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好像坏消息都习惯突如其来，就像平地走路，走着走着突然摔一跤。
  沈言曦脑子震得嗡嗡作响，强撑着麻木的淡定，她轻笑一声，觉得不可思议：“还有第三？”
  前两条一条比一条狠，还有第三？
  乔悦打开手机，点出论坛专组app，划几下之后，递到沈言曦面前。
  界面是一条爆料，发帖人是个刚注册的新号。
  【内部消息，《寻安》被b卫视拒片了，据说为了赶进度剧组总拍摄时间没到三个月，女一沈yx大量抠图，剧本烂演技烂节奏差还魔改历史有关的片段，乔制片人自以为疏通了卫视关系就可以高枕无忧，卫视的人还是长眼睛的，q2唯一的s签是《声声慢》，全员老戏骨，十年磨一剑，实至名归，重磅出击，总局这段时间一直在控流量，沈yx这种风口浪尖爱上热搜的垃圾活该滚回回收站！嘻嘻，实力派的春天要来了！】
  这人在八卦组发的帖。
  开篇一张嘴，内容全靠编。
  八卦组管理员还没来得及删，沈言曦专组的粉丝就带着长-枪-大-炮赶了过来。
  【第一，b卫视待播项目名单要周一才出，您这个拒片是在梦里看的吗？第二，拍摄时间是根据电视剧体量来的，《寻安》压缩成30集三个月拍完很正常，六七十集注水剧拍四五个月就了不起？第三，曦宝在《仕杀》一百多场打戏一场都没用替身您村网通不知道？《海棠》里面几十场骑马戏曦宝都是自己扛下来的，还有《烈日》坠崖，曦宝都是自己上，还摔断过肋骨，感情就您有嘴在这黑？第四，上个月华表颁奖之后，陶梦然是最年轻的大满贯编剧，每部评分都不低于8，国产编剧标杆，您说《寻安》剧本烂节奏差？第五，骂谁呢？有手上网冲浪没脚滚回骨灰盒？】
  【纯路人，沈言曦顶流归顶流，但没怎么抠过图，之前嘲沈言曦各大奖项陪跑专业户，组委会会提名抠图剧？还有，《声声慢》原著作者之前在《声声慢》编剧团队，后来换制作班底，制片人新加进去的编剧逼走了原著作者，能把原著作者逼走的剧本团队确定没问题？以及，陶梦然一直在神坛，从未摔下来，是国产剧制片人最想合作的编剧顺位第一。】
  【《寻安》官博粉丝四十一万，《声声慢》五千，《寻安》主演微博粉丝加起来过三亿，《声声慢》主演微博粉丝加起来过三千万，《寻安》编剧是陶梦然，《声声慢》编剧上部作品开分5，就算《声声慢》男主是国民度很高的老演员，我看他的电视剧长大，但根本没办法比啊。】
  总有黑子。
  【终于有人出来说话了，我真的搞不懂沈言曦哪里来的演技够粉丝吹，永远一个状态，演谁都像她沈言曦，一边马不停蹄走穴捞钱一边艹白富美小公主人设，沈家掌权的是沈淮江，沈言曦爸爸是沈淮清，但沈淮清和温情根本不认沈言曦这个女儿，边缘二子的边缘女儿，沈言曦在沈家的地位多边缘可想而知，还有和季礼的恋爱，几次偷拍季礼都黑着脸，摆明了家族联姻不愿意。】
  【加一，且沈言曦平常暴饮暴食，瘦下来基本靠抽指，她有次露腰，抽脂纹那么明显，艹天生丽质绝美人设，每个月做美容的次数怕是比回家还多，还有《谁在》综艺上她手那么黑，有钱泡鲜肉没钱做美白？人间迷惑。】
  【《谁在》是打光问题，主持人在曦宝旁边都黑成了炭，节目组已经出来解释过，腰上的纹是阑尾炎手术痕，曦宝平时自律有目共睹。】
  【你住沈言曦家你睹了？脑子被劈了在这闭眼吹？】
  【骂谁呢？当真是八卦大舞台有妈你就来？！lz开篇内部消息，图呢？上图啊！拒片的图啊！不然就周一见，看看谁是胳膊谁是大腿。】
  【……】
  爆料的发帖人是个新号，排除营销号半真半假捏料的可能，发帖人肉眼可见是沈言曦的黑子，所以这样的情况料只分两种情况，要么绝对真，要么绝对假。
  如果是假的，楼主自然拿不出图，如果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即便百年难遇是真的，那么在官博公布待播项目之前，这些消息属于绝密内容，发帖人就图嘴上痛快，不可能冒着丢饭碗的风险把图发出来。
  这么一看，帖子马上就能沉。
  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楼主真的回了写着审片意见的照片。
  虽然像素不高，但b卫视的水印logo清晰可见，“内容有待改进”几个大字宛如一个巴掌，狠狠扇在沈言曦粉丝的脸上，扇得她们眼冒金星，措手不及。
  艺人和艺人之间免不了掐架，粉丝和粉丝之间自然免不了攀比和拉踩，艺人的话题度和作品就是粉丝的凭恃，沈言曦再怎么恋爱上头，再怎么任性妄为都没关系，沈言曦有作品，部部爆，可现在，《寻安》竟然被拒了？顶流年冠被卫视拒了？
