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穆寒悄然落在西边一个大库房门前。
  矫健飘然,落地无声,门前静悄悄的,没有守夜人,已被韩菀提前安排去了。
  她手里握着一抽黄铜钥匙。
  她开了锁,把门推开。
  这个库房,里头装的全是她的嫁妆。
  有早年一点点挑选积攒的,也有她年纪快到了,父亲给她搜罗购置回来了。
  韩父出事那趟出门,其中一个目的就是给她购置嫁妆。
  他还特地命穆寒提前押运回来。
  那特地定制的嫁妆确实很贵重,可即便再贵重,韩父当时已知自己很可能有生命之险了,也断断不值得他特地命自己身手最好的亲卫队副率一队近卫好手,去先行一步押运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本来还想再写一截的,时间不够了,咱们明天再来哈!(*^▽^*)
  很快双箭头的了哈哈哈,别急哈,明天见啦宝宝们~爱你们!!(づ ̄3 ̄)づ
  第68章
  天边一线月牙隐去,夜很深。
  冷风瑟瑟而过,檐下柳树在前后摇摆,投下半幅纷飞乱舞的暗影。
  天很黑,库房密不透光,韩菀趔趄了一下,她及时扶住身边穆寒的手。
  穆寒感觉韩菀抓他的手很用力,紧紧攒着,她神情未变,只寂静的空间里呼吸声却有些急促。
  他反手,握紧她的手。
  韩菀感受到了。
  她仰脸:“你在我身边,我不怕。”
  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有他紧紧追随,她不怕的。
  一昼骤逢惊变,两夜未曾安眠,她声音有些哑,那双黑白分明的美眸却依旧晶莹,一瞬不瞬凝望着他。
  穆寒喉头滚动。
  他会一直在她身边的。
  但他说不出漂亮话,只“嗯”了一声。
  韩菀冲他笑了笑,她侧身轻靠,他牢牢将她护在身前,松开按剑的手,吹燃火折,点亮带来的烛台。
  库房很大,也很黑,很厚的窗纱,为防珍贵木料褪色陈旧,窗牖内还再密密蒙上一层厚厚的绒布,掩上门,伸手不见五指,连一丝天光都不透。
  很黑。
  韩菀借着手里的一点火光,慢慢往里走。
  这个库房真的很大,里外共五层,每一层都有十个隔间,每个隔间长宽都足有数十丈。
  黄杨,紫檀,沉香,尚未雕琢的名贵木料。一排又一排的博古架,上面大大小小的宝箱宝匣。还有排列整齐的一行行樟木大箱,玉璧玉饰甚原玉,琉璃玛瑙珊瑚各色宝石,书简丝绢名贵笔墨纸砚及琴榻几案,金银珍宝,应有尽有数之不尽。
  这都是父母打她生下来,就开始一点点给她拣选和收攒出来的嫁妆,攒十六年了,这里每一样都有经过爹娘的手眼。
  韩菀一路点燃几个烛台,厚绒布阻隔所有光线,朦胧昏暗的烛光照亮幽幽长道。
  她走到了最后面,最后一层左侧的最后一个隔间,父亲意外前的置的最后一批嫁妆,都在这里了。
  有数十个樟木大箱,但更多的,是床榻椅案等大大小小的起居家具,清一色紫檀和沉香木。
  信国有能匠,雕琢巧夺天工,父亲将木料运至信国葵乡,请得此人雕制,历时十年,方全部完工。
  偌大的隔间淡淡的名贵木料清香,烛光映照,深紫棕黄光润柔腻,各色各样的起居家具摆放整齐满满的,仅中间留下一条窄小的通道。
  韩菀举着烛台,睃视片刻,将看到的灯盏都点亮了,大隔间一层朦胧昏光,勉强算看得看清。
  她抬头环视了半晌,穆寒已俯身开始检查翻看。
  韩菀却摇摇头。
  她带着穆寒,走到最里面。
  这是一张极宽长的马蹄足紫檀嵌象牙彩绘漆木大床,长三丈宽二丈,象牙洁白檀木深紫,雕工镶嵌栩栩如生巧夺天工,加上档枋栏盖连桥木,似一间小屋子似的,极尽精贵奢华。
  韩父亲自绘图定制,足足废了三年时间,这床才打造完工的。
  韩菀刚才点灯盏时已大致看过家具种类,她一眼就看见这张紫檀大床了。
  她还记得小时,父亲将她抱在膝上一起看画稿,父亲抚着她的发顶含笑说,这是给我们菀儿的,阿爹已寻着了一个能匠,很快就能打好了云云。
  小小的她仰头说,很快是有多快啊?
