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４６章：九原（六）
(正文)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张灿的遐想，小军上来禀报。“都伯，城外出现一支骑兵！”张灿一跃而起，匆匆来到城头。远远望去，数里外有一支骑兵正急速向九原城奔来。“全体登城！关城门，拉起吊桥！”张灿熟练地下达着命令，睁大双眼向城外看去。
那支骑兵越来越近，四周没有风，天上的太阳照得人昏昏欲睡。张灿眨了眨眼，努力把睡意驱赶出去。眨眼间那支骑兵已经靠近了城门，人数不超过三十人，大部分人身上都带着伤，红色的披风上是片片深褐色的痕迹，黑色的甲胄上染着大块的红色和白色，看上去肮脏无比。骑兵们在吊桥下勒住战马，战马喷着鼻子，不安的团团打着转儿。
这是一支刚经过血战的军队！张灿下了判语。他伸出头去运足力气大喊。“你们是什么人？来九原城做什么！”一个三十左右儒生打扮的人摘下头上的风帽望向城头。“这不是张灿张都伯吗？我是尚书台尚书侍郎曹雍，数日前就从北门出发向北，那一日是不是你当值？”张灿仔细一看，我的天，真的是曹侍郎，他竟然记得我的名字！
曹雍身上沾满了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鲜血，左臂上还缠着布条，布条上隐隐有鲜血渗出。“开城门！放掉桥！”张灿大吼着，已经得罪了郡守大人，万不能再得罪侍郎大人了！
九原城北门缓缓开启，曹雍一马当先直入城中，他并没有直奔郡守府，反而跃马登上北门城头。一个踉跄滚鞍下马，双腿间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他艰难地走到城头站好，下达了一连串命令。“北门大开，吊桥放下！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软布！征集全城的医生，限半个时辰内到北门集合！埋锅造饭！叫王晋、马晗、黄崇来见我！”这次张灿上了心，笔墨早已伺候，曹雍话音刚落，他已经笔走龙神记得明明白白。当下叫过几个小军，一条条吩咐下去，瞬间办结。曹雍点点头伸手拍拍张灿的肩膀。“张都伯，你很好，好好办差！”张灿的心中顿时心花怒放，曹侍郎，曹大人竟然拍我的肩膀了！
曹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脸问道：“吕奉先可有消息？”张灿连忙躬身回答：“还未曾有消息传来。大人请安坐，我叫个医匠来为大人裹创。”
曹雍站在九原城头，双眼望向北方。他左臂的伤已经重新做了包扎，双腿间被磨破的皮肤也已经上了金创药。只是药力还没有完全发散，他嘴里不时地吸着冷气，可见伤口仍然十分疼痛。他的双腿张得很开，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站立着，好似一个蹲伏的蛤蟆。
曹雍的旁边是一身黑衣的公主，她的随从只剩下了六个，个个带伤，伤得最重的是左小臂骨折，用一根白布吊在胸前。这些彪悍的汉子个个面容沉静，钢打铁铸般站在城头上，显然是经过了太多的杀戮和血腥。
曹雍的随从只剩下了八个，老刘、钱枫、孙林赫然在内。伤得最重的是孙林，身中八创，但是没有生命危险。孙林满脸死灰双目无神，显然还没有从巨大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要他命的是鲜卑人而不是汉人！老刘脸上仍然带着面具般的微笑，两眼冰冷，他是唯一没有受伤的人，但是全身的血迹和脑浆最多。
“阿黛尔公主，你曾经是东羌最伟大的统帅，以你之见吕奉先能脱险吗？”说话的是一脸担忧的曹雍。阿黛尔开口了，还是那个沙哑而饱含诱惑的声音。“吕奉先用兵神出鬼没，无人能测，如果按照他的计划，我们昨天就到了九原城。此次惨败怪不得别人，问题出在何敏身上，他被鲜卑人吓破了胆，临阵畏缩不前不说，还第一个逃跑！若不是吕奉先亲率五百轻骑死战，我们早就被俘了。本来已经突出重围，看见越骑还在重围之中，又反身杀入，如此七进七出，所部伤亡过半深陷重围。以他的武勇杀出来是轻而易举，只是他不愿丢下袍泽独自逃脱罢了。”
曹雍一拍城墙，满面杀气。“这一回绝不能绕了何敏！哪怕他是何进的族人！只要能救回吕奉先，就是死伤万人我也不在乎！可是??????”阿黛尔公主曾经统领万余东羌精锐，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曹大人稍安勿躁，以吕奉先的智慧定然留有后手！我估计一个时辰之内，他就会突破重围归来。”曹雍点点头，心中的担忧消散了大半，另一个疑惑同时升起，五原郡三驾马车怎么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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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原城内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做着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鲜卑围城，同时也在互相戒备着，唯恐对方先下手。