  一部分忠粉选择相信沈言曦，但随着一个粉头的公开取关，沈言曦的粉丝表演了大型脱粉回踩现场，质疑如潮涌而来铺天盖地。
  忙于嫁入豪门无心拍戏就不要拍，到底烂成什么样才会连卫视都不收？
  忙于恋爱无心拍戏就不要拍，事业粉在其他人面前坚定不移护着沈言曦是让她沈言曦出作品而不是胡作非为的！
  为什么要做《寻安》，是不是准备进军资本玩弄市场成为甲方，她不看看她自己几斤几两，有没有成为甲方的能力，丢西瓜捡芝麻脑袋里面装的都是豆腐渣？
  ……
  舆论从论坛开始发酵，等到九点，一连串话题正式登陆微博热搜。
  #沈言曦粉丝##沈言曦粉丝脱粉#寻安被拒片##沈言曦抠图#等标签热度持续攀升。
  【卧槽《寻安》被拒？直接转网播？沈言曦抠图？抠得难道连前三集都剪不出来吗？】
  【天呐，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脸茫然，为什么被拒片，就算不是黄金档也可以上星周播啊。】
  【《声声慢》要什么没什么，凭什么压《寻安》拿什么和《寻安》比啊。】
  【卫视对待不同等级的剧目预算不同，比如s是五百万一集，a是三百万一集，很可能是《寻安》评级没上去，沈言曦咖位放在那不可能降价，超过预算卫视没办法收，所以就拒掉了。】
  【不应该啊，一个沈家一个季家还搞不定一个卫视？还有陶梦然，从来没有翻过车，怎么可能出问题。】
  【隔行如隔山，华视在卫视面前都得让一头了，更别说其他。】
  九点半喷子入场，数据攀上晚间小高峰直接开爆。
  【沈言曦一看就有妈生没妈养，红得太快德不配位必然糊，早晚的事。】
  【当初姚婉莹不过抢她一个女主角，她就去找苏夫人非把姚婉莹逼到绝路，心肠狠毒活该遭报应。】
  【你们眼里的女神背地里指不定为了钱和发行做出多少腌臜事，娱乐圈就那样，没人幸免。】
  【人设艹得飞起根本经不起深扒啊亲。】
  【说陶梦然不翻车的你怕是不知道陶梦然刚买了江景大平层，将近一个亿，在钱面前作品算什么，《寻安》一看就是流量洗-钱剧，这波洗不了了。】
  【没有哪个流量稳得住，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当年谁谁不是吗，随便一张路透都是热搜第一，现在查无此人参加什么重新出道的选秀节目，只能说沈言曦坚持的时间长一点，没什么好意外的。】
  【……】
  有一条评论格外长。
  【粉了三年，从《仕杀》到《海棠》《烈日》，一直觉得曦宝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我到现在都记得她在《烈日》路演上说的那句话，她不哄粉丝也不宠粉丝，她会成为我们的骄傲，并且让我们一直骄傲，当时多骄傲的她，说话时眼睛里是星星……一路走来，她经历过很多次失败的恋情，我们就像陪着她经历很多次失败的恋情，她新恋爱开心愉快，我也替她开心愉快……虽然不知道《寻安》被拒的原因是什么，会不会有卫视赞助商的介入，但心里酸酸的，说不出的失望，希望曦宝不要难过，有点担心她。】
  晚风大了起来，吹得人手脚生凉。
  乔悦把沈言曦塞进车里，把车开到了远一点、安静点的地方。
  沈言曦看那些不堪入目的骂声时，眼睛都不眨一下，可看到老粉一句克制委婉的“失望”，最后却还忍不住安慰她时，沈言曦眼泪倏然涌上眼眶。
  她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可她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
  明明下午微博还歌舞升平，大家看了花絮开开心心期待《寻安》，为什么几个小时之后，《寻安》会被拒，为什么那些上一条还在夸她的粉丝这一条把矛头又快又狠地刺向她。
  甚至隐隐有了沈言曦全网黑，全网抵制《寻安》的倾向。
  是，她是和季礼谈恋爱，可她已经两个月待在剧组连家都没回。
  是，她是连轴转，可她真的几乎不用替，更别说抠图。
  是，《寻安》是赶进度，可从陶梦然到导演到剧本围读筹备拍摄，大家都没有得过且过，都是用一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甚至二十个小时在赶这个档期。
  沈言曦不怕黑不怕脱粉，沈言曦最怕的是失望。
  因为失望曾经是希望。
  失望的粉丝，失望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聚在一起的《寻安》剧组，失望的导演组、制片主任、执行制片、其他主演、工作人员……
