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华夷之辨【写的头疼】
吏部之后便是户部,这是今日朝会的重点。虽然眼下时间都已经临近黄昏,可是没法,陆谦在登基称王前便定下规矩,每月朔、望日,即初一和十五,例行朝会。时辰自也不会定的那般早——看看电视剧上,古代历朝历代时候的早朝着实变态。
有道是:官居宫苑,谩道是天威咫尺近龙颜。每日间亲随车驾,只听鸣鞭,去螭头上拜跪,随着豹尾盘旋。朝朝宿卫,早早随班,做不得卿相当朝一品贵,先随着朝臣待漏五更寒。空嗟叹,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天不亮就起身更衣,着实叫陆谦不能理解。如是,他就定在了巳时正点,也就是上午十点时。
中午有两刻钟用餐时间,而后便一直进行到此刻,这重头戏方才登场。
宗泽跨步走出班列,行礼奏道:“及到今时,河北难民、北地难民多集结于沧州,中原京畿道难民则集结于济州,少部分涌入徐州与济南。各处难民汇总,人口已超百万五十万。”要不然兵部招募八十个营的新兵怎么会那般神速。
几地的难民安顿、吃住、医疗、病疫、死亡等等情况,宗泽事无巨细的一一禀报,那般多的数字陆谦都记不下来,为由拿起宗泽递上的奏折,来一一映照。
“……预计腊月时分,难民总数就会突破二百万人。整个赈济救治工作,已耗资三十三万贯,粗细杂粮四十七万石,粗麻布六万匹,棉布两千匹,棉被五千条,各类药材近千石,盐糖、葱姜、粗茶愈千石……”
就梁山军赈灾的标准,难民每日四合不足的粮食,一月下来也只是一斗多点。一百五十万难民也非猛地一举开到,而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足两月,按道理二十来万石粮米都是绰绰有余。结果耗费粗细杂粮的数字却是翻倍,原因皆在于那些被集结起的青壮民丁。
梁山军可以一天两顿给难民喝稀得,却不能同等对待济州、沧州、徐州、济南四地动员起的无数青壮劳力,再加上那难民营的住房、水井、水渠等等,都需人力物力。如此之耗费,已经节省。
“据沧州的汇总,北地南来的难民之中,契丹、奚、渤海等族生民,共达三万二千口。济州、济南亦有少量契丹难民,但总数不会超过四万。……”
一个很现实的难题摆在众人面前,这些难民,尤其是那些契丹难民,难后要如何处理?
河北、中原的难民还还说,待到春暖花开时候,多是要返回乡里的。但是契丹呢?从反馈的情报来看,那里的难民,无分汉胡,十个当中恐是一个愿意‘回家’的都没。
南京道、中京道的乱局,别说叫北地的汉民无个信心,就是契丹人也心灰意冷。这般便就意味着来年会留居中原的契丹渤海难民至少有三万人,这虽不是个多大的数字,可放在辽国却已经不小了。
要知道,现如今的契丹,皇帝的直属宫户【宫卫军】在十万户上下,各部族牧民有十五万户,御帐亲军两万户,再加契丹贵族下属之奴隶,契丹人满打满算也就百五十万人。而历经了几年的战乱厮杀后,契丹的人口数量必然大幅度下降,现在这三万契丹、渤海等生民,已然是一块肉了。
当然,如此多的契丹、渤海生民若真宁愿落脚中原也不愿意返回北地,契丹内部情况之恶劣,恐远不是外表看起来的这般了。
“契丹、渤海之民虽有牧马放羊,却也多粗通耕种,不若将之拆散,安置于各地,移风易俗,长此久往,自可归入我中国也。”宗泽的办法具体来说,便是一改汉姓汉服,禁胡服、胡语、胡姓。二不准契丹渤海之民彼此通婚嫁娶,许与中国人家结婚姻,不许与本类自相嫁娶,违者男女两家抄没,入官为奴婢。虽然秉着儒家习性,他最后也说道:“契丹、渤海,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六合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当与华夏之人抚育无异。”
然宗泽的这一意见找到了闻焕章、许贯忠、赵明诚等人的反对。“夷狄,禽兽也。故孔老夫子贱之,以为彼国虽有君然不知君臣之礼、上下之分,争斗纷然。中国纵亡无君,必不如此。是其有君曾不如诸夏之亡也。”赵明诚这一番话将契丹贬低到了骨子里。
闻焕章进言,“彼辈今日人少,方只三四万人,日后者会何其多?大王素来胸怀远大,志向远迈汉唐,来日必然混一九州,鞭挞天下。届时契丹渤海乃至女真之民将何止百万,一遭悉收于内,臣恐酿李唐之旧祸。”
“窃观昔日诸胡,为李唐所摄,多改为汉姓,与华人无异,有求主官者,有登显要者,有为富商大贾者。安禄山不反,何人疑之?古人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天地至理也。
