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求安心弄巧成拙

  掌柜的瞟了一眼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宣姨娘,正想轻手轻脚地闪人,可刚一转身,宣姨娘就对他怒吼道:“谁?刚才那婆娘到底是谁?是那蒙府的香草吗?”掌柜的心脏差点没给吓出来,转身对宣姨娘敷衍地笑了笑说道:“宣姨娘,您都不清楚,小的怎么会知道呢?她进门也没报府名儿,单就写了那么一个字……说是要送给金府的主子。”
  宣姨娘立刻转头盯着那耻字,冲过去抓起来哗啦呼啦地撕成了无数碎片,然后丢在地上狠狠地跺了几脚骂道:“可恶!敢笑话我老!敢笑话我丑!我踩死你!踩死你踩死你……”
  “宣姨娘……”
  “闭嘴!”
  “宣姨娘……”
  “叫你闭嘴你没听见吗?”又是一声怒吼。
  “有客来了……”宣姨娘回头一看,四五个年轻人穿着朝晖学馆的学子服正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片刻之后,犹见女鬼一般飞快地转身逃窜了。她尴尬得要命,冲掌柜的发火道:“怎么不叫我一声?”
  掌柜的一额头冷汗说道:“宣姨娘,小的叫了您好几声呢!您顾着踩那宣纸了……”
  “还好意思说?见那小践人欺负我,你也不吭一声,做什么掌柜的呀?这铺子交给你怎么能放心呢?等我回头跟老爷说,指定换了你这不中用的!”宣姨娘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这才出门上了轿子回府去了。
  轿子抬到半路上时,忽然颠簸了一下,差点把宣姨娘从轿子里甩了出去。她顿时恼怒地喝道:“外面的没吃饭吗?府里顿顿白米养着你们,就这么点劲儿,想摔死本姨娘吗?”外面轿夫答道:“姨娘,前面刚刚跑过一只黑猫,小的避让不及才晃了轿子,请您恕罪!”
  “黑……黑猫?”宣姨娘慌忙掀开了帘子探头出来问道,“在哪儿呢?是黑猫吗?”“是黑猫呢!浑身都是黑的,像刚刚滚过锅烟煤出来似的。”
  “真是不吉利!大白天的遇见了黑猫!”她缩回轿子里,将脖子上挂的宝葫芦紧紧地握在手里,嘴里念着什么太上老君,真君之类的话。原来这地方有个说法,浑身发黑的猫不吉利,被视为阎王爷派到人间的收魂使。谁撞见了,一准倒霉三年。
  念叨了一阵子之后,她忽然睁开眼睛,吩咐外面的丫头说道:“去瞧瞧隐法道长在不在家!若是在,请他明天来府里一趟。”丫头点头飞快地跑去了。宣姨娘回了府里,气鼓鼓地往自己院子里走去。她顾着在心里骂香草了,没看见前面圆拱门里走出来了金太夫人,险些就撞上去了。
  金太夫人骂了她一句:“眼睛给乌鸦啄了吗?低着个头走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瞧你那张脸,像抹了苦瓜汁儿似的,难看死了!去哪儿了?”
  宣姨娘忙退后了两步,垂头答道:“出去买了些东西,顺道去金书麒看了一眼。”
  “又去看那铺子了?你怕它跑了还是怎么的?”金太夫人毫不客气地骂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但凡肚子能争点气儿,何至于搂着间铺子当儿子养老呢!”
  宣姨娘低着头撇了撇嘴,在心里嘀咕着骂了金太夫人一回,然后回话道:“娘,您是不明白我这没儿子的苦呢!您好歹有儿子照料您,我可是一无所出,往后老了,难不成指望霓儿和姑爷吗?他们不嫌弃我,我自己也嫌弃自己呢!要不搂着一间铺子养老,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呀!您不止是我婆婆,还是我亲亲的姨娘呢,您可不得多疼惜疼惜我吗?”
  楚闪可衍。金太夫人白了她一眼说道:“我要不拿你当自家人,不疼惜你,又怎么会劝老爷把那铺子放在你的名下呢?你没瞧见,霓儿的娘在我跟前都唠叨了好几回了,说什么又没分家,凭什么把铺子落在你的名下,我都替你挡着呢!别不知足了!”
