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８２７章：君臣相知，贵在一个诚字
(正文)
南宫，宣明殿之南，前殿以北，巨大的瞭望台上，卫尉韩遂韩文约面沉似水，手里举着千里眼，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周围的战局。他亲眼看见朱雀门和北门相继陷落，亲眼看见百战之余的老卒张屯长杀身成仁！两滴清泪从他的眼眶之中潸然而下了，静静地滴落在他的前襟之上，立刻溅湿了一片。韩遂抬起右手，抹了一把脸，眨眨眼睛，继续仔细观察着战局。
从表面看，韩大人面色如常，就好似眼睛撞到了一只小飞虫儿一般。可是，只有韩大人本人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在滴血！张老卒是他的旧部，是比兄弟还亲上几分的袍泽。原本让他去玄武门做屯长，是让他好生儿享享福儿，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竟然害了他的性命！
自古以来，战阵厮杀，向来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将功成万骨枯。精明的统帅，向来都是把普通士卒看作随时可能战死的炮灰，所谓“慈不掌兵，义不聚财”便是此意。可是，人之为人，在于人有自己的感情，张老卒跟随他十余年，袍泽之情异常深厚，韩大人无法不为之唏嘘。想到自己归顺朝廷，图的便是自己和部曲的安稳余生，没想到竟然如此凄凉！
正在韩遂心中万分激荡，不胜嘘唏之时，一个浑厚的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
“大人，军报到了，昭懿夫人的鹰信，命令我军相机放弃南宫北宫，退往大司马府。”负责通讯的军侯走了过来，右拳当胸行了一个军礼，恭恭敬敬地将鹰信递了过来。韩遂放下手中的千里眼，伸手接过鹰信，一目十行看完，他闭上眼睛，默默沉思片刻，这才开口了。
“立刻回复昭懿夫人，北宫已经失陷，我军服从命令，在相机杀伤叛军之后，固守南宫瞭望台。”“诺！”负责通讯的军侯朗声应道，转身向外走去。“慢着！”韩大人右手一挥，又把他叫住了。“大人还有何吩咐？”负责通讯的军侯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狐疑地望着韩遂。
“前令作废！你这样写：北宫已经失陷，我军将展开游击战术，袭扰叛军。叛军要的是宣明殿，一旦发现上当受骗，必然会猛攻大司马府，望昭懿夫人早作准备！我将固守南宫瞭望台，观察敌情，指挥部曲尽量拖延时间，迟滞敌军，拖得一时便是一时！韩文约上禀。”
“诺！”负责通讯的军侯应了一声儿，身子却没有动，看明白韩大人再也没有下文了，他才右拳当胸行礼，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去了。“君臣相知，贵在一个‘诚’字！与其奸狡如狐，倒不如诚挚如牛，如此，才是安身立命之道也！”韩遂长叹一声，低声儿喃喃自语道。
韩大人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了，残存的千余汉军放弃了正面抵抗，小部分逃入了瞭望塔之中，凭借着瞭望塔底部的微型城堡，利用投石车、床弩和神臂弓杀伤叛军，大部分人分散成了三五人一伙儿的小股儿，躲在假山背后、树林之中，和叛军展开了麻雀战。
适才巨大的伤亡，鲜血淋漓的战斗场面，还有尸山血海的恐怖让叛军们杀红了眼，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大声吼着，分成若干小股，追击着四散而逃的汉军。“杀光他们！”“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老子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儿！”喊杀声此起彼伏，震天动地，响彻了整个南宫。汉军们躲在树林中、山石后面，甚至湖泊里，不断地放着冷箭，这些汉军手中的神臂弓射程远，力量大，中箭之人必死无疑。刹那之间，你追我赶，乱成了一团。
