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凌薇面带浅笑，听辛子歌用她一贯低如蚊蚋的声音说了小半刻钟。
  虽然小丫头是以‘听妈妈说你遇上了麻烦，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为开篇语，但凌薇听了这么一会儿却是听明白了。
  小丫头这哪是想来帮忙的意思，分明就是来跟她求鼓励的。
  凌薇面上不显，心里对此却多少有些无奈。毕竟任谁还在为自己的事儿愁白头的时候，都不会有心情去给别人做心理疏导工作的。
  不过凌薇也看得出，辛子歌这次是真急，如若不然也不会找到她头上来诉苦。大概，有那么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要说这事儿吧，凌薇给她归纳总结了一下，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过去十五年都活得浑浑噩噩，没什么目标的小丫头，在她游戏里师傅的刺激下突然灵光一闪，想要奋发图强了。
  当然，这原本是件好事儿。
  可眼下的问题是，小丫头努力着努力着发现自己和她师傅的层次完全不同，要是以她师傅过去的目标为目标，那对她来说实在太难完成了。而且在努力过程中，她也渐渐发现，她似乎并不适用她师傅的目标。换而言之，她对她师傅的目标——成为机甲维修师，完全提不起兴趣。
  满腔的热忱眼看着在现实残酷的打击下，一点点的熄灭。
  辛子歌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人生，难道她真的就只能回到过去那样得过且过，然后无波无痕的过完这一辈子？
  站在人生抉择混乱拐角口的十五岁女孩，想找人诉苦。但是，一不能找父母，因为太亲近了，也因为十五岁的女孩内心已经有了自己所为‘独立’的坚持；二不能找她现在所树的人生目标——师傅莉莎，因为此时此刻的她没有面对目标的勇气，因为那只会让她倍感压力。
  于是，凌薇这个对辛子歌来说不那么亲密的好朋友便成了她的不二选择。
  事实上，辛子歌不那么亲近凌薇是有原因的。
  在辛子歌的眼中，凌薇的定位类似于她的父母长辈，是高于她乃至莉莎的另一个阶层。
  毕竟虽然与她的年纪相仿，但凌薇已然独当一面并且干出了一番大事业，是平日里在饭桌上连她父母都交口称赞的存在。
  说高高在上都是不为过的，钦佩、敬仰中莫名的慢慢就带上了疏离感，望而却步了。
  这应该算是一种自知之明吧，因为很清楚凭借自身的能力，就算励志想要追上对方，也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
  对于女孩心里的那些小纠结，凌薇自然不可能一一摸清，此刻她所能了解到的，仅只有青春期少女对于人生的小迷茫。
  “关于索亚星明年的公开招考，考点的设置受人数限制，所以索亚星这边极有可能不设考点，你要考的话得去有考点的邻星挂考，这个你有听莉莎说过吗？”凌薇耐着性子，语气温和的问。
  其实，从某种很现实的角度上来说，人生路上迷途小羊羔什么的，那都属于无病□□派。若是一个人连温饱问题都难以解决，就好比说凌薇刚穿越过来那会儿，除了赚取足够多的信用点让自己好好的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她没有退路也别无选择，自然就只能一往无前了。
  而辛子歌显然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温室花朵，她会有这样那样的迷茫，只因为她的背后有父爱和母爱编织成的依靠，她有太多的选择余地反而无从选择了。
  那厢辛子歌腼腆的点头，声音轻轻的说：“我知道，师傅有跟我说过。我爸爸和妈妈都支持我去考的。”
  这样！
  凌薇心里略一琢磨便明白了，辛南、罗琳那么疼爱辛子歌这个女儿，就算挂考的费用再贵，就算女儿怎么看都好像只是一时的意气用事，但只要女儿说想试试，他们作为父母的没有理由不鼎力支持！
  这么想着，凌薇不禁有些羡慕光屏那端的女孩。她比别人运气，活了两辈子，可惜两辈子的她都不曾享有过完满家庭的温暖。
  “亚克力斯学院除了公开招考机甲维修专业，应该也还有别的专业可以选择吧？其中没有一个令你感兴趣的专业吗？”调整好心态，凌薇继续做心理疏导。
  辛子歌闷闷摇头。
  默了片刻，辛子歌才温吞吞的开口道：“亚历克斯属于半军事化性质的学校，它公开招考的专业都比较偏军事类专业，我都看过了，好像都不太适合我。”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还想着要考亚历克斯学院是因为莉莎，想考过去跟她凑作堆？”
  这问题凌薇问得犀利，就只见辛子歌的头垂得更低了，咬着下嘴唇思考了许久。
  “……也不全是因为师傅吧！”辛子歌犹犹豫豫的说，“一开始或许确实是因为师傅，但后来好像我自己也有点想……其实，我知道我自己没什么主见，就是那种自己没想法但看见别人做什么成功了又会去想跟风想试试看……玩游戏是这样，很多事都是这样。有的事半途而废了，我也只会沮丧一小会儿，有的事成功了，我也不会感到多么有成就感，多么开心。”
