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他原本没将苏缓缓的求职当回事。但没立刻将人轰走也是因为她没孙玫瑰的怯意。
  万一真有什么身份,现在自己不小心得罪了那就不好了。
  干脆就让她去旁边话,等画完就以“回去等消息”为理由打发掉就好。
  这样也不用得罪人不是?
  苏缓缓对于工作员的要求倒没说什么,一面接过杂志一面点头应了声“好”,便转身坐到一边的茶几处低头画画去了。
  其实苏缓缓来应聘的这份兼职也简单。
  平时大影院有电影或者歌舞话剧等需要演出时,便会在繁华的地方贴上大大的画报,以吸引人来观看。
  但除了电影院外,其余一些小地方也是需要宣传的。
  比如街道、弄堂处的小告示板。
  但黑白色的广告哪里有彩色画来得吸引人呢?只是真请画师来绘画彩色,工钱又太贵。所以便延伸出了粉笔工、版画工这类小工。
  大影院一般会租下繁华地段的一小片墙壁,然后订上一块大小不等的黑板。等有新作上映时便让小工照着画报画上一副小的。
  要是被人擦去,或者下雨模糊了,就及时补一下。三天内保证没问题便能赚到三毛钱,要是电影不错,得多播放几天,那版画多留一天便按六分钱来算。
  不过大影院也会时刻派人去巡查,要是发现版画残破或者模糊不清,也是会扣钱的。
  虽说麻烦了一点,但工钱比画师便宜,画板擦掉了还能反复使用,广告宣传的效果也不差,自然受大影院喜欢了。
  有参照物照着画对苏缓缓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所以没一会儿便画好了。
  不仅如此还细心的在右下角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家住地址,这样万一真应聘上了,人家才找得到自己不是?
  又检查一遍确定画没什么问题后苏缓缓点点头,这才起身,重新走近工作员,双手将画递给对方,“先生,我画好了。名字和地址也写上了。”
  “哦?这么快?”正低头忙碌的工作员诧异抬头,看了苏缓缓一眼后也不接画,指指一旁专门用来放画的小篮子后又说,“那你把你的放那儿吧,再在这个上面写上你的名字和地址,要是合适我们会安排人去你家通知你的。”
  “好。那就麻烦您了。”苏缓缓点点头,按工作员的要求将画放到一边。
  正打算转身出门时一身上带着点点白漆,袖子挽至肘部的人大步走了进来,看着工作员说,“小郭,去叫两个小工来。”
  “啊?!现在吗?”被叫到名字的工作员小郭看清来人后立刻放下手上工作,站起身的同时喊了声“陈师傅”。
  “对。就是现在,马上!”陈师傅一面说一面抓了抓头发,瞄见小郭桌上的水杯后,端起一口喝了个干净才喟叹了一声放回桌上。
  “可今天晚上不是要播云翠主演的电影吗?怎么?他们又有什么要求临时要改啦?”小郭说着话的时候也禁不住皱了下眉。很明显,就连他都被云翠一行人的时常变动给弄得厌烦了。”
  “不是,是不播她的剧了,改其他的。”陈师傅随意的挥挥手,简单解释完立刻回到正题,“哎呀先不说这些了,总之你赶紧给我找两小工来吧。”
  “这……”小郭为难得很,“陈师傅,您要得这么急,我一下子也找不到人给您啊。”
  陈师傅听了正要开口又说什么时,这才不经意的一瞥眼,终于发现办公室里还站着个苏缓缓了。
  愣了一下后扭头看到一旁的画稿,拿起来细细看了一眼,又重新看向苏缓缓问,“这你画的?”
  “嗯。刚才临摹的。”苏缓缓点点头,倒没因为陈师傅问得有些突兀而不知怎么回答。顿了顿后又补充了一句说,“我从小就练字,画画也是从小就学的。在学校也画过板报,所以要上手没什么问题。”
  “陈师傅,你要人要得急,不如让我和我同学来吧。就当试用,工钱给一半就好。”
  苏缓缓一连串的话说得流利,不仅介绍了自己的情况,还顺带的带上了孙玫瑰。
  单是这副大方爽利的模样便让人心生欢喜。
  倒和她娇娇软软的模样显得很是不同。
  “嘿……你这小妮子倒是可以啊。”陈师傅和同样感到意外的小郭互看了一眼,顿了顿后又低头在画稿上找到苏缓缓的名字后,这才又抬头看向她开口,“苏缓缓是吧?那你和你同学跟我来吧。”
  说完将画稿往旁边一放,往外走的同时头也不回的对小郭说,“小郭,把苏缓缓的名字加上,等会儿算她两的工钱。”
  “啊?啊!好!”小郭这才回神,忙应道。
  苏缓缓听了,开心的朝小郭鞠了一躬后,这才赶紧朝陈师傅追去。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拉上有些傻眼的孙玫瑰。
  “缓缓,我可以吗?”孙玫瑰忐忑又兴奋,和苏缓缓手挽手快步跟在陈师傅身后。生怕前面的人听见了,小声问苏缓缓。
  “可以啊,以前你不是也替我打过下手嘛。”苏缓缓笑着说,顿了顿后扭头看向孙玫瑰,冲她眨眨眼又开口,“就和以前一样,我描样子你涂色。放心,有我呢。”
  “嗯!”孙玫瑰得到苏缓缓的肯定,一扫忐忑,大大点头应声。
  两人这一番话自然被走在前面的陈师傅听见,但他并未说什么,只是微微侧首后并未回头便重新看向前方,随意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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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出来原本是花钱的,谁知道最后却变成了赚钱呢?
  孙玫瑰一面给苏缓缓打下手,一面想到这事便觉得有意思,涂色块的时候禁不住便笑了出来。心情一放松便又恢复了平时的开朗,扭头看向陈师傅,重新有了八卦的性质。
  “陈师傅,为什么云小姐的电影不演了啊?”
