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第144章 挽留
游莲离开了庆远回到了青州, 既然小宝“救不出来”,那么游莲是一定得回去的,毕竟她是赵焱的臣, 而不是宗懿的。
傍晚, 游莲刚回到青州城外的驻地,才刚脱下沾满尘土的铠甲, 赵焱便走了进来。
赵焱挥手示意门口的兵统统退下去,游莲从旁看着,知道自己又惹麻烦了, 便垂着眼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果不其然,赵焱关上大帐的门帘儿, 便转过身来几大步奔到游莲的身边,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又去见他了?”赵焱狠狠盯着游莲的脸, 语气中那蚀骨的痛楚明明白白。
游莲一愣,回敬他一句:“你跟踪我?”
“我不过去救小宝,你就要派人来跟踪我?你这样信不过我,还派我打什么仗?”游莲以攻为守,一连串发问首先就把赵焱的退路给堵得死死的。
赵焱被游莲的气势给震住了, 他呆滞了一瞬,又很快清醒了过来:
“是你有错在先,怎的还怪我揭露了你的不堪?”
“小宝被人捉了, 你们不救, 只能我自己去救, 我游莲何错之有?”
“你去救小宝,那小宝人呢?”赵焱不满,恶狠狠地质问游莲。
“没救出来!”游莲轻描淡写地说。
“……”赵焱气急,心说二姑姑怎的变得越来越无赖了, 竟敢这样忽悠自己!
赵焱怒火攻心,红着眼在大帐里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指着游莲的鼻子说:“二姑姑啊二姑姑!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你身为汉将,却与敌军统帅牵扯不清,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二姑姑,你是仗着我赵焱对你的感情,肆无忌惮的给我找气受是么?”
游莲想反驳,反驳赵焱决策错误,不应该听信高瑾谗言,与蒙古人勾结。可是游莲的理智告诉她,再与赵焱说这些是没有用的,游莲想了想,起身过来对着赵焱直接跪下了:
“焱,我游莲指天发誓,一日为你的臣,定将终身为赵氏尽忠。”
游莲说得很郑重,赵焱听了,脸上也变得和缓了些。他伸出手来弯腰扶起了游莲,悻悻地说道:
“二姑姑,往后别再找那完颜宗懿了好么?他是我们的敌人,你偷偷跑去见他,被高国舅发现了,你知不知道他缠着我闹了多久?非要我治你的谋反罪,我与他说了好久的好话才终于劝得国舅爷松口,保得二姑姑你平安。”
“……”游莲无语,赵焱张口闭口都是国舅爷,也不知这当皇帝的究竟是赵焱还是高瑾?可是游莲知道,与赵焱说这些依然没有意义,她咽下一口唾沫平复一下心情,对赵焱道个万福说:
“谢陛下又替属下脱罪了。”
赵焱摆摆手,对游莲说:“二姑姑千万别这样说,焱儿对你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只希望二姑姑对我的心,千万也别变了才好!”
赵焱说这话的时候,低下头来很认真地看游莲的眼睛,赵焱说得很用力,游莲看见他眼里亮闪闪的光,让游莲想起小时候的焱儿,也忍不住有些动容。
她抬起头来望着赵焱,很真诚地对他说:“游莲从来都没有背叛过焱,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赵焱终于放心了,拉着游莲的手,要游莲和自己一起吃晚饭。游莲没有推拒,很郑重地重新梳洗后,便陪赵焱一起坐着。
赵焱给游莲倒酒,他说二姑姑已经快十年没有和我喝过酒了,上一次我俩一起喝酒,还是在游府哩!
游莲听着,想起还真是这么回事呢,自从游莲离开赵焱回大陆,再回来,两个人就再也回不去从前了。游莲不是赵焱,没办法亲身体验赵焱的感受,但是就光这么一回想,游莲还真觉得是自己对不住赵焱了。
于是游莲没有拒绝赵焱的邀请,她抬手止住了赵焱替自己倒酒的手,从他手上接过那酒壶,自己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后,便举起酒杯对赵焱说:
“我自己来吧,焱,今晚阿莲陪你喝。”
……
觥筹交错间,游莲不知道喝了多少。
她的头有点晕,但是不严重,游莲知道这是正常的醉酒反应,这种程度的醉酒,充其量只达到自己能力的一半。
于是游莲继续敞开怀抱与赵焱干杯,能和游莲一起喝酒,赵焱很高兴,一直在回忆从前二姑姑是怎么照顾幼小的他的。
“二姑姑总是会让我开心,因为你总有那么稀奇古怪的好点子,让我觉得这天底下就没有二姑姑不能解决的麻烦!
