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她?克制不?住心?头?狂喜,暗道:“当年那负心?人,修的也是绝顶功法,若是当年不?曾骗我,据说也是整整四个时辰才窥得门径……而现在可有?一?刻钟?他没有?说大话,他是真的天资绝世,真的有?望在将来胜过那负心?人!”
  狂喜与仇恨的火焰在她?眼睛里交织,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让那冷如冰雪的脸上现出?了诡异的酡红。
  “什?么天下第一?剑!你?不?是不?要我们母子吗?我偏要让你?瞧一?瞧,这?个你?不?要的儿子将会远远胜过你?!我要倾尽全力?栽培他,让他狠狠摧毁你?的剑道,践踏你?的骄傲,夺走你?的声名——让你?为当年选择容清月那个贱人……背叛抛弃我……而后悔终身!”
  哗啦啦啦……
  心?中发?狠之际,迟晚晚身上的真气不?由自主倾泻而出?,石室中的无数竹册立时如同被狂风卷起,一?下子飞了起来。
  这?哗然作响的声音惊醒了原不?为。
  他侧身看来,周身天道自然般的意?境尚未散去,一?双眸子淡漠,平静。
  竟显出?几分苍天无情的浩渺。
  四目相?对,迟晚晚全身一?震。
  这?一?瞬间?,她?像是从这?双眼睛里触及到了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穹苍。
  ·
  魔门与正道之所以有?别?,正是因为魔门功法更走极端。天地人三脉,核心?功法各有?精妙之处,却也各有?缺陷。
  “天”脉讲究大道无情,上探天道之理,容天心?于己心?,修为愈是高深,便愈是近“天”,而摒弃凡俗之情。
  所谓焚焰心?法,正是焚尽心?中凡俗之欲念,淬炼一?颗纯粹道心?。而欲念愈少,道心?愈纯,便愈发?缺乏人情。
  以往的焚焰圣宗宗主便是如此,天资越高,修为越可怕,越是非人而近神,若是修炼到了极致,一?心?上探天道,甚至连焚焰圣宗都懒得理会。什?么魔门正道,更是不?可能放在心?上!
  且天脉功法极为危险,倘若一?时走了岔道,走火入魔,很可能演变成绝情灭欲,弑亲杀友的大魔头?!
  这?便是天脉三宗始终无法领袖魔门的原因。天脉大宗师能惦记旧情,维护宗门就不?错了。一?个个修到最后,什?么野心?都没有?了,心?中目标唯有?破碎虚空。
  地脉则讲究大势,顺势而为,逆势而动,于天下大势变动中磨砺道心?,这?样的做法与道家“扶龙庭”有?几分相?似,往往只有?在皇朝更迭,势力?变动的乱世中,修为才会飞速精进。
  而如今皇朝没落,江湖格局维持了数十年,黑白两道正处于平衡之间?,地脉三宗修行迟缓,不?曾出?现过一?位大宗师。
  至于人脉所修,则是红尘道。人脉传人游走红尘,观世间?百态,于七情六欲间?修行,若是深陷红尘罗网之中,则道心?尽废,一?旦超脱其上,则大道有?成。
  遍数魔门天地人三脉,天脉对天资要求极高,难度亦是极大,地脉更讲究天时地利,唯有?人脉恰处其中,难度适当,要求亦不?苛刻。因此,人脉三宗最是兴盛,曾出?过数代领袖魔门的人杰。
  而这?一?代,由于并无惊艳之辈出?世,魔门三脉九宗至今仍是一?盘散沙。
  若真想?脱颖而出?,非得焚焰心?法大成,一?力?镇压其他魔门宗师才行。
  迟晚晚本?也有?望修成焚焰心?法,只要她?愿意?放下心?中的一?切爱恨。只可惜,她?却做不?到,一?身修为只能止步于此,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原不?为身上。
  只是,原不?为的表现实在超乎她?意?料。
  ……他似乎……太过优秀了?
