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三件事(二)

  她很激动。
  对霍仲南又吼又叫,牙齿和身体都随着身体的起伏而颤动。
  “你为了保护她,把我推入他们的视线。你明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他们无恶不作,你毁了我,是你毁了我。”
  霍仲南沉默一下,“我没有逼你去。”
  “是,你没有逼我。”叶艾艾喘息着,双眼紧紧盯住他,“可是我爱你,你放弃于休休,救了我,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你误导我,你故意误导我。”
  霍仲南没有说话。
  良久,他一叹:“你就当我这么卑鄙好了。”
  “你,真狠。”叶艾艾身子弓着,因为激动,输着液体的手不停抬高,透明的管子里回流了鲜红的血液,但是她恍然未觉,死死盯住霍仲南,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
  “你以为我不去,他们就会放过我吗?不会。如果不是我,就是于休休。他们不是不知道于休休对你的重要,可是你,把于休休保护得铁桶一般……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没有考虑过我?”
  霍仲南沉眉不语。
  “你不应该对我的伤害负责到底吗?”叶艾艾大声质问着,扁了扁嘴,“我只要一周,一周。”
  霍仲南仍然沉默,目光写满了拒绝。
  “啪”地一声,桌上的水杯被叶艾艾拂到了地上。
  玻璃碎裂。
  她嘶吼:“你还是不愿意,对不对?”
  霍仲南平视着她的眼睛:“对不起。”
  叶艾艾按着胸口,很显然,被注射了HIV和毒.品的她与以前相比,性情有了很大的变化,即便这些日子她有努力去抑止,效果微乎其微。她痛恨着,惶恐着,深深地呼吸,心跳很快,看霍仲南的眼睛满是怨恨。
  “你知道吗?毁掉我的不是强.奸,不是HIV,不是毒.品,是你的冷漠、无情。而你今天毁掉的,也不是我的爱情,是我对这个世界残留的最后一丝美好幻想。”
  叶艾艾一字一句地说着,“我会让你后悔的,我要让你这辈子都在内疚中煎熬,让你永远记住我。我这个女人。”
  霍仲南沉默半晌:“你要做什么?”
  叶艾艾诡笑,“你不会愿意看到的,一定不会。”
  “随你,自己的选择。”
  霍仲南说完,抬步出了病房。
  叶艾艾在他背后大吼大叫,将枕头掷了过去。
  “你没有心,你真的没有心。”
  ……
  回到家刚好中午。
  厨房已经准备好了午餐,但是霍仲南显然没有胃口。
  管家上楼询问了两次,没有得到回答,有点怀念那个叫于休休的女孩儿了。
  有她在的日子,霍仲南就是个正常男人,有七情六欲。于休休在A国只有短短半个月,那些日子,管家见过霍仲南最多的笑,见过他最温柔的一面。哪像现在?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老鲁。”
  突然听到老板叫他,管家赶紧上前,“霍先生。”
  “我的药呢?”
  管家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赶紧去找药,同时递上水。
  霍仲南吃下药,搓着额头,眉头蹙紧:“钟霖怎么还没到?”
  管家:“还不到时间呢。霍先生,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不用。”
  每次他疼的时候,都这样固执。
  这让管家再次想到了于休休,要她在,撒个娇,他就能乖乖看医生了吧?
  “老鲁。”霍仲南突然抬起眼,看过来,“你觉得,是我错了吗?”
  管家跟他这么些年,了解他的性子,哪怕这句没头没脑,他还是明白他在问什么。
  “叶小姐是有些可怜,但是,那也是她心甘情愿的,和霍先生没有关系。你照顾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不应该要求这么多……”
  “游轮上。我是故意的。”霍仲南吸气,似乎头痛得紧,不停地搓揉,管家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帮他轻轻地按捏,然后就听到他用极轻的声音说:“我不知道接下去还会发生什么,想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没有去预估后果。”
  说到底,还是他对叶艾艾不够重视。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候,他唯一能顾及到的只有于休休,也只让人去保护了于休休。
  是他的疏忽大意,让叶艾艾在失踪几日后才被人发现。
  “她恨我,是应该的。”
  管家看他闭上眼睛,心塞了下,重重叹气。
  ……
  钟霖被霍仲南紧急召唤过来,心里那根弦紧紧绷着,直到见到他那一刻……终于断了。
  太憔悴了。
  哪怕是以前夜夜失眠的霍先生,也比现在的状态好很多。
  钟霖又是心疼又是急切,“霍先生,你这是怎么了?有看过医生吗?”