  “你也知道的薇薇姐，我爸爸妈妈都在set工作，我爸爸还是set的中层主管，等我明年满了十六周岁，我爸爸就可以把我安排进set实习工作，以后我就会和他们一样为set工作到退休。很多人应该会羡慕我吧，毕竟set在索亚星还是很有名的。”
  顿了顿，急于把所有心声都吐露给凌薇听的辛子歌，面庞微红。
  凌薇冲她安抚一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在认识师傅和薇薇姐你之前，我一直都很安于现状，毕竟我的爸爸妈妈现在过得很好，而我将去走他们走过的路，有他们在必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在那条路上跌跤。我可以一路顺畅无比的走下去。”
  “这样其实是很好的吧？”辛子歌难得的抬起头，询问的看向凌薇。
  “是很好！”凌薇如她所愿的回应了她。
  “可是认识你们两之后，我发现这样的生活或许确实很美好，却并不是我内心所希望的最美好的状态。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为了我以后的生活，毕竟我还那么年轻，安于现状至少也得再过个二三十年吧！”
  凌薇这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辛子歌的眼睛很大，虹膜清澈，眨眼间水汪汪的，竟是十分生动。
  “是啊，你才十五岁。”凌薇对辛子歌的话加以肯定，随后她又话锋一转道，“但是，你依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现在依然只是在跟风而已，无论是之于我还是之于莉莎，不是吗？”
  辛子歌的眼睫一颤，撇开了与凌薇对视的视线。
  沉默，再次在两人之间蔓延。
  有的人，如果你不狠心戳破他的自欺欺人，就永远无法把他点醒。
  不过，狠心归狠心，凌薇也不得不考虑辛子歌的年纪确实还小，而且又是在父母的用心呵护下长大，与她和莉莎在心性上有着本质的差别。所以，话虽是狠心的说出了口，但凌薇其实还挺担心辛子歌心理上会不会一时难以承受。
  所幸，这次辛子歌对于自己想要做点什么、该做点什么的念头，似乎很坚定。
  “我、有想过的，”辛子歌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说，“我想做财会方面的工作！”
  “财会？”管账的？凌薇有些诧异辛子歌怎么会突然想到以后要做这个，不会又是什么突发奇想吧？
  “你确定吗？你对这方面感兴趣？”
  辛子歌犹豫了一下，随后认真的点点头，道：“偶然在星网上看过一些有关财会方面的基础知识，嗯……我感觉挺合适我的。”
  “所以呢？你不是有明确的目标了吗，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凌薇奇怪的问。她有种峰回路转的感觉，搞了半天前面那些都是铺垫，小丫头心里分明就是有数的。
  “可、可是我也有点想考亚历克斯学院……”
  听到这句，凌薇在心里直翻白眼，无语的问：“为了什么，就为了和莉莎一个学校？伊利亚星不是据说很大很繁荣的吗，难道它上面就只有亚历克斯这一个学校，没别的了？”
  辛子歌像是在瞬间受到了启迪，双眸一闪，惊喜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我还可以考伊利亚星上的其他学校。”末了，她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扭捏起来，“但是，好像除了亚历克斯学院，其他学校的招考，在索亚星都不设考点。”
  “事实上，明年亚历克斯学院的公开招考多半也不会在索亚星设考点，不是吗？你只需要去弄清楚哪些学校可以挂考，反正一样都是要出挂考费的，不是吗？”一连两个疑问，足以看出凌薇的耐性将尽。
  她还是更喜欢性格爽利些的妹子，譬如莉莎，譬如之前鱿鱼的供货方熠熠，譬如莉莎宿舍里那位可可妹子。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的说话方式，实在很磨人，而且还很容易会错意。
  当然，并不是说性格温吞的辛子歌就不好了，她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凌薇觉得这一点是无疑的。
  总算和辛子歌道别，关掉视讯窗口的凌薇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继续想小菜系列的供货订单问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辛子歌的打断，让凌薇原本禁锢的思维有了拓展。总之，这时的凌薇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之前顾客评论区里的那些对凌家小铺富有建设性意义的评论。
  凌薇一锤自己的脑袋，不禁又是无奈又是笑的暗悔。
  她怎么早没想到呢？
  明明有那么多帮手，她这是自虐呢干嘛非要自己一个人在这儿苦想对策？要说急，顾客评论区里头那些每日一刷‘小菜为什么还不上架’的顾客，可要比她急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