  父亲就笑,可能要三四年,不过不是一开始就做床,得先打其他最后才打这个,可能得七八十年呢。
  他疼惜又叹,那时阿爹的菀儿都长大了,要嫁人咯。
  小小的她就问,嫁人是到别人家里去吗?
  阿爹点头。
  小韩菀不乐意了,抱着父亲的脖子大声说,她不嫁人,她要一辈子留在家里。
  阿爹开怀大笑,好好,不过这个呀,还得你阿娘答应才成。
  于是她跳下父亲膝盖,蹬蹬蹬冲去找母亲,父亲含笑,慢悠悠跟在她身后。
  ……
  韩菀有些怔忪,一见到这床,尘封在时光中的记忆刹那就跳了出来。
  一去经年,人事全非。
  床打好了,父亲却不在了。
  她也不打算外嫁了,真要一辈子留在家里了。
  韩菀闭了闭眼,半晌收敛心绪,她睁开眼,提起裙摆,要爬上床去。
  穆寒一手接过烛台,另一手扶她。
  韩菀开始检查床栏上透雕莲花纹的纹路,她看的是头顶那块,孙氏大床暗格机括那个大概位置。
  把烛台凑上前,一点点触摸,没花多少时间,她很快就在母亲大床机括左右的位置,摸到一处用力按会微微凹陷的隐蔽莲纹。
  真找到了。
  韩菀精神一振。
  她侧头和穆寒对视一眼。
  穆寒没有说话,但从她的神色动作他已明白,他立即翻身,再取了两个灯盏来,同时侧耳留心倾听一会。
  他把灯盏放在床板上,对韩菀点点头。
  韩菀深吸一口气,扣动机括。
  “咯”一声轻响,枕下位置弹出一个小暗格。
  烛火明亮,清晰可见暗格有物,是两个紫檀匣子,一方一长,方的半尺见方,长的有约莫帛卷上下,另还有一个蜡封的小竹筒。
  韩菀立即将其取出,二匣都没有锁,她扳开铜扣,先将方的打开。
  匣盖一启,只见匣内莹莹玉光,浅碧莹白,乍然生辉,这是一方印玺,竟有巴掌大!
  无价宝玉雕琢而成的龙形印钮,五爪飞龙昂首盘踞,威猛矫健,映着莹莹烛火,那身姿神态竟似活一样。
  乍一见,两人心跳漏了一拍,一瞬间,俱瞪大眼睛。
  韩菀意识到这是什么,只是她不敢相信。
  半晌,她慢慢伸出手,将这方盘龙玉印执起,竟触手生温,通体无一丝瑕疵。
  她慢慢翻转。
  玉印底部,四个纂体大字,“受命于天”。
  韩菀当场一窒,有一瞬的目眩神晕,她僵住竟说不出话来
  这,这竟是传国玉玺,天子之印!!
  “怎么会?”
  这怎么来的?传国玉玺怎么会在她家?
  好半晌,她都说不出话来,片刻韩菀放下方匣,连忙去看长匣。
  一打开,金银丝线织就的帛书卷轴,她飞快取出打开。
  “予闻尊卑之殊,君臣至重。今有权臣申王窃辅助之阶,行罔上之逆,朝纲败坏,一敕一诏,皆非予之命,天子乎,傀儡也,哀哉。
  “然狼子野心,每况愈上,予年渐长,谋大婚亲政,竟为逆王获悉,逆王欲弑君,就在近日!寡人恐难逃一劫,唯忧社稷朝纲,今血书一诏,传位于少皇叔杞王。
  “诏下,新君即日登基,联鲁缙二国,但举王旗,讨逆歼贼,还复故都!!钦此。”
  这竟是一卷传位血诏!!
  鲜红玺鉴之下的落款,任迁。
  如今在位的天子是个六岁孩童,这个任迁,谥号恭,正是三年前暴病崩殂的先天子。
  韩菀余光瞥见,玉玺底下还压着一方帛笺,她呼了一口气,立即将血诏放下,抽出那帛笺。
  跃入眼帘,是韩父熟悉的笔触,这是一张记录,上面字迹不多,只有寥寥数行。
  丁酉年九月:遇牧伯,托以玺诏。
  丙申年腊月:至燕北,遍寻不着,后悉杞王于前年八月已身死石乡。
  乙未年四月:郇王不仁,断不可托以玺诏。
  癸巳年正月:遍访诸国,唯闻信王英明有度,施政多仁于黎庶,待察之。
  后面的,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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