  “我没事。”霍仲南摆摆手,不多说,“带上文件,跟我进来。”
  在他的会客室内,钟霖发现除了霍仲南,还有两个律师,以及两个公证员。
  “好了。可以开始了。”
  霍仲南让钟霖把文件和合同拿出来,里面包含许多他个人名下动产和不动产的证件,还有别的财产赠予合同。律师们进来前,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将文件拿到手,不由面面相觑。
  “霍先生,你不用再考虑考虑吗?”
  这大笔的财产,是可以让人终生受用不尽的财富啊,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赠予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不仅不是他的妻子,还是已经分手的前女友,这根本就说不过去了。
  律师猜测他是“被分手”,想追回前女友,讨人家欢心。
  “霍先生,对女孩子来说,有时候,金钱也不是万能的,随便表示一下,就成了。”
  他在暗示追女孩子用不着这么大手笔,霍仲南却是云淡风轻,拿着合同随便翻翻,就直接落笔签字。
  “我没有亲人。不给她,也没别人可给。”
  这话说得……
  就跟他明天就要去死了一样。
  钟霖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但是在霍仲南面前,他从来不反驳。
  他配合地帮霍仲南签好字,在律师和公证人员的见证下,完成了赠予手续,又签署了一份暂代霍仲南管理盛天集团的委托协议和相关法律文件,然后把人都送走,这才重新回到霍仲南的面前。
  “霍先生,这是为什么?”
  从他和于休休分手,到现在这些行为,钟霖都十分不理解。
  “于休休她不需要钱,也不需要这么多财产。你知道的。”
  霍仲南看着他,“除了钱,我一无所有。能给她什么?”
  爱啊!她需要你的爱。
  钟霖内心在呐喊,可是不等他说出口,就听到霍仲南散漫而轻快的声音。
  “我准备自首。”
  “自首?”钟霖惊得神形俱灭,看着他好半晌,声音都颤了,“你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钟霖当然不知道。
  一旦知道,他就是共犯了。
  霍仲南拿了支烟,在嘴唇上贴了贴,又放下,淡然说:“警方在赵子豪的遗物里发现了关键证据,已经掌握了赵子豪和唐文骥之间的联系,还有赵玉琪、熊文锋死亡的线索。唐文骥很快就会被引渡回国受审。”
  A国是一个没有死刑的国家。霍仲南要做的是送他回去,面对他曾经做过的恶,受到该有的惩罚,而不是以重病为由拖延,继续利用在A国的人脉,过他的神仙日子。
  这个案子符合引渡条件,但是A国一开始并不愿意配合引渡嫌疑人,在司法机关启动引渡程序后,又拖了这许多日子,直到ICPO开始调查唐文骥那个在A国的老伙计,这边才松了口。
  一旦进入ICPO的调查视线,一个唐文骥可能会牵扯出一大串萝卜。把唐文骥送回去,反而能避免他们的很多麻烦。
  “倒逼他们同意引渡,我的心意就了了。”
  只要回到国内,唐文骥必将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这次,他再也逃不掉了。”
  “可是你……”钟霖担心的根本不是唐文骥,而是这位霍先生到位要做什么,“霍先生,他这个案子,回到国内,也是一个漫长的时间,你要是不跟回去,谁知道……”
  “我回不去。”霍仲南看着他,笑了,“这么大个沉船事件,死这么多人,你以为我能轻易脱身吗?”