“莫要被那些散兵游勇缠住！留下小部分人看住他们！其余的人随我来！去宣明殿！”一看汉军的成建制进攻已经被彻底粉碎了，筱翁长出了一口气，宝剑一挥，带着大队人马向宣明殿飞奔而去。刚到宣明殿外，冲在最前面的百余人突然一齐扑倒在地，抱着双脚哀号起来了。众人定睛一看，原来地上布满了四棱的铁钉，扔在地上，总有一枚尖刺朝上，这百余人就是被这写尖刺儿刺穿了脚掌。汉军卑鄙之极！叛军们立刻便被气得哇哇大叫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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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砍下树枝，将这些铁钉儿扫到一边儿，撞开宫门，攻入了宣明殿中。只听得一阵梆子响，数十支巨大箭矢激射而出，又有百余人被射死射伤。前面的人中箭倒地，后面的人早就学乖了，立刻便趴在了地上，那箭矢却悄无声息了。叛军们怒吼一声，挥舞着兵器冲了过去，竟然是数张强弩绑在一起，用绳索扳动机栝，只要宫门一开，百余支箭矢立刻飞出。
就这样步步惊心，经历了七灾八难，损失了数百人之后，筱翁终于进入了宣明殿。“给我搜！即便是挖地三尺，也一定要搜到那三个人！”筱翁早已出离愤怒了，他一脚踢翻了一张案几，怒吼着说道。“诺！”，“诺！”，“诺！”，叛军们一叠声地拱手应道。
一刻钟之后，就有属下来禀报了。“大头领！我等搜遍了整个宣明殿，都不见太后唐嫣、世子刘熙、昭懿夫人严嫣的影子！最后捉到了两个没有来得及逃跑的宫女儿，严刑逼供，这两人才说了实话儿。早在两个时辰前，太后唐嫣、世子刘熙、昭懿夫人严嫣三个人就乘着几辆辎重车离开了南宫，赶赴大司马府了！”说到这里，属下一挥手，几个彪形大汉拖进来两个已经不似人形的宫女儿。“什么？损失了数千人马，竟然只得到了一座空空如也的南宫？”
筱翁立刻就暴跳如雷了，他跳起来，抽出腰间的宝剑，将那两个奄奄一息的宫女砍作数段，一边砍，一边大声咒骂着。一时之间，鲜血四溅，骨肉纷飞，看得众人一个个捂住嘴，忍住不断袭来的呕吐。终于，筱翁停下来了，此时此刻，他的满头满脸满身都溅满了鲜血。
“发鹰信给老大，太后唐嫣、世子刘熙、昭懿夫人严嫣三人在大司马府中！”筱翁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迹，他的声音已经平静多了。“吹角，集合所有人，进攻大司马府！我刚才的赏格儿继续有效！再加上一条儿，第一个打开大司马府大门的，赏格同上！”
洛阳城外，国子监门外的广场之上，所有人一齐转身，望向洛阳城中燃起的滚滚狼烟。此时此刻，大汉的京师洛阳城中狼烟滚滚，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昨日、今日，这两日来在国子监门前爆发的骚乱和暴动肯定是有预谋的，是整个宣明政潮的其中一环。再联想到朝廷和世家大族们的摊牌，这一场叛乱的幕后黑手便不言自明了，定是世家大族无疑！
刹那之间，京师大学堂的正门轰然洞开了，蔡大家戎装佩剑走在最前面，他的身后是数千同样戎装佩剑的学生。学生们按照甲乙丙丁诸个学舍列成整齐的方阵，每一个方阵之前还有一面的大旗，上面写着一行大字儿，京师大学堂某舍某班，班级的旗帜是长条三角旗。
与此同时，太学的正门也吱呀一声儿打开了，前任祭酒卢子干戎装佩剑走在前面，后面是数千太学生。两支队伍并驾齐驱，迈着整齐地队伍，一直走到了王隗、曹雍的面前。蔡大家一拱手，首先开口了。“曹大人，国家养士多年，用在一时！而今洛阳城中突遭大乱，京师大学堂的师生们为大司马并州旧部，当此危难之时，自当义不容辞！老夫不才，愿意率领数千学生，入城平乱！”蔡大家的话音方落，学生们立刻就振臂高呼了：“我等请求入城平乱！”
曹雍、王隗还没有来得及搭话儿，一旁的卢植卢子干按捺不住了，大步流星上前，深施一礼道：“曹大人，虽然昨日今日的乱子，都出在太学生身上。可是，绝大多数太学生毕竟是好的，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方此之时，正是太学生们证明自己催朝廷的忠诚之时！还请曹大人允许我等入城平乱，用叛军的首级和尸体，来证明太学生的一颗赤心！”
蔡大家和卢子干，京师大学堂和太学，因为办学的理念不同，两所大汉最高学府之间，一直在明争暗斗，所争的不外乎谁是正统而已，此时此刻也在争。蔡大家声明，京师大学堂是大司马的并州旧部，话里话外的意思，京师大学堂的的学生们的忠诚自然是无虞的。
太学接连出了两个大乱子，一下子就被京师大学堂远远地摔在了后头儿，心中自是不甘。窝了一肚子气的卢前祭酒只好放出狠话儿，要用实际行动证明太学生们的忠诚。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儿，你京师大学堂的学生是大司马的并州旧部，打起仗来，我的太学生也不差！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王隗和曹雍的脸上，满场寂静无声，静待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