前车之签,后事之师。
今首辅言一盖纳之,安知无那隐伏之邪心,怀腹诽之怨咨。宜令复姓,绝其番语,庶得辨认,斟量处置。其典兵及居近列之人,许其退避。”
陆谦将这些言语悉数听在耳中,讲真,他一时间也难下结论。宗泽之言老成持重,是一很稳妥的法子,但闻焕章、许贯忠等人之言虽似偏激些,但也不无道理。
要知道,眼下的儒家可是正在高唱夷夏之防,无论在朝在野,人家这一点痕迹都甚是明显。
原因就是李唐的教训,且五代十国这一段武人当政时代的恶劣影响。那落在儒家的眼中却也是一段纲常败坏,无忠孝廉耻的时代。
众所周知,宋儒是中国儒学发展历程中一个承旧启新的阶段,随着欧阳修“绝统说”的提出,南北正闰之争失去了其意义。毕竟老赵家得位不正么。后来关于正统问题的讨论已不再是政治立场和意识形态的问题,而主要关注的是它所承载的价值判断与价值选择,成为历代士人华夷观念的一种表达——主流是以文化为限,但在汉民族遭遇威胁的时候,往往就会强调种族至上的华夷标准。
宗泽与闻焕章等人,所持的论调可不就是基于这两点。
或者说从另一方面言语,则是这些齐国的文治头首们对于时代前景看法的不同。
那宗泽宗汝霖无疑很是乐观的,而其他诸人则在现如今的态势下,心中生出了不小的危机感。
契丹、西夏、女真,在闻焕章、许贯忠、赵明诚等人的眼中,这些都是中原的大敌、大祸患。
因为宋室的北路西军正在南下,河北主要的能战之兵的南下,叫偌大河北空虚无比。如陆谦早收纳了数万契丹渤海难民,与南京道的契丹人有所勾结来,那契丹人被女真驱赶,又心知中原北地空悬而无反击之力,若起了南下的心思来,旬月之间,恐大半个河北就不复中原所有也。而在许贯忠眼中,直若叫那如一群野兽的女真人也来插上一脚,则中原百姓苦也。
同时,大批西军的入关,也叫那西北之地空虚不已,西夏人再有一段时日恢复气力,这可不就给了党项人叩入关中的可乘之机了?
而这般的攻势,又是如今的大宋根本无力阻拦的。
梁山军因为固有的政策,便是要去阻挡,怕也是来不及的。
如此一来,中原似又要重演五胡内迁,民族大融合的一幕了。便是没有前者酷烈,于闻焕章、许贯忠眼中,亦是一场大灾祸。
比欧阳修小了一旬的司马光,当初更是彻底否定中国正统观的合理性,进而也就否定了“四夷不得正统”传统理念:“虽华夷仁暴,大小强弱,或时不同,要皆与古之列国无异,岂得独尊奖一国谓之正统,而其馀皆为僭伪哉!”华夷各自创建的国家虽有大小强弱之分,但政治地位却是独立平等的,所以只以华夏政权为正统毫无道理。可见,这儒家在没有外在的生死大敌的逼临下,放飞自我能有多么旷达。
这实际上等于承认少数民族与汉民族享有平等的政治地位。特么,这时候又没联合国。
陆谦烦他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陆谦他显然对宋时儒学的各类理论发展不甚详解,且内心里他虽对‘用夏变夷’的融合政策很感兴趣,但也真心觉得这样做太过于便宜了那些异族,太不能突出汉民族的优越来了。沉思了些许,综合了两者观点,他觉得自己可以这么做。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但本王亦觉得有甚偏颇。不若就以本王之见。”陆谦一句话三停顿。
“第一,契丹渤海等族之民,入我中原,先取十年的工契。签约者,本王尽养之。不签约者,逐出难民营,敢有反抗者,一律擒拿。成人送入矿场盐场,五年后还能活命者,且放之。”
陆谦话说道这儿,宗泽、闻焕章等人对视了一眼,内心里都泛起了苦涩来。活该他们不易啊,碰到了如此一个掉进了钱眼里的主公。
“其次,十年劳作,尽心尽力者,编户为民,赐汉姓,一如华夏。”给他们汉民的待遇。“而敢胆有不尽力者,视其做行,增延其期。待放归为民时,择其本姓为之,不为我华夏之民也。”
众人听了不觉得有异议,因为他们还都想不到日后汉民与异族间的差距会有多大。他们还不知道,在陆谦的治下,今后汉民族的福利是多么的诱人。
身凭只是一个初始,严格的华夷区分,才是陆谦想要的。虽然这思想更多是基于前世那般多的崇洋媚外者,那般多的香蕉人而生。
宗泽的调子是很稳的,可那需要挺长一段时间演化;闻焕章、许贯忠的论调也是值得考虑的,虽然终他一朝,安禄山是不会出现第二个的,天眼之下,魑魅魍魉徒为耳。但日后呢,若陆谦心目中的大中华圈真的建立,“以夷变夏”是不太可能,“貌华心夷”则就不是不可能了。
“大王英明,臣等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