  那种拼尽全力去努力，最后希望落空的失望。
  该多难过。
  一段树枝横亘在车窗前，昏长的路灯将枝丫上的细节驳乱在车头的影中，风踉踉跄跄，将影吹得绰绰。
  短暂无声的车内空间中，沈言曦手机来电不断。
  安洁的电话，助理的电话，宋宁雅的电话，导演的电话，沈家大伯母的电话……
  沈言曦都没接。
  她眼睛酸酸胀胀，眼泪却倔强地噙着，落不下来。
  她宛如一只孤帆，在夜色中迷了路，被卷进巨大的风浪，强烈的力量撕扯着她，海浪在耳边咆哮，但她坚信自己不会湮没，尔后，怀揣着这份坚信冲出风浪，奄奄一息瘫倒在海浪边上。
  乔悦不停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然后看着沈言曦，没办法了：“帖子刚发到论坛的时候我就想联系删，但管理员没回应，热搜也压不下来，那张拒片图看到的人很少，如果能被这么大剌剌的放出去，只说明一件事——”
  卫视，或者卫视的甲方——赞助商——在操纵这件事。
  仿若一只看不见的手，挡了沈言曦的路，把沈言曦拉到一个她无法控制的局中。
  沈言曦视线平视前方，没有季礼在身边，她比谁都来得沉稳克制：“除开b卫视还有另外两家卫视，《寻安》不一定要发在b卫视。”
  乔悦：“《寻安》正剧，另外两家卫视一家走热血风一家青春偶像，发行只会比b卫视更难。”
  沈言曦眼睫半阖，强撑着淡定：“实在不行转纯网剧也可以，只要平台联动得好，精品纯网也能杀出重围——”
  乔悦突然道：“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我没想到会有赞助商那么一出。”
  乔悦起了话头便止住了，沈言曦也没有开口。
  短暂沉默的车内空间中，两个人心照不宣。
  b卫视赞助商很多，但能大到掣肘平台采购剧目的只有两家，一个是苏夫人的宋家，一个是季礼的华盛。
  沈言曦知道，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是季礼，所以只剩下一个选项，苏夫人。
  沈言曦最初见苏夫人是季礼教她的利用，可几次接触下来，她和苏夫人莫名有忘年交的意思。
  沈言曦这个人太容易走心，走心时她就忘记了，自己和苏夫人认识几个月，而苏城和苏夫人曾经是最亲密的人。
  沈言曦甚至都能想象苏城撇下老脸去求苏夫人的样子，之前自己在场，苏夫人可能会顾忌，说到底，苏城和苏夫人还有一个共同的女儿。
  事情走到这一步，沈言曦并不觉得谁有问题，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承担责任，那是她沈言曦考虑不周。
  她已经彻底清醒过来，条理分明道：“结果是大家能看到的，过程能不说就尽量不说，发行那边我去想办法，应该能有其他解决途径——”
  沈言曦说着，乔悦今晚第二次很突然地开口：“如果平台退片，我可以帮你兜底。”
  沈言曦狐疑：“平台那边预售合同已经签了，为什么会退片？”
  乔悦没有回答沈言曦这个问题，只是给沈言曦盘算：“《寻安》这个盘子总成本做细一点可以控制在三亿，如果三家平台因为卫视拒片翻脸，那我们就要自己兜底，你片酬五千万我们先不算，就是二点五亿，我公司账上有千把万，一套房子五千万，信托和基金也可以给你凑一凑，零零散散七八千万，”乔悦道，“你公司账上应该比我多一点，我估计你有个两三千，然后你的基金和理财应该也比我多一点，我们俩凑一凑应该没问题。”
  乔悦说：“如果还差点，如果你愿意把投资权分散出去，我可以给你介绍投资人，都很靠谱，但你也知道，投资权太分散容易出问题，大投资方的话语权一定要保证。”
  乔悦仿佛在做某种隐秘的暗示。
  沈言曦真的不明白乔悦在说什么：“平台为什么会退片？”
  沈言曦道：“就拿华视说，《寻安》和华视的预售合同已经签了，退片的话华视要付三倍违约金，完全没必要。”
  乔悦道：“《寻安》和平台的预售合同是默认《寻安》走b卫视q2s项的，如果卫视那边拒片，平台退片只用付每天千分之三的滞纳金，一千万不到。”
  沈言曦道：“平台有平台内部的评估体系，赞助商是卫视甲方，卫视要看大赞助商脸色我能理解，平台不用，苏夫人的手伸不到平台，我们可以挨个和平台谈分账比例，不会有太大问题。”
  乔悦问：“你了解苏夫人吗？”
  沈言曦：“不太。”
  乔悦又问：“你了解季礼吗？”
  沈言曦：“很了解。”
  乔悦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