  ·
  哗啦啦啦……
  在迟晚晚的真气牵引之下,纷飞的竹册又纷纷归拢到了原地。
  石室中天地自然的意?蕴还未散去,少年被狂风吹起的发?丝重新披散到身后。他一?双平静淡漠的眼睛,与迟晚晚的眼神撞到了一?起。
  触及少年眼底那一?抹空明冷彻、无想?无念的目光,迟晚晚心?灵之中的种种情绪都好似要随之消散。
  像是无垠的苍穹覆盖下来。
  某一?瞬,迟晚晚心?头?生出?了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恐惧。
  下一?瞬,原不?为轻快地眨了眨眼睛,露出?一?抹与往日无异的微笑来。
  看上去温柔,愉悦,满含期待。
  “这?就是焚焰心?法,我好像会了?”
  迟晚晚没发?现自己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柔声道:“不?错,阿雪你?悟性颇高,已是初窥门径,只要日后勤加修持,定能修至本?门前所未及的最高一?层。”
  她?没说的是,若想?最终修成大宗师,必要斩去一?切执念与羁绊——到那时,即便为了修行,他自会与那负心?人一?决。
  少年闻言,唇边的笑容愈发?欢喜了。
  迟晚晚用满含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
  这?是她?自小养大的孩子,她?一?手塑造了这?孩子全部的认知,提前在他心?中种下了执念,她?清楚明白他本?性中对亲生母亲的眷恋与孺慕……况且,他看上去是如此的乖巧,对她?如此的亲近与信任,似已将她?视作唯一?的倚靠。
  ……那么,她?又在怕什?么呢?
  不?,他和那个男人不?一?样的……他永远,永远,永远不?会背叛她?!
  第52章 宗师4
  焚焰圣宗上下很?快发?现,宗主变了。
  以往她只在意两件事?。一件是练功,一件是督促少宗主练功。
  她虽生得天姿国色,却极吝向外界展露这份美丽,终日呆在那座空荡荡冷幽幽的大殿中,像是蝙蝠栖居在巢穴里。
  右护法秋霜就是她的眼睛和嘴巴,是她最贴心的手足,将圣宗上下的见闻带给她,也将宗主的命令传达给圣宗上下。
  而?现在,她却主动走出了巢穴,开始关心焚焰圣宗内外的事?务。她的热切不加掩饰,倘若能立刻让整个焚焰圣宗的实力提升一大截,只怕她会不惜一切。
  非但如此,迟晚晚对亲生儿子的态度更是大变。她仿佛一朝幡然醒悟,慈母情怀姗姗来迟,终于意识到了以往的过分苛刻,变得柔情似水万分。
  似乎这原本于她而?言不过尚算趁手的工具,突然变成了心尖上的珍宝。
  也许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不仅只是一柄好用的杀人?的剑,还?拥有非凡的智慧与天资,有着更高的培养价值。
  ——曾经她对迟见雪那般苛刻,不过是心中早已料到以这个儿子的天资秉性,绝无可?能战胜楚天南。唯有以最极端的手段,将他磨砺成一柄最锋利的刀。
  当原不为仿佛一朝觉醒,表现出更甚原身的天资,让迟晚晚看?到了向楚天南复仇的希望,她立刻变了态度。
  原不为获得了迟晚晚的倾力培养。
  门中最珍贵的神?功秘籍任他随意翻阅,两位一流顶尖高手随时为他护法,朝廷新科及第的状元郎绑来替他启蒙……江南的点心,北海的珍珠,大漠的奇花……但凡他喜欢,无有不应。
  曾经缺失十年的母爱,仿佛一夕补全。
  而?原不为的表现没有让她失望。
  ……
  依旧是雪天,天空白惨惨一片。
  雪地里,原不为已站了许久,他的发?丝与衣袍,都染上了雪白,盖住眼睑的睫毛上亦覆上了一层霜色。
  他周身的真气波动越来越微弱,渐渐的,整个人?好似与风雪融为一体?,神?意融于天地之间?。
  他好像化为了一缕清风,一片飞雪,化为天地的一抹吐息。
  下一瞬,少年平平常常探出手,并指如剑,轻易便将一片纷飞的雪花斩作两半。随着他伸手在半空划过,宛如泼墨作画般自然,无形的真气便随之牵引而?动,将四周靠近而?来的飞雪尽数甩了出去,方?圆三米之内,一片干干净净。
