇怪过，没想到霍廷耀只将孙艳留在身边短短的一个月，就把人送走了，送去哪里也不得而知。
  想不到如今会在这里遇见。
  薛奕简单问了一下孙艳后来的故事，孙艳也回了，还说十分感谢薛奕当初会把她挑选出来，要不然她现在还要做过去那种皮肉生意。
  当然现在做的事换汤不换药，只不过同样都是“体力活”，伺候一个人可比伺候一群人轻松多了，回报率也高。
  薛奕始终保持着微笑，听孙艳念叨着，她名下有几套房，多少存款，几辆车等等，心里也逐渐升起隐患。
  从孙艳的境遇就不难看出，霍廷耀就是拿她当个礼物，送来送去，就算当初不是汪森看上孙艳，如今孙艳也会跟顾承文或是许长寻。
  既然霍廷耀能将孙艳带来这种规格的私人聚会，就不会将她送给一般的关系户，必然是要发挥最大价值的。
  汪森肯笑纳，还毫不避嫌的又把孙艳带了过来，说明汪森也没拿孙艳当回事，这也是他和霍廷耀互相展现关系的一种方式。
  相信等汪森打算换人时，孙艳还有机会巴结上顾承文和许长寻。
  那么问题来了，孙艳如此，这聚会上的每个女人也都是如此，她薛奕又有什么特别的呢，恐怕到最后也是一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薛奕心里渐渐沉了。
  她是自信，也自负，可她不傻，也不天真，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是全天下独一份的天仙，更不会以为霍廷耀会真的对她用心，舍不得送出去。
  他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她能发挥最大的价值，无非也就是在这几个男人身上。
  然而坏就坏在这里。
  薛奕自问，若她一心只求名利和物质，愿意拿青春赌明天，愿意用眼下的资本来换取未来几十年的衣食无忧，人前风光，那霍廷耀此举无疑是正中她下怀的。
  可是那并非她的追求啊。
  若是离开了霍家，后面的事她该如何调查，总不能跑去在汪森耳边吹枕头风，让他去查十年前薛益东的车祸案吧？
  薛奕有些心不在焉的想着这些，孙艳的话她大多没有听见，直到孙艳忽然说了这样一句：“哎，原本我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觉得在他身边还能待个两三年，可是今天一见到啊，我就知道我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薛奕站住脚，看了看远方，又看向孙艳，故作不懂的问：“怎么这么说呢？”
  孙艳问：“难道你没看出来么，汪森看你的次数，比看我都多。这男人啊，就是吃到嘴了就不香了，就跟别人家的饭更好吃一样，总惦记着还没吃到的。”
  薛奕笑了下，仍是装傻：“也许是你看错了。而且就算男人这么想，这种事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啊，总得女人也愿意吧。”
  孙艳又问：“你会不愿意么？”
  薛奕模棱两可道：“还没影的事，我说不好。”
  孙艳说：“站在竞争者的角度上，你不愿意，对我有利。可是站在女人，以及你帮过我的角度上，我劝你最好别太倔。”
  “哦，怎么讲？”薛奕问。
  很快，孙艳就将她这段时间以来看明白的，领悟到的事情，掰开揉碎的跟薛奕说了一遍。
  霍廷耀做任何事都有目的，不仅有野心，企图心也很强，他一直想当商界的老大，想干掉顾承文，毕竟在各行各业都是老二难做，这点倒也不难理解。
  说到利益输送，霍廷耀比不过顾承文，所以霍廷耀就在女人身上打算盘，他早就摸准了汪森的喜好，所以才会在当初那五个人当中，独独挑选出孙艳，后来还找了老师，对孙艳集中培训了一个月。
  果然，汪森一见到孙艳，态度很快就不一样了，没等汪森开口，霍廷耀就直接把孙艳送到汪森府上。
  当然，在这件事情上孙艳也没有半点勉强，这比她的预期超出太多了，简直就跟做梦一样，根本想不到自己会从底层一跃飞到副市长的床上。
  而且孙艳一早就有预感，知道霍廷耀不会留她，既把她送了出去讨好汪森，自然就需要她在汪森耳边吹吹风，多说一些霍廷耀的好话，撬走顾承文的部分资源。
