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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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进入李程韦所在的包房,到离开,马三总共只待了小半个时辰。
  把平日里特意留意的事情都详详细细地说了一回之后,他一刻都不多坐,很快就打二楼回到了一楼,缀在七八个才会了钞的客人身后,一齐出了张家园子,眨眼间,便混入街上如织的人流之中。
  御街的夜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马三在街上逛了半日,且行且停,时不时站在一旁的小摊旁,装着问物问价,又用余光瞄一回后头没什么人注意自己,方才慢悠悠地朝家中走去。
  他赁的宅子在蔡河边上。
  虽然一样是穿城而过,可蔡河却同汴河、金水河不同,即使也是活水,水质却极是浑浊,不能做饮用,最多只能拿来洗洗衣衫,还时时有运货的船只往来,晚间也好,白日也好,吵闹不休。
  蔡河不经过内城,只在外城绕,便是想要坐客舟在京中出行,也是半点也不方便。
  住在这样一条河边,夏日多蚊虫,冬日又冷,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当中,凭借马三的俸禄,此处已经算得上是最好的选择了。
  回到家中已是接近子时,他拍了拍门,不多时,浑家便出得来应门,口中还问道:“当家的怎的今日这样迟才回得来?”
  马三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也不答话,侧身闪了进去。
  见丈夫手中提着一盒茶叶,那浑家把门关了,顺着伸出手来就要接。
  仿佛给火星子燎到了一般,马三急急把那茶叶盒子背到身后,又拿眼睛瞪了妻子一下,斥道:“怎的恁多手!”
  又吩咐道:“去厨下给我整点吃的来!”
  话刚落音,他复又反悔道:“且慢,你先去得孙家酒楼里帮我打两角酒回来。”
  那浑家“啊”了一声,道:“不若去街口那家,眼下都快子时了,顺便给你带几个小菜回来,快快走了,省得你要饿肚皮。”
  孙家酒楼在朱雀楼瓦子里,从此处过去远得很,街口哪家却只要片刻便能打个来回,她本是好心,却不想马三听得,眉毛立时皱了起来,骂道:“一来一回,不过小半个时辰,我在外辛劳一天,就只要吃个酒,你哪那么多废话!”
  马三平日在家中脾气惯来不小,那浑家一番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不算,还挨了骂,又被使唤得团团转,可却并无二话,摸一摸身上荷包,老老实实出门打酒去了。
  却说这边马三支走了妻子,提着拿茶叶盒子回了厢房,先把门打里头插上了,又点了油灯,擎着灯仔细看了一回窗,见俱是关得紧紧的,这便一手托着灯,一手抱着茶叶盒子去了角落,先把盒子小心地放在怀里,才将那竖在墙边的大柜子挪开了。
  这一处房屋的地面都是用的石板,又用泥浆封了石板之间的缝隙,柜子下头的那一小片地方,也一般是大大小小的石板铺在一起,却是比起其余地面要松动许多。
  马三连数也不用数,直接便熟稔地把其中的一块石板给翻了开来,伸出手去,在下头疏松的泥土里掏了掏。
  很快,一封小小的油纸便被他摸了出来。
  把油纸封放在地上,他将怀里的茶叶盒子取出,又掀开了盖,轻轻抖着盒子。不多时,里头一角淡黄色的纸张便露了出来。
  是一张汇通票号的银票子,面值二百两。
  大理寺中的吏员俸禄是京中各部司中最高的,可架不住大晋寡刻胥吏,若是只靠每月的俸禄,至少要不吃不喝十多年,他才能攒够这一张银票上的数额。
  马三打开了那一封油纸,里面层层裹裹,包着三四张薄薄的纸,也一般是银票,张张数额不定,有大有小,大的有近五百两,小的则是一百两。
  他将几张叠在一处,对着油灯心满意足地看了一回,又算了算数,最后才将新得的那一张放在了最上面,又把油纸封好,重新埋回了地下。
  等将石块再次放好,又挪回了柜子,将地方布置得同没有动过的时候一般,已是过了一刻钟还久。
  马三举着手中油灯,细细观察了一遍地面,觉得再无破绽了,方才松了口气,坐回榻上,心中默默算着银子的数额。
  其实凭着他手中的钱财,早不需住在这鬼地方,便是在内外城交界处买一间偏僻些的宅子也尽够了,可钱财得来不义,太常寺中又行得峻法,多少人盯着,别说官员,便是吏员也比起其余部司的要拘束百倍。
  纵使手中有钱,他此时也不敢花,深恐被人发现了,不但钱财被追索,按着律法,自己少说也是一个发配沙门岛的下场,是以那些个银票子只能先放着,等到甚时自家离了太常寺,才能来好好享一回福。
  马三在大理寺中做了二十余年的吏员,惯来是老老实实的那一个,也不出头,也不挑事,平日里头做事也许温吞些,在上峰官员们看来,却是个靠谱的。
  他眼见着周围比自己资历深的、年龄大的自范大参上任后,一个又一个地被抓了出来,或因收贿赂,或因以权谋私,或仗着对规法流程的熟悉,偷偷帮着官司方行事,只有他一个,半点事情也没有沾过。
  什么叫做聪明?
  这便是聪明了!
  那些个傻子,什么活计都敢接,也不想想自己坐的是什么位子!
  范尧臣上得台后,便是大理寺卿同大理寺少卿,平日里在外头给家中人摆个席吃个酒,都要被御史参一顿。他们虽然只是胥吏,可一般在大理寺中,真要从严办事了,覆巢之下,哪里又逃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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