  云翠可是最近最红的女明星了,长得好看不说,会演戏唱歌也好听,被许多人称呼为“小艳云”,说她以后肯定能超过现在最红的舞皇后赵艳云。
  是好多女生慕羡的对象呢。
  陈娟那眉毛便是见云翠那样画好看,跟着学来的。
  “她?”陈师傅听孙玫瑰这样问,轻嗤了一声后见手上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便将粉笔丢回纸盒子里,拍拍手掏根烟一面抽,顺便休息和孙玫瑰说八卦。
  “事儿多到老板不伺候了。这才换了啊。”陈师傅说得轻松,顿了顿咬着烟冲孙玫瑰和苏缓缓笑,一副见过世面过来人的口吻说,“你们可别看那些明星在电影里,或者报道上说得多好多好,实际上啊……十有八、九私底下都不怎么样。”
  “比如这个翠云。”陈师傅说到这儿嫌弃的撇了下嘴。
  “啊?居然是这样?”孙玫瑰很是失望。
  “是啊。”陈师傅笑应,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话我们就私底下说说,你们可别说是我说的啊?到时候我可是不会认的。”
  这话惹得孙玫瑰捂着嘴笑,一面笑一面连连点头,“放心吧陈师傅,我们会替你保密的。是吧缓缓?”
  后面那句话,是孙玫瑰扭头看向苏缓缓说的。不过朝好友看去才发现她正看着手上海报微微出神呢,便又疑惑的唤了一声“缓缓?”
  苏缓缓微惊后回神,看向孙玫瑰和陈师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啊?”
  “哎呀,你怎么走神了。”孙玫瑰看她这反应,便娇嗔的轻瞪了苏缓缓一眼,跺了下脚。
  “抱歉抱歉,我就是看这海报稍微出了下神……”苏缓缓笑着道歉。
  孙玫瑰听了她的话,也好奇凑过去,想看看苏缓缓是因为什么出神,等认出海报上的人后这才惊异的“咦?!”了一声,扭头看向陈师傅兴奋开口,“陈师傅,今天下午的电影是改成舞皇后赵艳云的剧吗?!”
  “是啊。”陈师傅点点头。
  赵艳云这个名字,苏缓缓一点都不陌生。
  不仅是这一辈子还是上辈子。
  因为,她便是宋君问在新婚之夜没有回来的理由。
  第8章
  苏缓缓也记不清楚是上辈子哪个时间知道赵艳云这个名字的。
  大约是还在上学的时候吧?
  毕竟对方是喜乐门有名的舞皇后,经常出现在广告、电影,以及月份牌上。
  整个北平都认识她也半点不夸张。
  只是苏缓缓虽说早就耳闻大名,真正发觉她和自己离得那么近,甚至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却是在嫁给宋君问一年后。
  嫁给宋君问这样的人,交际应酬肯定是少不了的。尤其是各种宴会。
  偏苏缓缓却不怎么会跳舞,这种场合又少不了跳舞这项交际。所以很担心给宋君问丢脸的她,总是会以“自己不喜欢这种场合”为借口尽量避开。
  听说也是因为这样,宋君问才在蔡老板的介绍下和赵艳云再次重逢。
  对。重逢。
  当初她意外帮了宋老太太的那个时候,宋君问正走水路从苏杭回来。
  而赵艳云也恰好在那条船上。
  原本苏缓缓并不知道这些,直到有次宋老太太一定要她跟着宋君问出席宴会,途中在化妆间整理衣着时,赵艳云恰好从她身后经过。曾经在宋君问身上闻到的淡香便这样被苏缓缓闻到。
  她一愣后禁不住便抬头,透过镜子朝来人看去。
  这便“认出”了赵艳云。
  没想到重活一世,随便找的一份小工,才上工便又和赵艳云有关系。
  难道说真正有缘分的是她两吗?
  苏缓缓在心中开着自己的玩笑。
  正想到这儿时孙玫瑰又唤了一声“缓缓”,这才惊觉回神,看向她和陈师傅。
  “你在想什么呢?”孙玫瑰看着她,语气娇嗔,“都走神两三次了。”
  “哦,我是在想……要是有机会能遇见赵小姐,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她要个亲笔签名?”苏缓缓笑着说。
  这个话题孙玫瑰也感兴趣,抿着笑连连点头,以此来证明自己有和苏缓缓一样的想法。
  陈师傅在一旁看着,将烟蒂摁熄在鞋底后,这才又看向两人哼笑了一声。
  一面微微摇头。
  明明自己刚刚才提醒过两个丫头,那些明星私底下大多和她们知道的多有不同。但一扭头还是会为了某个谁的亲笔签名而高兴。
  哎……果然还是孩子啊。
  陈师傅笑看着孙玫瑰两人,一面想着。
  虽说临时改画大影院门口的广告画有些难度,但好在苏缓缓和孙玫瑰都有帮忙。所以三人一通忙碌后,倒是在下午三点时顺利完成。
  不仅午饭是大影院免费提供的,就连工钱最后都算了两人份。
  当然这都多亏了陈师傅。
  对此苏缓缓和孙玫瑰都高兴得不得了。
  尤其是孙玫瑰,明明今天已经做好了用零用钱请苏缓缓看电影的准备,没想到最后不仅没花钱还赚了一些回来。
  还有比这更好的逛街方式吗?
  “缓缓,你刚刚真厉害,一点都不害怕。”两人拿了钱告别大影院,嬉笑着上了叮铛车找位置顺利坐下后,孙玫瑰便想起刚刚苏缓缓面试时的事。就连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赞许。
  “你都不知道,刚才你在里面面试的时候,我在外面心里直打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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