  而?那被甩出去的雪花,亦非杂乱无章,竟是在半空中被气劲分割成了千万缕,徐徐铺洒而?下,宛如一片银白色的细沙,均匀地在地上铺开了一圈。
  “不错,少宗主对真气的控制愈发?精妙入微了。”
  纷纷扬扬的白雪中,这一抹绿意尤为显眼。绿色飞袖宛如柳枝拂开风雪,右护法秋霜走过来,眼中满是赞叹。
  原不为冲她微一颔首:“右护法。”
  以往迟晚晚从不理会焚焰圣宗诸多大事?,从早到晚都在监督原身练功,而?今她既决心重振圣宗,便将这一任务交托到了最信任的右护法秋霜身上。
  在原不为面前,迟晚晚自是不会说?出心里话。只说?左右护法俱是一流顶尖高手,如今原不为初窥武道?,需要有人?在一旁护持,以免走了岔路。
  他若有任何需要,亦可?直接找右护法。
  右护法秋霜是个奇怪的人?。
  她是迟晚晚身边最忠实的鹰犬,迟晚晚所下达的命令,即便是让她去死,她也不会迟疑;用安彦的形容,“她不像是魔门出身,简直比那帮正道?还?要更守规矩”,若论圣宗的门规谁能记得一字不差,只怕连执法殿长老也不一定,而?右护法秋霜一定可?以做到。
  迟晚晚要她来替原不为护法,她就真的做到了寸步不离,原不为练功多久,她就站在旁边守了多久。
  她认真向原不为还?以一礼,语气中仍是掩不住的惊叹:“少宗主天资罕见,短短时日武道?境界已登堂入室,若非真气不足,几可?与江湖高手交锋……要不是亲眼所见,属下实在难以相?信。”
  原不为道?:“许是因为焚焰心法本就非凡吧。毕竟是圣宗无上功法。”
  “不。同样修炼焚焰心法,当年的宗主、先代宗主,修为进境如何,属下一清二?楚。”秋霜认真摇头,反驳道?,“是少宗主与天脉功法太过契合,少宗主天生就该是我焚焰圣宗的圣子!”
  迎着绿衣女子太过笃定惊叹的目光,原不为好似突然发?现了什么。
  他轻笑道?:“许是如此吧。”
  说?话间?,一样东西突然自他身后?横空飞来,带起一阵强烈的破空之声。
  原不为头也没回,手腕自袖间?翻出,便有无形的真气流旋转而?起,牵引着那样东西划过一个半圈,稳稳落在他掌心。
  那是一个精致小巧的匣子。
  揭开之后?,便露出排列得整整齐齐,满满一匣子的点心。每一个看?上去都有它的可?爱之处,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原不为一下子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他不由认真感叹了一声:“今日始知皇帝后?宫三千的烦恼……”又看?向来人?,“安护法有什么好建议?”
  安彦居然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一想,他同样认真地说?道?:“其他的少宗主都尝过了,不妨试一试今日第一回 做的冰镇梨花糕。”
  原不为愉快地接受了他的建议。
  右护法秋霜看?向安彦的目光已经颇为不善,满脸都写着“你这是在带坏少宗主”一行大字,简直将左护法安彦当作诱惑圣宗一代圣子堕落的罪魁祸首!
  莫名背了一口黑锅的安彦,在她杀气逼人?的目光下,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右护法,轮到我了。”
  秋霜冷冷看?了他一眼,叮嘱道?:“左护法,自重。”这才离开。
  安彦:“???”
  直到她走出很?远,安彦还?能感觉到那如芒在背的杀气。
  他神?色莫名,一脸无辜:“莫非右护法已经知道?我昨日刺杀任务途中,跑去天香阁喝了花酒?”
  “不对,她若是知道?,怎会不向执法殿揭发??这不太符合她的作风……”
  再联想到那句自重……他的脑洞越开越大,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惊恐。
  ……难道?……她竟然馋我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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