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事发突然,待冯子杰回过神来人已经死了,冯家原本想悄无声息料理后事,谁成想王家却突然上门要人。”
  这一要,就要出了人命官司。
  以王家的说法,冯子杰强抢民女,逼人自尽,因此王家便直接告官,要给自家的族女讨一个公道。
  便是冯家再如何权势逼人,人命官司就是人命官司,冯子杰只得被护城司抓走,如今还在大狱里蹲着。
  这件事,冯家一开始嫌丢人,只想着自己找关系,后来发现护城司根本不搭茬,这才把赵王妃抬出来。
  即便如此,护城司依旧不点头。
  王家是苦主,人家一天不撤诉,冯子杰就一天出不来,杀人者偿命,若是冯家再不求人,冯子杰就要被判故意杀人。
  案发第一天,护城司就上报给赵瑞了。
  赵瑞一看就明白,冯家这是被人做了套,否则王姑娘大庭广众之下答应进府,进府之后冯家没有为难,又是婚书又是良妾,已经很给王姑娘脸面。
  可这王姑娘竟是直接碰死,还非要死在跟冯子杰成亲当日,这里面的门道,实在让人深思。
  赵瑞知道冯家一向飞扬跋扈,冯晓柔做了赵王妃之后,冯家更是一飞冲天,狂妄得仿佛他们家的姑娘做了皇后一般。
  这么多年来,随着冯晓柔生下赵瑀,冯家更是无所顾忌,生意场上到底得罪了多少人,赵瑞都懒得看卷宗。
  如今被人下了套,也好让他们家能低调一些,别总跳出来惹赵瑞厌烦。
  事情说到这里,赵瑞仿佛就跟亲眼所见一样,内里所有关节全部都分辨清楚。
  冯晓柔只觉得遍体生寒。
  她眼神游移,这会儿也不敢再看赵瑞,只得低下头道:“既然世子知道内情,也应当知道我们子杰确实不是故意,他绝对是被王家骗了。”
  赵瑞轻声笑了。
  他的笑声却犹如夏日里的一道冰泉,令人寒冷刺骨,
  战栗不止。
  赵瑞道:“那又如何?你们冯家的事同本世子又有何关系?”
  他如此冷漠,令冯晓柔直接哑口无言,然而赵倾书却突然暴怒,他使劲在书桌上一拍,震得桌上的白瓷碗哆嗦一下,里面软软糯糯的银耳便滚落出来。
  “你说的是什么话?冯家不是你外祖家?赵瑞,你是不是仪鸾司待久了,完全没了点血脉良心?”
  赵倾书咆哮道。
  他一个白面书生,往常连路都走不了几步,这么一喊立即声音干涩,坐下咳嗽起来。
  赵瑞的眼眸一下子就冷下来。
  他抬头看向赵倾书:“王爷大人,我看您才是老糊涂了,我的外祖,不是祖母出身的沈家,便是母亲出身的邬家,又同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冯家有什么关系?”
  “你以后说话可要小心一些,若是如此出去胡说八道,当心叫人在圣上面前参你不敬嫡母。”
  赵瑞的声音,一下子浇灭了赵倾书的怒火,让他险些没有喘过气来。
  赵王府已经立府过百年,这一百年来,什么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有,却都没有现在这些故事精彩。
  赵瑞说都懒得说,若不是赵倾书不识抬举,他也不会出言讽刺。
  赵倾书只坐在那,粗粗喘着气,冯晓柔赶紧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你也是,好好的发什么脾气,世子说的也在理。”
  冯晓柔嗓子里含着无尽的委屈,甚至还带了哭腔,令赵倾书听了火气重新上来。
  “你……你管不管。”赵倾书指着赵瑞道。
  赵瑞垂下眼眸:“一,我官拜大理寺左少卿,护城司隶属仪鸾司,我管不着。二,冯子杰一案是王家原告,冯子杰被告,里里外外都没我的事,我如何管?”
  “父王没当过正经差事,不懂个中缘由也情有可原,现我同父王详解,父王可清楚了?”
