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剑南道的来人

  李明玉是半夜进门的,没有惊起李家大宅所有人,只有李奉常的宅院亮着灯。
  李奉常站在厅堂里看着面前的人们,灯下照的面色通红,不时的喘几口气,恍若又回到了那日在家中疾奔。
  不过已经歇息了十几天,再加上李明楼在家中平安,李奉常的精神饱满,并没有那日那般狼狈。
  “你们怎么能带着玉哥儿回来!”他沉声喝道,视线扫过,停在一个跟他面容相似的人身上,“奉耀你怎么如此鲁莽。”
  三老爷李奉耀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形容狼狈面容憔悴,闻言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只苦笑:“玉哥儿已经得知消息,我们又怎敢强留他,他可是大哥的儿子,脾气跟大哥一样。”
  李奉安沉默寡言,是个极其有主意的人,他认定的事,谁都拦不住,比如与连清的亲事,李老夫人软硬兼施,甚至绝食相逼,李奉安也不过是一起跟着绝食,半点不退让。
  “玉哥儿知道仙儿出事,立刻要回来,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天就不肯吃饭了,直到坐上车马走出去后才开始进食。”
  李奉常看着李奉耀,明白他的憔悴不仅仅是因为赶路辛苦。
  他们对大哥的两个孩子都没有什么了解,毕竟从小没有生活在一起。
  现在看来这两个孩子都不是什么好脾气。
  不过.....
  “仙儿的事我不是说先不要告诉他吗?”李奉常道。
  从得知李明楼失踪到他给剑南送去消息到李明玉归来,算路途时间几乎是没有一天多余,一切都是立刻发生的。
  李奉耀笑中的苦意更浓,垂下视线:“二哥,在我接到你的消息时玉哥儿已经知道了。”
  李奉常面色微变,是谁,竟然.....
  有人在这个时候上前一步施礼:“二老爷,是我告诉小公子的。”
  这个人三十多岁,面相普通,穿着打扮像个长随,客厅里人并不多站在其中很不起眼,李奉常也似乎才看到他。
  他的确是个长随,但李奉常没有半点轻视,打起了十分的精神。
  “元吉。”李奉常道,“我忘了送嫁队伍里有你的人。”
  元吉俯首纠正:“二老爷,不是我的人,是大都督的人。”
  元吉是李奉安的长随,能在李奉安临终前与李明楼李明玉姐弟一起站在床边聆听叮嘱的长随。
  他是李奉安的下人,但不是李家的下人,李奉常心里很明白这一点,比如在剑南道大都督府李奉耀这个李三老爷说十句话,也比不过元吉一句话。
  所以在李明楼出事的那一刻,护送的剑南道府兵第一时间就把消息送给元吉,而不是等候李家的吩咐论断安排。
  “大都督不在了,大小姐和小公子就是我们的主家,主家出了事,他们是不敢隐瞒的。”元吉态度诚恳的解释。
  李奉常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又轻叹一口气,“只是,事情还没查清楚,玉哥儿年纪又小,说不清吓到他不好。”
  元吉站直了身子:“小公子如今是家主,不能以年纪论之,而且事关大小姐,小公子应该亲自来查清楚,通过别人之口,小公子会有遗憾。”
  李奉常露出惊讶的神情,盯着元吉:“元吉,你难道怀疑我们会对玉哥儿隐瞒仙儿的事?这是李家,我们是他们的家人。”
  李奉耀站在一旁也瞪眼看着元吉,表达自己的惊讶,但却并没有跟随兄长发出质问。
  厅堂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灯火随着夏夜的风跳跃,地上的影子摇晃,又有人上前一步。
  “二爷,元吉说的遗憾是情理之中,并非是怀疑谁。”他说道。
  李奉常看向说话的人,李奉耀则松口气收起了惊讶,有这个人出面就不用他来打圆场了。
  “项都督。”李奉常无声的叹息,“剑南和陇右都离不开人啊,你们都来了。”
  陇右节度使项云年纪与奉安同年,比李奉常大几岁,肤白面玉儒雅,出身太原府项氏,虽然不是李家这般祖上从龙之功的开国功臣之后,但却是比李家还要深厚的诗书大族,只是在大夏朝没有大建树气势单薄了几分。
  “正因为剑南陇右离不开人,所以我们才都要来。”项云说道,“如果不能亲自看到大小姐,公子和我都不能安心,尤其是公子,心不在剑南,人在也无济于事,所以公子回来是我的主意。”
  元吉的决定,李奉常可以质问,但项云决议就不同了。
  李奉常露出戚容:“道理我也明白,只是太过于凶险,如今这形势,项大人也是知道的。”
  项云点头:“所以我亲自陪同回来,二爷放心,大小姐小公子都至关重要不容有失,剑南和陇右那边也都安排好了,一切有序。”
  李奉常声音疲惫又感激:“有劳大人了。”
  “分内之事。”项云道。
  气氛重新变得缓和又忧伤又欢喜,元吉不再说话垂手而立重新变成安静的下人,厅内的三个老爷们相视轻叹。
  “如今姐弟见面,二人都可以安心了。”
  白日安静无人,入夜漆黑一片的李明楼所在的院落亮起了灯。
  灯并不多,廊下两盏,从夜色里奔来的人们反而觉得什么也看不清。
  下人们被金桔拦在了院门外。
  “在外边等着吧。”她说道,视线看向这些人,不待看清,有小身影在眼前一晃,冲过了院门。
  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
  李明楼站在屋门后,廊下的灯光透过门缝忽明忽暗的摇晃,她伸手打开了屋门。
  院子里很黑,廊下灯光很亮,裹着披风的李明玉从夜色冲过来。
  “姐姐。”他喊道。
  十岁的孩子声音稚气,跟那日在太原府披着玄色披风挂着长剑,大步流星迈过院门,三步两步跳上台阶的年轻人不同。
  “姐姐。”那声音豪放粗狂,像沙石扑面。
  李明楼张开手将比她矮一头的李明玉抱在怀里。
  她又见到他了,活着的四肢齐全的只有风尘没有鲜血浸染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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