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华灯初上。谢情抬头看钟,已经快八点了。她看看窗外的灯海,伸了个懒腰,再转身看了一眼办公室的一地狼藉,无奈的摇摇头。
  一小时前,她接待了一个被诊断为患有自闭症的男孩儿。
  通常大众对于自闭症的理解,多以为这些孩子们不爱说话不爱动,其实并非如此。
  自闭症非常复杂,症状广泛如光谱般分布,几乎很难用几种固定的情形来判定。
  谢情最近接下的这个孩子,最大的特征是冷漠麻木又暴躁易怒。
  孩子妈妈的打扮和气质一看就是受过高等教育,来自体面家庭的女性。只是看起来容颜憔悴,想来长期陪伴一个这样的孩子,即使再爱他,也实在叫人心力交瘁。
  通过前两次的接触,谢情发现孩子对她的话没什么反应,眼睛盯着地面或是她身后,可以说几乎无法交流。她只能通过母亲带来的专业诊断书和过去的病历还有学校报告了解基础情况。
  后来她发现孩子就算是听话的坐着,手脚也总动个不停,想了想还是放弃交谈,选择陪着孩子一样样的看她工作间里的东西,水彩颜料块,油画棒,彩色胶带,石膏,彩色米,黏土,毛线球……。
  孩子也只是冷漠的看看摸摸,没什么反应,不过也没有发怒,表现很平静。
  今天是他第叁次来访,也许是因为渐渐熟悉了这个环境,神色间表现出一点对于彩色纸屑的兴趣。
  谢情陪他剪了半小时的彩色碎纸,然后由着他站在凳子上慢慢撒。
  孩子看着飞扬的纸屑,冷漠的神情有一丝放松。虽然仍然避开视线接触,但是临走时很轻的说了一句:“这个好玩。”
  孩子妈妈很欣慰,握着谢情的手:太好了,谢老师。上个月我带着他在另外一个老师那里做治疗,这孩子大喊大叫不说,还砸了东西!说实话,前两次带他过来我也是提心吊胆,怕他又像那样闹。今天他居然能好好讲一句话……哎……总之谢谢你。
  “不客气,应该的。”谢情送她和孩子出门,“能这么快找到他感兴趣的东西,我也很高兴。如果可以的话,下一次最好是我们单独见一见,一方面仔细谈一谈小嘉的具体情况,比如在家里的作息时间,除了上学都干些什么;情绪如何处理,有什么情况容易刺激到他的情绪。另一方面我们也一起看一看家里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东西,帮助小嘉受到刺激的时候能够调节情绪,像是他特别喜欢的毯子,玩具,甚至是喜欢的味道。我也好根据他的实际情况做适合的计划。”
  走到电梯口,想想又加了一句:“还有更重要的,是您回家也要多照顾自己的情绪和生活。照看自闭症的孩子,非常熬人,很不容易。家长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孩子却一般很少有什么回应,情感上是很煎熬的。做妈妈的自己一定要多保重,懂得调节。”
  小嘉妈妈本来按了电梯准备走,听到谢情最后一句话,眼泪竟毫无征兆得流了下来。
  她是来自体面家庭的人,不想在人前落泪,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所幸电梯门正好打开了,她拉着孩子进了电梯,冲谢情感激的点点头。
  这样的母亲,谢情见过许多。
  她供职的事务所收费不菲,能带孩子来的家庭虽不是大富大贵,也都衣食无忧,多多少少有一点社会地位。
  这样的家庭有一个自闭症的孩子,往往经济方面能够带孩子接受各种治疗,但是背后总得有一个这样憔悴又坚强的妈妈无微不至的照料,四处奔波,还要承受着来自各方面巨大的压力和眼光。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孩子身上,妈妈不论多么努力都常被指责,付出巨大却很少得到安慰和肯定。
  送走了客人,转回工作间,正纠结是先写工作记录还是先收拾一地碎纸,白楠敲开了她办公室的门:
  你还没吃饭吧?我朋友在咱们附近开了店,东西特别好吃还有驻唱的乐队,去试试?
  白楠是谢情多年的朋友,半年前把她从德国叫回来,加入自己的心理咨询事务所。
  “那你帮我收拾?我赶紧的把记录写了?”
  “行行行,我们谢老师面子多大,我给你收拾。你赶紧写。”
  无事献殷勤?谢情表示怀疑。
  是,我非奸即盗,赶紧写完陪我去!
  “这是要去吃饭还是要去盘丝洞… …”谢情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悄悄嘟囔。
  谢情是个艺术心理治疗师,日常就是天天陪着客人写写画画,刻石膏,做模型。
  总而言之,用老板白楠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一件正经有用的事情,有时候花了很多时间精力,弄出来的作品甚至不能说是美观。
  艺术心理治疗,算是比较新的心理治疗领域,常与传统的心理咨询结合,能起到很好的辅助作用,对于自闭症,抑郁症和物质成瘾治疗都很有效。
  谢情在德国业内已经小有名声,她的方法简单易上手,种类很多,所以在自闭症患儿妈妈群体里口碑很好。
  国内白楠的事务所规模不大,打算在激烈的竞争中另辟蹊径,开展辅助治疗业务,来来去去却总是找不到心仪的人选。经验技能兼备已经筛掉一批人,还需要治疗师能很好的跟孩子,特别是孩子的母亲建立良好的关系,这就更难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白楠知道谢情在德国有些状况,正好自己有这样的困难,就干脆去问她要不要回国发展。没想到谢情二话不说,安排好德国的工作立刻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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