  赵倾书的脑子一下子就乱了,他的脸涨得通红,显得气急败坏。
  冯晓柔忙哭着劝:“王爷您可别生气,世子年纪轻轻,才被陛下安置进皋陶司不久,他在仪鸾司肯定也没什么联系,我今日所求,不过是想让世子帮着说句话出出主意,若是实在不成便算了,不能给世子添麻烦。”
  赵瑞啧啧称奇,能理直气壮说
  如此不要脸的话,也就冯晓柔独一份。
  问题是,他那傻了吧唧的老父亲,却偏偏每次都听。
  果然,赵倾书听了冯晓柔的话,立即把矛头对准赵瑞:“你便是不能找仪鸾司的人说情,也整日里见惯那些肮脏事,总有些办法的。”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
  赵瑞却没有生气,他在仪鸾司两年,什么样的咒骂都听过,双手也早就不干净,若是还为这点不痛不痒的小话生气,他才白在仪鸾司当差。
  赵瑞懒得再跟这两人多言,对方给冯子杰下套,肯定不是为了要冯子杰的命,若是如此,一旦叫冯家查出真相,两家便成了死仇。
  他们不过是想让冯子杰受些苦楚,让冯家得些教训罢了。
  所以,赵瑞出不出面,干不干预,这个月冯子杰一定会被放回去,根本不用质疑。
  他想着皋陶司的案子,起身就要离开送爽斋,却没想到,赵倾书突然开口:“赵瑞,你娘的那一对龙凤玉佩,还在我手里。”
  赵瑞倏然转身。
  他眼中凝结出寒冰,就那么直直往赵倾书脸上刺去,赵倾书下意识闭上眼睛,少倾片刻,他才回过神来。
  “你那是什么态度,你还记得我是你爹吗?”赵倾书怒吼道。
  赵瑞冷冷勾起唇角,他道:“我记不记得你是我爹重要吗?重要的是你记不记得我是你儿子。”
  赵倾书被他这么一噎,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听着耳边娇妻的哭声,最终道:“你替冯家处理此事,我把那对龙凤玉佩给你。”
  自从母亲过世,赵瑞跟赵倾书发生争执,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那一对龙凤玉佩,为的还是冯家的人。
  赵瑞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但他面上依旧冰冷,就那么定定看着赵倾书。
  他眼眸里有着深切的嘲讽,却令赵倾书略有些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不安。
  然而赵瑞的嘲讽却不过昙花一现,如同夏日里的水汽,一瞬消失不见。
  “好。”赵瑞轻声道。
  这一声,让赵倾书如释重负,可却又怅然若失。
  他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半天回不过神。
  赵瑞看都不看一脸欣喜的冯晓柔,转身行至门口,丢下一句“自行送我无风斋
  便可”就走了。
  他没有回无风斋,领着赵毛毛一路来到赵王府门口,对赵毛毛道:“待把龙凤玉佩送来,你就跟行李一起放好,直接搬去新家。”
  赵毛毛郑重道:“小的明白,世子放心。”
  赵瑞想了想,还是略有些不爽,他道:“这一季的份例送来,不用给王妃送去了,挑好的送到新家放好。”
  无风斋里没人喜欢这个新王妃,但世子懒得同他们计较,便也一直相安无事,现在新王妃触了世子眉头,世子便也不肯放过。
  赵毛毛心中欢喜,答应得干脆利落:“是!”
  赵瑞是一刻都懒得在这里多待,直接出了王府,坐上马车还觉得赵王府这些人实在不知所谓。
  赵和泽问:“世子,回皋陶司?”
  赵瑞沉默片刻,最后道:“去青梅巷。”
  马车一路飞驰而过,顺着运河长街往前奔驰,待到了青梅巷的时候,刚好赶上午食。
  这个时间,自然不是碰巧,赵大世子这是又惦记小青梅家里的午饭,依着借口上门。
  谢吉祥正在做玉妆台,最近玉妆台的生意越发火爆,她一个月大约能出三十瓶,若不去算成本,三十两银子就这么到手。
  谢吉祥刚关上蒸馏炉的小门,就听到院门发出规律的敲门声。
  叩、叩、叩。
  谢吉祥微微一愣,嘴角不由自主扬起一个可爱的弧度,却还是轻咳一声,努力板起脸来。
  她回头看了看正在忙着做午饭的何嫚娘:“今日预备的饭够吗?”
  赵瑞这个时候上门,估摸着要留下来用饭,以他的饭量,可不是随便就能应付的。
  何嫚娘赶紧看了看锅里蒸的杂粮饭。
  不管够不够,总不能让人一直在门口等。
  谢吉祥拍了拍手,亲自过去开门,门外,果然是熟悉的高大身影。
  “你可真会挑时候。”谢吉祥嘴里这么说,却还是欢喜地把他迎进院中。
  赵瑞背着手走进小院,脸上的冰冷就如同被暖阳融化,渐渐显露出从不轻易示人的温柔。
  “是不是又在编排我能吃?”
  赵瑞如此说着,背着的手从身后翻转到身前,他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食盒,上下足足有三层,看起来沉甸甸的。
  “我自带了美味佳肴,”赵瑞挑眉问,“吉祥小姐可否租个桌椅给我?”
  赵瑞看着食盒上食味斋的字样,忍不住笑出声:“你若是用美食当租金,自然是可以的。”
  赵瑞也勾起唇角。
  “那就多谢吉祥小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吉祥:哦?赵世子这般有本事?
  赵瑞:……还好还好,谢推官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谢吉祥:哦,看来我不值得赵大世子关心。
  赵瑞:……???
  第40章 鸿雁伤02更新:2020-09-24 17:18:34
  赵瑞带来的午饭很是丰盛。
  燕京的食味斋最出名的就是脆皮烤鸭。
  烤得油光锃亮的鸭子整齐码放在碧色磁盘中, 配上薄如蝉翼的卷饼和脆爽可口的青瓜,谢吉祥两口就能吃掉一个烤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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