  在这几个月里，就因为孙艳发挥了价值，顾承文吃了好几个霍廷耀的暗亏，但要真的让霍廷耀一跃成为老大，还得发生质的改变。
  到这里，薛奕才算听明白孙艳的意思。
  薛奕笑问：“你是说，他想用我来达到更深层的目的？不可能的。”
  孙艳：“为什么不可能，你不仅漂亮、聪明，还年轻，会读书，将来考大学，比我可强多了。”
  为什么不可能，薛奕也说不好。
  她总觉得，霍廷耀一直在防着她，或许就是因为她太聪明，又是从霍骁身边跳过来的，所以显得不安分。
  这之后，孙艳又告诉了薛奕一个“秘密”，那就是汪森其实一直对顾承文的宝贝女儿感兴趣，可他自知自己的身份，不好明目张胆的跟商界大小姐来往，毕竟人家大小姐是不会接受地下情的，而且身边还有一个青年才俊的男朋友。
  当然这些八卦，薛奕也就是听听，并不会当回事。
  ……
  此后数日，薛奕又和霍廷耀一同参加了私人聚会三次。
  有时候那几个男人谈起利益，也不会太避讳女人，薛奕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到一些，都是暗箱交易，但她都表现的事不关己。
  不过为了手里多掌握一点筹码，薛奕也会选择适当的机会录下一些东西，转眼就会趁着上洗手间的机会发给韩故，再将自己手机里的痕迹删除，以免被人发现。
  至于汪森明确表示对薛奕感兴趣，霍廷耀也回应汪森他会安排的那段插曲，还是孙艳录到的内容。
  当时薛奕在外面。
  孙艳将录到的片段发给薛奕，还说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薛奕见了，面上却是波澜不惊，这一天她早就想过。
  后来在回程的路上，霍廷耀便主动跟薛奕提了此事。
  霍廷耀很直接，完全没有迂回。
  薛奕听了，只以半开玩笑的语气问：“霍先生就这么信任我？把我送到对方身边，若是我去了以后不听你的话了，你岂不是白做嫁衣？”
  霍廷耀笑道：“听话的人多的是，但他都没看上。其实我不放心让你过去，这件事对我未必有利，可是现在既然他都提出来了，我不可能拒绝。”
  薛奕想来也是，霍廷耀根本不信任她，还没将她培养起来，还没有许给她更多的好处和利益，就要将她送到汪森身边了，这绝对是一招险棋。
  但霍廷耀说的也对，汪森提出来了，他是不能驳的。
  薛奕拨了下头发，半晌才回道：“可我想再考虑看看。这个决定也不着急让我做吧，总得给我点时间。”
  霍廷耀点头微笑：“你考虑一下也好，时间久一点，会更显出你的价值。只不过……丑话我要想说在前头。”
  薛奕：“哦，你说。”
  霍廷耀的笑容淡了几分，再开口时，甚至还流露出一点戾气：“你可不要打着退出的主意，从你答应跟我赴约开始，你就不能抽身了。”
  薛奕心里一紧，表面上却不忘“开玩笑”：“呦，那你这不是强买强卖么，这都什么年代了。”
  “不是强买强卖，我这也是为你的人身安全考虑。”霍廷耀说：“你想想看，这几次你都见过谁，都听到了什么，你要退出，他们会同意么，有谁会相信你会守口如瓶？就算你豁得出去，无所谓，那么你家里人呢。”
  这下，薛奕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别开脸，看着窗外许久没有言语。
  那之后霍廷耀又用“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方式，许给她一些好处，并安慰了几句，可是薛奕并没有听进去。
  ……
  就在这段时间里，韩故和霍骁的关系也从普通的泛泛之交，成为可以“交心”的朋友。
  当然所谓的“交心”也只限于与薛奕有关的话题，这还多亏了霍雍的“助攻”。
  霍雍利用薛奕刺激霍骁的行为，并没有收敛，反而还越演越烈，这些事霍廷耀是知道的，但都只是点到即止的呵斥，并没有彻底从根上阻止。
  韩故告诉霍骁，无论心里多么介意，多么不平，面上都要云淡风轻，决不能让霍雍抓住这个把柄，也不能给霍廷耀留下负面印象。
  霍骁照办了，而且每一次都表现得比前一次更好，霍廷耀见了，还赞许过他两句，说他终于想明白了。
  可是一转眼，霍骁就会在私下里与韩故诉苦。
  而霍雍的那些“胡说八道”，也在无形之中开始钻进霍骁的大脑。
  霍雍说，要不了多久，薛奕就要进霍家大门了，将来这个女人会骑在他们头上，他们都得叫她一声“妈”。