记得小时候你偷父皇种在院子里的小帝王树,那树也有人手腕子那么粗,你就那么一拔,竟然连根都拔起来了。这时父皇正好带了臣工们走过来,你扛着树远远看见,一下就想出来一个好方法!你叫我把帝王树支楞在原地,拿手就那么扶着,就像那树还栽在原地一样,结果我父皇愣是就没有发现!
当时我就在心里想,二姑姑真是天底下最有能耐的人,连父皇都不是你的对手!”
赵焱端着酒杯,挤到游莲的身边来,向她诉说自己内心的崇拜。
游莲笑坏了,抬起白腻腻的手指重重的点赵焱的额头:“傻瓜,你傻不傻!哪是我有能耐,那是找你当替死鬼呢!被人卖了还能帮着数钱,说的就是你这种笨蛋!”
赵焱也笑,一点都不介意游莲说他傻,他就势抓住游莲伸过来在他额角作乱的手,包进手心里紧紧握住了,送至自己唇边密密地亲吻: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二姑姑,不介意被你卖掉,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
赵焱二十出头,虽然尚未蓄胡须,但他嘴角残留的胡须根硬梆梆的,亲吻在游莲手上的时候,那种柔中带刺的碰触带给游莲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
周身突然一个激灵,这种奇怪的感觉攫住了游莲,坚硬须根带给指尖的痒麻刺痛感变身成为一种有生命的神奇力量,瞬间穿透游莲的四肢百骸,钻进她的心里,也钻进她的小腹——
她想要他。
当游莲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身体里的这种欲望时,她惊呆了。
游莲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想要赵焱?可身体里的真实欲望如此强烈,强烈到游莲以为自己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心底的震惊无以言表,游莲不敢动,她呆呆地看着赵焱亲吻自己的手,脑袋里像塞了一堆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
似乎窥得了游莲心底的那个秘密,赵焱开始很“配合”地朝游莲张开了双臂,他把游莲轻轻拢进怀里。
“二姑姑,焱儿喜欢你……”赵焱滚烫的呢喃灌入她的耳朵。
周身脱力一般软成了一滩烂泥,游莲毫无还手之力地倒进了赵焱的怀里,手中的酒杯“咣当”一声滚落在地,溅落的酒液染污裙摆。
“酒……这酒……”游莲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赵焱的脸。
赵焱却不答,他伸手把游莲打横抱了起来,走到幔帐后,把游莲放进了角落里的大床上。
赵焱把游莲放好后,便也爬到游莲身边,朝她跪下了:“二姑姑,我也不想这样,焱儿喜欢二姑姑二十年了,二姑姑也疼了焱儿二十年,可现在你说不要我就不要了,二姑姑,做人不可以这么狠心!”
赵焱说话的语气很伤感,情绪也很激动。他趴在床上,对着游莲不停地磕头,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包满了泪,满头满脸全是湿漉漉的汗。
游莲的身心都备受煎熬,她想推开赵焱,手脚却都不受控制。看见赵焱对自己磕头,游莲也心碎了,她想叫赵焱走,自己不怪他,可是游莲说不出话来,张嘴就只能瞎哼哼。
赵焱磕完了头,便伸手开始解游莲的衣服,在翻动游莲的身体时,他看见游莲脸上纵横的泪。
赵焱心疼了,伸出手来帮游莲擦脸,嘴里念叨着:“二姑姑,你别这样,我只是想爱你……”
可是游莲不想让他爱,她做不到才爱了完颜宗懿,又来爱赵焱。于是游莲的泪便如决堤的河,流不完也擦不净。
赵焱劝不动游莲,咬咬牙继续自己的计划,当周身血液开始沸腾的时候,赵焱脱掉了自己的衣服,他伏下身,想要虔诚地亲吻自己从小到大梦里最高贵的那个女神时,赵焱感觉到了喉间一丝冰凉。
他抬头,看见眼前一段光溜溜的皓腕,素手纤纤颤抖着,却捏着一把匕首。
游莲衣衫不整,她喘着粗气,双眼迷离,却捏着那把匕首,坚持不懈地试图靠近赵焱的脖颈……
如有一盆冷水兜头盖脸的泼下来,赵焱无比痛心地拨开了喉间的匕首,朝游莲发问:
“你就那么讨厌我么?”
