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当然, 他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不想和任何人有联系。
  他确实想把自己封闭起来。
  巨大的变故带来的沉重打击让他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变得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庄醒只是在前期打过电话，梁璟自然不会接。
  后来更多的是微信消息轰炸，每天都发，每天都发。
  可是梁璟不知道要回复他什么。
  他很怕昔日好友对他来一句：梁璟，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新学校新同学说他冷漠说他拽说他没教养没礼貌都无所谓, 但是参与了他好几年过往的好朋友如果这样说，他会受不了。
  与其被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还是梁璟吗”, 不如就不要让他知道现在的梁璟是这副不堪落魄的残疾。
  他也不想变成这样，可他无法控制就成了这个模样。
  但是此时此刻, 梁璟的心境同最初时有些不同。
  他当然能感知到自己正在慢慢地接受着别人的善意, 也允许了其他新朋友闯进了他的世界。
  那又有什么理由，把最好的一个哥们, 排除在外。
  梁璟盯着还在响的手机, 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鹿楚在旁边提醒他：“小璟，电话。”
  梁璟有点犹豫地看向鹿楚，鹿楚抿嘴笑笑, 对他轻轻点头。
  他咬紧嘴唇，终于在这通电话快要自动挂断的前一秒，点了绿色的接通键。
  梁璟刚把手机放到耳边, 就听到对面的呼吸滞了一下，仿佛是没有想到这通电话会被接通。
  随即，庄醒熟悉的声音就顺着电波钻进了梁璟的耳朵。
  “梁璟？”他的声音有些不可置信，透着小心翼翼和不确定，问：“是梁璟吗？”
  梁璟的喉结滑动，却说不出话来，他放在腿上的手蜷起来，抓住裤料，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似的，怎么都发出声音来。
  “梁璟，是你对不对？”庄醒的语气越来越激动，“梁璟你说话！你给劳资说句话！”
  梁璟那双漂亮的凤眼眼尾处染了一片红，他耷拉下头，死死咬住嘴唇。
  说不出一个字来。
  庄醒知道是梁璟，又气又高兴，他在电话里骂道：“你他妈的这两个月死哪儿去了！劳资给你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你还知道接我电话呢？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快给劳资开门，累死了！”
  梁璟忽而震惊地彻底愣住，他的喉结滑了滑，哽了下，然后才渐渐找到自己的声音，嗓音涩哑地低喃：“你在哪儿？”
  庄醒话语不耐道：“能在哪儿，当然是在你家门口，快给劳资开门，又累又渴……”
  梁璟怔怔地缓慢抬起头来，动作很是机械。
  他吸了吸鼻子，缓了片刻，才对庄醒辨不清情绪道：“你等会儿，我去找你。”
  庄醒不解地“哎”了声，皱眉问：“你不在家啊？你家没人？”
  梁璟含糊地匆匆“嗯”了下，然后道：“我这就去找你。”
  梁璟挂了电话就抓着自己的腿，把右腿从鹿楚的腿上扳下来，他拄着拐杖起身，急切地要出门。
  “小鹿姐，我……”梁璟还未说完，鹿楚就随他站了起来，话语轻然温柔：“我知道，我陪你过去。”
  梁璟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鹿楚在梁璟换鞋的时候去了厨房告诉了宋芝一声：“妈，我陪小璟出去一趟，他有个在南城的朋友过来了，应该一会儿会来家里一起吃，你多准备些菜。”
  宋芝连忙应：“好。”
  “那你们快去，别让人家等太久。”
  “知道了。”鹿楚说完就顺手关上厨房门，跑到玄关快速蹬上一双小白鞋，跟着梁璟出了家门。
  两个人直接打出租车到了泰和小区。
  出租车拐过弯行驶到楼前还没有下车时，梁璟就透过车窗看到了站在楼前旁边放着一个行李箱的庄醒。
  男生好像又长高了些，一身黑色休闲装打扮，看起来很意气风发，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和元气。
  他的眼眸闪了闪，嘴唇轻抿。
  出租车缓缓停下。
  鹿楚率先从车上下来，梁璟也随之推开车门，缓慢地挪动身体，下了车。
  庄醒在看到他面孔那一刹那就兴高采烈地跑到了后座车门前，他扬声喊：“梁……”
  刚叫出一个字来，庄醒就张着嘴巴像是噎住可似的发不出声音来。