  “可是,这不都是唐文骥做的吗?与您无关啊?”
  “有关。”霍仲南说:“我本可以阻止。可是,我不仅看着他做这一切,还为他提供了便利。那些船员,是他买通的,但……都是我的人。”
  啊!
  借刀杀人吗?
  钟霖不傻,很快就悟了。
  从设计旅行开始,霍先生大概就在计划了。
  “你看看这个。”霍仲南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他。
  钟霖懵然地翻开,一个字一个字读下去,手忍不住微微地颤抖。
  ……
  “哪些人打过赵矅选?”
  “都,都打过吧,没打过也骂过……”
  “你打了几次?”
  “记,记不清了。不过我发誓,我只是用拳手砸过他的背,很轻很轻的那种,打不坏。不像他们。于三叔用扁担砍他,还有于二伯……有一回喝醉了,在路边撒了尿,让他,让他给他嘬,嘬干净……”
  “还有呢?”
  “有几个妇女……看他长得好看,常常骚扰他,摸他,猥亵……有个不要脸的,还让他舔鞋子。”
  “…我举报,我看到过,有人逼他吃屎,不吃就打他,有一次,牙都打掉了一颗。”
  “你们为什么要打他,欺负他?为什么?”
  “也不,不为什么,就是大家都这么干,我就干了。他也不吭声,村里都知道,他是强.奸犯,是个罪人,打他,欺负他,人人都欢喜……”
  “……”
  这份资料很长,很长,足有五六十页,全是于家村人对别人的举报,是他们为了从霍仲南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揭发的别人的罪行。
  “这是用录音整理的文字版。”霍仲南淡淡说,“我亲自整理的。”
  亲自?亲自?
  钟霖就看一页,手都抖了。
  他不敢想象霍仲南听到这些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们都该死。”钟霖咬牙切齿地说,可是霍仲南却笑了,“可是罪不致死。”
  是。
  有些小打小闹的小恶,甚至都无法构成犯罪要件,更何况已经过去几十年,早过了追溯期,法律管不了他们。
  “霍先生。”
  钟霖打了个寒战,将文件合起来,小声说:“没有人知道。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知道。”
  关于沉船事件,警方基本已经定性是唐文骥的主观恶意行为,就算霍仲南是活动的主办人,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但这个责任更多的部分,应该在于民事赔偿。只要能用钱安抚家属,法律层面上的恶意就小了。
  “我们可以给他们钱。律师不是说了吗?只要家属肯原谅,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钟霖心跳很快,语速也快,“这件事,咱们就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怎么会?”
  霍仲南笑着看他一眼,“天会知道。”
  钟霖从来没见过霍仲南这样的眼神,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会的。霍先生,这事你别这么快下结论,你再仔细想想。”
  霍仲南看着他,“曾经,唐文骥也这么想。他以为没有人会知道。他只是教唆于大壮,欺骗邓春开而已,于大壮是他的朋友,邓春开已经被他收拾了,谁会知道?可他高枕无忧了吗?没有。几十年如一日的做着噩梦,为了逃避责任,把这个窟窿越捅越大,终是一发不可收拾。”
  “霍先生。”钟霖头隐隐作痛,攥紧了双手,“你和他不一样。”
  “一样。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说到这里,他笑了笑,目光莫名温柔起来,“于休休有句话说得对,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钟霖哑声。
  要是于休休知道,会宁愿自己没有说过吧?
  霍仲南身体慢慢后仰,靠在椅子上,散漫而慵懒。
  “公司交给你管理我放心,但我还要吩咐你三件事。”
  钟霖吸口气,稳住心神:“您说。”
  “一、不要放弃寻找赵子嫣。有问题找权少腾。”
  “二、一定要看着唐文骥伏法,有问题找权少腾。”
  “三、不要告诉休休。这个……就不用找权少腾了。”
  ------题外话------
  权老五:MMP,什么问题都托付给我,为什么女朋友不托付给我?咱们做男人的,能不能有点真情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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