游莲说不出话,哼哼着再度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赵焱朝那握匕首的手狠狠一巴掌,游莲的手便软绵绵地倒下去。可那匕首却如她最宝贵的生命线依旧紧握在手,不过一转眼,便又举起横隔在了她和赵焱之间。
心底狠狠一击钝痛。
对赵焱而言,人生中最大的打击,莫过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对他举起屠刀。
赵焱哭了,他放开了游莲,趴在游莲身旁的褥子上难过得呜呜直哭。就像今晚遭到凌.辱的人是他,而不是游莲。
游莲听见了赵焱的哭声,她很痛心,痛心那个向来温暖懂事的大男孩竟然试图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游莲又难过,难过自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游莲,赵焱也没办法再是从前那个赵焱了。
终于,赵焱再也没办法坚持下去了,他起身,胡乱穿好衣服后,默不作声奔出了大帐。
游莲躺在床上,喘了好久的粗气才挣扎着爬下了床。她爬到了床尾搁水盆的地方,那里放着自己傍晚梳洗过还没倒的水。
游莲扑到这水盆旁,用尽全身力气把这满满一盆水按翻倒在自己的身上,像一只濒死的鱼,寻到这可怜兮兮的一丁点水源,卧倒。
第145章 天崩
完颜宗懿还是没能在蒙古人兵临上京城下之前把高瑾赶进大海, 不知道是因为时间太赶,还是蒙古人冲关的速度太快,就在宗懿准备放弃广南北上勤王的时候, 达及给宗懿带来了自宫里传出来的信。
这封信很短, 还不足十个字:
“敌已至,帝禅位骏王爷。”
陡然看见信上的这句话, 向来沉稳如斯的完颜宗懿也愣住了,信笺悄然落地,拿信的手微微颤抖……
……
完颜宗烈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绝望过, 如果说身体上的伤痛他还可以忍受,但精神上的压力让这位身经百战的君王也彻底失控。
完颜宗烈屈辱, 痛苦不堪,他对皇后赵念说:
“我没有像桀、纣那般骄奢淫逸, 也不像杨广那般固执狂暴,更不像赵胥,庸碌无能……可是现在,我却跟他们一样,要被史书记载到荒淫之君那一类去了。”
女真早已不是从前白山黑水间那个强悍的女真, 蒙古人的旗帜已经插上了外城的城头,完颜宗烈却找不到可以御敌的将领。
城门上守城的人手已经不够了,不得已, 完颜宗烈把自己的仪仗兵都派上了城头。连宫里身强力壮的太监都换上了战士的衣裳, 和士兵们一起, 在城头上御敌。
就在永平六年的最后一天,大年三十的除夕晚上,完颜宗烈过了他这辈子最凄凉的“正旦节”。没有灯笼,没有歌舞, 就连酒菜都是没有的。完颜宗烈领着他的皇后赵念,与几个体态龙钟的臣工们一起,最后一次祭拜了完颜家族的列祖列宗。
回到内城的完颜宗烈当天晚上就来到了幽禁多年的骏王府,六年来他第一次站到了自己这个二哥面前,亲口为他颁布出了最后一份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二王爷完颜宗骏,罪大恶极,被先皇帝幽禁于二王府。但今家国有难,苍生不保,特赦完颜宗骏过往所有罪过,领天下军马旌节,受禅大宝……”
完颜宗骏哭了,这位正值壮年的汉子此时哭得像个孩子。他虽然曾经很渴望那个位置,但是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
宗骏跪地恳求宗烈派他上城楼,他说“我完颜宗骏虽然荒废了六年,但蛮力还是有的,就算倒下去也能压死几个敌人”。
完颜宗烈却很坚决,他撩起自己的袍角,让宗骏看自己腿上的箭伤,依然濡湿渗透了一大片绷带:
“我受伤了,一直不得好,随时都有可能金创痉爆发死去。与其浪费掉这个位置,不如趁我现在还没死,骑马上战场去杀死几个敌人。我把皇位让给二哥,也是因为二哥身强体壮,功夫好,你一定可以带领我们女真冲出重围,保我完颜家族一丝血脉,他日或许还能再有一线生机……”
就这样,在大年初一的凌晨,灰头土脸的两个皇帝,老态龙钟的几个大臣,就在这凄凄凉凉的二王府举办了一场简简单单的禅让仪式。
城外喊杀声震天,老大臣们来不及再给新帝多磕几个头,多呼几声皇帝万岁万万岁,就抄起家伙出城迎敌了。
宗烈的腿废了,不能走路,于是他提着刀,用马代替自己的腿冲出了外城门。
在最后的时刻,完颜宗烈践行了他完颜家族最引以为傲的风骨。为了不让蒙古人获得自己的尸体,再拖于阵前辱没女真的名声,完颜宗烈在拔出穿胸那一箭后,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投入了护城河的涵洞内——
因为这里的水势最急,漩涡最深,可以拖住他的身体直入地底的最深处,再也浮不起来。
唯一没有继承“先祖遗志”的人是完颜宗骏。
他并没有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而是守在了金殿的最高处,他要执行他登基以来的第一道政令,也是最后一道政令——
祭奠刚刚战死沙场的大行皇帝完颜宗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