  宣姨娘照旧低着头,翻了个白眼,皱了皱鼻子,心里骂道:那死婆娘不就仗着自己有个闺女,能招个女婿吗?得意什么呀!这家里没个儿子继后,闺女也能当宝了,哼!
  “在低着头骂谁呢?骂我吗?”金太夫人没好气地说道。
  “不是,谁敢骂您呢?对了,娘,今天我在铺子里遇着个可气儿的人!听口气,就是那香草呢!”
  “怎么了?她又上金书麒去闹腾了?要真敢动手,太夫人发话了,直接扔了出去,不必管她是什么录事夫人,横竖太夫人不会护短的。”
  “她倒没动手,只是……”。
  “只是什么?”宣姨娘歪了歪嘴巴,不好意思把香草数落她又老又臭的话说出来,只好说:“她就是逮着我骂呢!可不讲理儿了!她还放下话说,往后但凡见我一回,就骂我一回呢!娘,您说,这是哪门子理儿啊?真是个浑婆娘呢!”
  “哼!她就只能耍混呗!刚刚我从太夫人那里回来,听说她去人家吴太医的医馆闹了,真是会闹腾!由着她去吧,横竖骂你两回就能把铺子要回来了,简直是做梦!”
  “可是她见着我真要骂的话……”
  “骂就骂呗!你还不会还嘴吗?再说了,想得间铺子是那么容易的?骂你两句,你又不会少了二两肉,吃不了什么亏的。要不然,你把铺子交出来,她指不定就不骂你了。”宣姨娘忙摇摇头道:“那可不行,我没儿子,那算是我的命根子呢!”
  “可不就结了?真是没出息的样儿,要是你肚子争点气儿,何至于此呢?”金太夫人又重复了一遍这话,听得宣姨娘眉心都皱了起来。等金太夫人走开后,她冲背影骂了一句:“我成这样可不都是你害的吗?明明是你儿子生养不好,几十年了,摆弄来摆弄去还是只有一个闺女,这能怪我吗?要你一间铺子,倒还这么多废话!我又不是白拿的,没替那韩太夫人冤枉宝镜斋吗?”
  宣姨娘正一边嘀咕一边往回走,刚才去请隐法道士的丫头跑回来说道:“姨娘,隐法道长说没空来不了,这两天正准备行装打算离开城里呢!”
  宣姨娘一听这话,十分惊讶,忙问道:“隐法道长为什么忽然要离开城里?他说个缘由没有?”
  丫头摇摇头道:“没说,只是要我转告您,他来不了了,手头上有些事情要处置。”
  宣姨娘一脸焦急地在原地徘徊了起来。丫头好奇地问:“姨娘,请不了隐法道长,该请别的也行呀!”
  “你懂个屁!”宣姨娘沉着脸骂道,“别的道长不顶用,还得隐法道长才管用!难不成我真是犯了太岁?刚转了运得了一间铺子,却又遇着香草这小人当道儿,回来的路上又撞着黑猫,差点把我给摔出来……哎哟喂,真是不吉利呀!”
  “姨娘……”
  “闭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宣姨娘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走到院门口时,她忽然转过身去,把那丫头吓了一跳。她扯了丫头进院子,一脸神秘地说道:“再去跟隐法道长说一声,就说我有要紧的事相求,明天务必请他见见我,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了!”
  “对了,还得跟他提提,就说上次他给我做的法事灵验了,我备了不少好礼谢他,没准他就肯见我了,快去!”
  “是,姨娘!”
  “小心点,别叫人看见了!要是府里人问起,你该知道怎么回答。”
  “奴婢刚刚就很小心,没叫人看见呢!”
  “快去吧,回头我好好赏你。”这丫头飞快地跑出了院子,宣姨娘随后回了自己房间里,开了箱子的锁,取出了平日里藏私房的小匣子。打开匣子,她拿出了几样金首饰,外加两块玉佩。
  她看了看那些东西,轻轻摇头道:“不够不够!拿这点东西去做法事,指定不够的,得再多添些!这回我一定要那隐法道长把香草那丫头镇住了,省得往后克着我!”她又取二十两银子出来,用红缎子把这些东西包得好好的。
  那丫头去了好一阵子都没回来,宣姨娘有些不耐烦了,正想出门去看看,谁知道她又气喘吁吁地跑进了院子。宣姨娘拽着她进了房间,不满地骂道:“去了这么久才回来?莫不是借故跟隐法道长说话吧!”“奴婢不敢呢!奴婢是……”
  “是什么?”