  就算他们不认薛奕，薛奕在名义上也是老子的女人，将来是要分走一半家产的，就连霍氏都要被染指。
  这种天马行空的臆想，霍骁原本是不在意的，但是架不住霍雍总念叨，霍骁听多了，心里也就生出了警惕。
  退一万步讲，就算薛奕进不来霍家的大门，只要她还和霍廷耀保持着这种关系，那么霍家的话题就离不开她，她就有机会渗透进霍氏。
  如果将来薛奕站到了前台，甚至是到霍氏工作，被霍氏的高管和员工们挖出来前史，知道她原来是他的女朋友，那他岂不是很丢人？
  而且到时候霍雍肯定要大做文章，落井下石。
  一想到这些隐患，霍骁就坐立不安，他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找了个机会，在霍廷耀面前委婉的试探了。
  霍廷耀很快就明白了霍骁的担忧，遂不以为意的笑了，说：“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薛奕永远不会进霍家，更不会进霍氏，她很快就是别人的人了。”
  霍骁听了一惊，随即就想到孙艳：“爸，你的意思是，薛奕也被你转手送了？您……舍得。”
  霍廷耀扬了下眉，问他：“她有什么特别的，有什么我可舍不得的，你以为我是你？”
  霍骁张了张嘴，顿时说不出话了。
  他先是受了点打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晌接不上来。
  霍廷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就是我给你上的第二课。你要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你以为很珍贵，很值得珍惜，那不过就是你一时的错觉。这世界上不会因为少了谁就改变，在认识薛奕以前，你就是霍骁，是我儿子，这些东西不是她给你的，以后没了她也是一样，你还是你，咱们还是父子。”
  过了好一会儿，霍骁才低声问：“那她，也同意了？”
  霍廷耀摇着头叹了口气：“她有拒绝的余地么，她不愿意，可能连命都得搭上。”
  霍骁瞬间抬起头，震惊的看着霍廷耀。
  而霍廷耀就翘着二郎腿，笑着看着他，等他自己想明白。
  许久过去，等霍骁终于理出一点眉目，才问：“您是故意的？”
  故意逼薛奕没有退路。
  为什么？
  霍廷耀收起笑，说：“有些事，我也是时候告诉你了。等你知道以后，你就会明白我的苦心，明白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我若容下她，将来被她拖下水的就是你！”
  ……
  那天晚上，是霍骁十七岁时最颠覆的一天。
  霍廷耀和他谈了很久，霍骁的世界也在那些对话中逐渐重组。
  后来，霍骁回到卧室，躺在床上，久久都没有入睡。
  他就等着上空，试图找出整件事的解决办法。
  结果他发现，他想不出，也不想去想。
  且不说他没有能力把薛奕拽出泥潭，就算他有，恐怕也得将他的一切都搭进去。
  他问自己，他愿意牺牲么，愿意为薛奕付出那么多么？
  答案是“不”。
  再说，韩故不也是这样么？
  韩故和薛奕也好过，还是初恋。
  结果呢，韩故还不是也将薛奕当做踏板，借由她结识霍家？
  说到情爱，他们都付出过，也都爱过。
  可若是将情爱和自己同时放在天平上，有谁会傻的把自己赔进去？
  当霍骁再度想起那天薛奕对他视而不见，还微笑着越过他走向霍廷耀，全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时的模样，再一想到霍廷耀告诉他的真相——薛奕是为了薛益东的车祸案，才接近霍家的，她根本没有付出真心，是他错付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霍骁竟然觉得有点解气，甚至还有点期待，当薛奕知道真相时会是什么表情。
  这就是薛奕利用他的下场。
  薛奕，你一定会后悔的。
  等到你知道自己错了的那天，你可别来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