王晋好整以暇地坐在郡守府二堂，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办公地点，大堂只是重大节日和有大事时才开。他一个人端坐着陷入了沉思，他要好好的捋一下这一个月来发生的大事小情。首先是那个人走私案的唯一没暴露的线人，粟特商人康明，他入城后第三天就派亲信秘密查找过。在他入城前三天，一伙儿暴徒袭击了康明的住处，他的五个护卫战死，康明失踪。从此杳无音讯――这明显是杀人灭口！那么康明究竟是生是死？他又身在何处？这件大案的前因后果到底是什么？这些都是待解的疑团。这些疑团强烈地吸引着刑名老手的心，比如王允和他。
其次是他遇袭一案，这里面的弯弯绕儿不不比那桩走私大案少。吕凯已死，线索断了。但是他和王允都没有放弃，王允在查吕凯十六岁前的生活轨迹，还有那个刺客玉罗刹。他则派人严密监视着那个道观，手下人一再建议放弃，毕竟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王晋下令长期监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道观肯定有问题！
下一个麻烦就是黄崇了，虽然他抓住机会给了黄崇一个闷棍，而且和马晗达成了一致，对黄家形成了压倒性优势。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五原郡四大家族的底蕴是极其深厚的，如果拼死一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损失是他无法接受的。慢着！拼死一搏？确实有这个可能！
黄崇久掌长史之位，私下里肯定有不少亲信眼线，没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下。想到这里，王晋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他急忙把辞曹史唤来和颜悦色地问了些无关痛痒的公文，然后随口问了一下交给他的那份奏章可写好了。辞曹史一脸尴尬：“使君，最近章奏颇多，这件公事交给一个小吏办了，我还没来得及过问。我马上去问问。”说着起身要走。王晋哈哈大笑：“你就是个急脾气，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慢慢来不要着急，鲜卑围城，写好了你也送不出去呀！回去吩咐一下，只是说清事实，剩下的自有朝廷决断！”辞曹史抹了一把汗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王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眉目之间显得无比狰狞。他坐下来拿出一块儿薄绢，用细小的字迹写了一封章奏，静待墨迹阴干。然后把薄绢卷好放入一个小小的竹筒，唤管家王福过来。“用鹰信传给家主，请他发往尚书台。”
做完这一切后，王晋脸上露出了冷笑，家主王述看到章奏后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这个黄崇尾大不掉，必须一举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这样才会给五原郡官场一个巨大的震撼，自己太守的权威才会竖立起来。
“来人。”王晋高声唤了一声，管家王福的身影悄然从屏风后闪出。“使君有何吩咐？”“叫王晋选三百精锐交给章霖，守卫郡守府，多准备强弓硬弩。我随身的护卫加到一百人，由章霖亲自率领。”“诺！”王福应道。“对了，府内进出人员要仔细查看，实物饮水每日要不定期检查，以防有人下毒。”王福有些愕然了，这般如临大敌肯定是遇到了莫大的危险，但是他没有多问。他跟随老爷十余年了，深知王晋的脾性，这般做必然有这般做的道理，他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望着二堂内的重围叠嶂，王晋冷冷一笑。五原郡都知道左曲选军一千三百，不知道的是中曲也扩充到了一千三，只是战力还相距甚远。下一步就是如何并吞那三曲了，五原乃边疆小郡，手里没有军权是断断玩不转儿的！五原郡的四大家族底蕴深厚，盘踞州郡多年，对太守的政令总是阳奉阴违，合心意的立刻就办，触犯自己利益的就来个一推六二五，是实实在在的土皇帝！
想到家主对自己的期望，还有五原官场现在的乱局。王晋暗暗下了决心，这次一定要用霹雳手段，趁着防御鲜卑之机力压四大家族，给这些地头蛇看看，我王晋是强龙，绝对压得住你们！黄崇，既然你跳出来了，那就玩个大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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