  “路上摔了一回,脚疼得厉害,所以才歇息了一会儿。”那丫头目光闪烁地回答道。
  “真的?”
  “真的!真的!”
  宣姨娘松了一口气,问道:“隐法道长怎么说?他肯见我吗?”那丫头点点头道:“隐法道长说了,手头事多,得等明晚才能见您呢!问您方便不方便夜里去一趟?”
  “夜里?”宣姨娘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说道,“夜里去着实是不方便的。要给府里的人发现了的话,那可就糟糕了!”
  “隐法道长说了,后天一早他就离开了。”
  “后天?”宣姨娘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行!后天就走了,那明天晚上就是最后的机会了!罢了,冒一回险,让隐法道长替我镇住香草那小践人,也是值的!就明晚吧!你快去备些香蜡……”
  她转头吩咐时,发现那丫头在盯着地上发神,有点奇怪地问道,“给摔傻了吗?”
  “没……没有,就是脚疼得慌!”那丫头敷衍地说道。
  “真是笨得慌!赶紧去擦些药酒!快去!”那丫头低着头忙跑出了宣姨娘的房间,捂着心口松了一口大气。她吐了吐舌头,自言自语道:“我刚刚说了自己是金府的,那个人不会真找上门儿来问我要银子吧?”
  原来刚才她一路小跑到了隐法道士暂时的住处:靖西街旁边一条窄巷子里的一间小院子。她用手绢蒙了脸,左右盯敲了两眼,然后敲了敲后院门。不多时,一个道士给她开了门,她贼兮兮地飞快钻了进去。
  没过多久,后门打开了,她又贼兮兮地溜了出来,照样蒙着面左顾右盼了几眼,然后往巷子外走去。当她急匆匆地跑到巷子口时,猛地跟一个年轻男子撞了一下,仰面倒在了地上。
  她正要开口说话时,那年轻男子先发火了,指着她骂道:“没长眼睛呐!这么宽的巷子口还能撞上本爷爷?你赶着急,是去赶嫁呢,还是刚刚偷了人呐?”
  她一阵脸红,爬起来回嘴道:“分明是你撞了我,还赖上我了?懒得跟你这种人废话,算我倒霉!”
  “哎,想走?”年轻男子一把扯住了那丫头,叫嚣道,“撞了人就想开溜?你是哪家府里的呀?莫不是真给我说中了,趁主子不在的时候,出来跟野男人私会吧?”
  “放开!”那丫头甩开了年轻男子的手,气呼呼地说道,“你再动手动脚,我叫人了!”
  年轻男子一脸嬉皮笑脸地叉腰说道:“叫啊!叫得越大声,爷爷我越喜欢!叫来的人越多越好!我瞧着你就像是哪户人家的丫头片子,不在府里好好地伺候主子,跑这儿来偷汉子了,还有脸乱叫!叫啊,赶紧叫啊,要不要我帮你扯两嗓子?”
  那丫头急得满面通红,像发烧似的。她想叫又不敢叫,怕惹来了更多人,自己倒说不清楚了,还把宣姨娘交托的事给办砸了。她忙软和了口气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呢?你也撞了我,我还疼着呢!”
  年轻男子伸手道:“那太简单了,拿银子来,算做我的汤药费!要不然,你休想离开这儿!”
  “什么?汤药费?你……你真是个强盗呢!”
  “不给?那行,你不叫人我叫了!”
  “别!”那丫头忙阻止道,“你要多少?”
  “五十两!”
  “什么!你狮子大开口呀?我撞的金身佛像还是哪府的少爷呀?你自己都不值五十两,还敢厚脸皮问我要五十两?”
  “给不给?”
  “我没那么多银子!”
  “那就告诉我,你是哪府的,回头我找你拿去!”
  “休想!要告诉你我是哪府的,你还不天天上门找我要啊?你这人真是个地痞无赖呢!银子我没有,我一个丫头,上哪儿找那么多银子去?”
  “那行,今天我就跟定你了,你走哪儿我跟哪儿,横竖把银子要了才算完事!”
  “你……你还真赖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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