  他目光震惊地盯着梁璟手里握的拐杖，表情完全僵住。
  庄醒睁大眼睛抬起头来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梁璟，神态怔怔呆呆的，仿佛在做梦一般。
  梁璟抿紧唇，和他对视着，也没有说话。
  鹿楚走到旁边跟司机师傅说了声，麻烦师傅稍微等一下，说他们一会儿就原路返回。
  片刻，梁璟开口，声音清冷：“庄醒。”
  庄醒被他叫到，这才蓦然回过神来，他拧紧眉，一张俊脸写满了担忧，话语急切道：“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梁璟垂了垂眼，话语平静地回他：“出了车祸。”
  “什么时候？”庄醒眼睛都红了起来。
  “就回明城的那天。”梁璟眨了眨酸涩的眸子。
  庄醒张了张嘴，他很想问叔叔阿姨呢，梁珏姐呢？他们呢？
  可是他……不敢问了。
  他突然就怕了，怕这一刻在他脑子里划过的念头都是真的。
  而，梁璟却主动交代了出来。
  “我爸妈和我姐都因为那场车祸走了。”
  庄醒的眉心霎时拢紧，男孩子的视线模糊起来。
  下一秒，他一把抱住梁璟，掉着眼泪开始破口大骂：“这就是你不理我的理由吗？你是不是混蛋！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讲一声？你知不知道我等不到你消息有多担心你？我当时人在国外回不来，九月份回来了又赶上开学，我爸妈都不放我来这里，我只能每天给你发消息，可你都不理我，我还以为你死掉了！好说歹说我才趁国庆偷偷跑过来，不然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梁璟垂着眼被庄醒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着，任庄醒骂，眼泪溢满眼眶，他却一声不吭。
  庄醒松开他，又不解气地用拳头捶了梁璟胸前一下，当然没有怎么使力，梁璟的身体只是轻微地晃了晃。
  庄醒可能觉得自己一个大男孩哭哭啼啼有点失面子，又抬手蹭掉眼泪，掩饰不住关心地问梁璟：“你这腿……”
  梁璟的声音沉着淡定，像说今天天气很好似的十分平静地回他说：“没知觉了。”
  庄醒一愣，眼泪又快要掉下来，他急忙快速眨了眨眼，又忐忑地低声问：“那……会好吗？”
  “不知道。”
  梁璟顿了顿，刚要说大概率不会好，庄醒就乐天派道：“不知道的意思就是有可能好？”
  “只要有几率就有希望，对不对？”
  梁璟无奈地轻叹了声，扭脸看向鹿楚。
  鹿楚无声笑了笑。
  庄醒这才把注意力放在鹿楚身上。
  梁璟向他介绍说：“小鹿姐。”
  庄醒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这就是小鹿姐啊？小鹿姐好！”
  鹿楚心下怪异庄醒怎么会这样问，笑着回了他一句：“你好。”
  “嗯……我们先上车？”鹿楚建议道。
  “好，好。”庄醒立马拎起行李箱来放进出租车的后备箱，然后就要去副驾驶座。
  鹿楚及时对他贴心道：“庄醒你和小璟坐后座吧，我坐副驾驶上……”
  庄醒却非常上道地说：“啊不啦姐，我晕车，还是我坐副驾驶吧，前面还好一点。”
  他说完就给了梁璟一个眼色。
  梁璟却目光有点闪烁地撇开了头，看向窗外。
  庄醒抿了下嘴巴，回过头去。
  在路上鹿楚找话题问庄醒：“你刚才怎么会那样说啊？好像之前认识我一样。”
  庄醒眨了眨眼，回头笑道：“我听过小鹿姐的名字啊，梁璟提到过。”
  “这样，”鹿楚浅笑着问：“他提到我什么了？”
  “他说小鹿姐你……”庄醒慢悠悠地看向梁璟，一脸坏笑，正欲往下说，梁璟就忍不住打断，语气冷清似警告：“庄醒。”
  “有什么不能说的，”庄醒笑眯眯地对鹿楚说：“他啊，说小鹿姐你温柔善良，漂亮好看，肯定有很多人喜欢。”
  鹿楚笑着轻蹙眉，不相信地看向梁璟，轻声道：“小璟会说这种话？”
  “不会。”梁璟亲自辟谣，然后还瞥了搞事情的庄醒一眼。
  鹿楚失笑，庄醒收到梁璟的警告，也乖了些，没再打趣。
  带着庄醒回到家里一起吃过午饭，鹿楚进了厨房帮宋芝清理残局，庄醒跟着梁璟回了房间。
  “梁璟，你怎么怂了？你不是很喜欢小鹿姐吗？”庄醒靠着他的书桌，把玩着一个地球仪。
  看到旁边的竹篮有牛轧糖，随手捏起来一个就要吃。
  梁璟冷淡的话语平静地响起，他很理智地回：“你看我这个样子，有资格吗？”
  庄醒拨弄着地球仪的手指轻顿，他抬眼看向性情大变的梁璟，也认真起来，语气正经地说：“为什么没有资格？每个人都有获得爱情追求幸福的权利，你也一样。”
  “可我除了拖累，什么都给不了，只会成为一个负担。”
  鹿楚走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他们的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