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节

  等到第二天,看着季崧眼眶微红地朝着自己走来,林如海满意地点了点头——
  若是季崧看完两个话本儿后,一点儿动容也无,他就该怀疑季崧对小麒麟的真心,以及他品行如何了。
  未来的翁婿二人就着两个话本儿相谈甚欢,鹿岁在拿到话本儿与诗稿后,也马不停蹄地交给了刚开的书肆与印刷坊,让人尽快将话本儿刊印出来。
  安排好后,鹿岁才回到家。
  谁知刚踏进林家大门,便被黛玉堵在了门口:“鹿岁哥哥,据说鹤年哥哥写好了两个话本儿,你为何不拿给我看?”
  鹿岁先是一愣:“谁告诉你鹤年写了两个话本儿的?”
  黛玉气鼓鼓地看着他:“我去找了鹤年哥哥,他告诉我的。”
  鹿岁:“……”
  他心里恨不得将鹤年这王八蛋狠揍一顿,但面儿上还是温言细语地哄着黛玉,“你不是没几天就要科举了吗?你虽然诗词背诵等都不错,但以前到底没怎么研究过策论,如今考试在即,最好还是将精力放在复习上比较好。”
  黛玉皱眉:“可是我写的策论拿给父亲看过了,父亲说名次许是靠不了前,但进士是肯定得中的。”
  与全国那么多读书人相比,对方还都是打从启蒙开始就一直在为科举努力,黛玉哪怕自认才华出众,也万万不会认为,自己靠着几个月的突击就能拿下状元。
  只要能考中进士,她便已经胜过大多数才子了。
  在黛玉看来,这成绩也完全足够了。
  鹿岁显然也清楚黛玉的想法,只是……
  “这次的话本儿与以往有些不同,写的是那些贞节牌坊主人的故事,基本全是真实故事改编。”他看了黛玉一眼,认真解释,“因为主人公太过悲惨,担心你看了话本儿之后会影响到之后的考试,所以我们大家一致决定,不能让你在恩科之前,看到话本儿。”
  鹿岁说完,心里骂骂咧咧,这一个个的全都是黑心肠,自己不愿意做恶人,就让他来做。
  也不知道黛玉会不会怪罪他。
  黛玉看了鹿岁一眼,哼了一声:“鹿岁哥哥是瞧不起我吗?”
  鹿岁摇头:“并非如此,只是母亲看过之后,就有好几天缓不过神来。你比母亲更敏感,若是看了,只怕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缓过来。这不是距离恩科开始,就只有不到半个月了吗?妹妹乖,你要看话本儿也等到恩科结束之后再说好不好?”
  黛玉皱了皱眉,无奈点头:“好吧。”
  虽然答应了,但黛玉到底有些不高兴,所以足足两天没有搭理鹿岁,一直到鹿岁即将离开京城回江南的时候,黛玉才拿着礼物出来找他。
  鹿岁松了口气,高兴地将书肆刚印刷出来的话本儿多留了一套放在贾敏那儿:“等你考完恩科,直接去找母亲便是。”
  黛玉笑着点了点头。
  次日,鹿岁又进宫了一趟。
  他刚回来的时候便与鹤年进宫,与林柳见了一面,不过当时只是三人叙旧,所说各自这些年的经历,便已经花去了一个多时辰,鹿岁与鹤年担心打扰了林柳,便告辞离开了。
  这次鹿岁要走,自然是要进宫与林柳告辞的。
  见到鹿岁,林柳有些愧疚:“你才在京城没待几天,便又要回江南了,与家人都没怎么相处。”
  鹿岁哈哈大笑:“人长大了,本来就是要离开父母的庇护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啊,我喜欢做生意,而江南更适合做生意,我当然要到江南去啊。”
  林柳看着鹿岁笑脸,见他没有一丝勉强,这才放心:“虽然江南更做生意确实更方便,但如果又有机会,你还是将生意搬到京城来吧。一来京城到底是最大的城市,全国各地的商品都会汇聚在这儿;二来除了龟龄,家人都在这儿,再等两年,龟龄也该回到京城了。”
  “而等恩科进士出来,我对朝廷的掌控力也会比之前更强,你也没必要一直留在江南坐镇。”
  不只是龟龄和鹿岁,就连赵史氏,她也都想要召回京城。
  鹿岁一怔,犹豫许久后叹气:“这不是交通不便吗?从江南到京城,起码得两个月时间,若是将生意总部搬到京城,江南那边的生意难免荒废。”
  林柳一愣,懊恼地揉了下自己的眉心:“我怎么忘记了这件事……”
  鹿岁疑惑地看向林柳:“姐姐?”
  林柳冲着鹿岁招招手,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方子然后交给他:“这是水泥的配方,除了煅烧石灰石这儿有点儿难度,其他步骤都非常容易,获取原材料也非常简单。这东西一开始是粉末状,加了水后搅拌均匀,冷却凝固之后便能如石头一般坚硬。”
  “水泥最适合用来建房和修路。我原本打算过两年,等到国库充盈了,我就直接以朝廷的名义制造水泥修路。不过如今你若是用得上,我便先将水泥交给你。”
  说完水泥,她又提到了外国如今使用的,轨道马车,“轨道马车速度也比寻常的马车速度更快,几乎可以与单独骑马赶路的速度相媲美。唯一的问题就是,因为轨道材料是木制的,非常容易损坏。”
  鹿岁认真思考之后,点了点头:“若是水泥真如姐姐所言一般,在加水搅拌冷却之后,会变得如石头一般坚硬,那确实可以用水泥来修路。你说的轨道马车也能用上,毕竟马匹在平坦的路面上奔跑,怎么也比在崎岖小道上更快。”
  说着他笑了笑,“这世上的商人,就没有一个不希望全国交通四通八达,最好能一日走遍整个国家的。这水泥姐姐倒也不用免费给我,我出一笔钱,算是向朝廷买下水泥的配方,等我拿水泥将江南与京城的路打通后,这些钱大可以向那些商人们收回来。”
  “其他地方的商人见到了,定然会想办法向弟弟打听水泥的配方与来路,到时候我只说是从户部购买,只要有意的,自然愿意拿银子交换。”
  虽然户部不能直接做生意,但办法总是比困难多,只要转个手,这些都不是问题。
  “等这些商人自己花钱买下水泥配方,将全国各地的主要道路都修好了,朝廷再用之前大商人们买配方的钱,修一些不重要的小路,也花不了几个钱。”
  林柳眨眨眼,疑惑地看向鹿岁:“这倒确实是个非常不错的办法,不过,你打算用什么办法,从其他商人身上,将你买配方的钱收回来?”
  鹿岁看向林柳,眼神微眯:“姐姐,你是不是想要……”
  林柳微笑,点头:“你是我弟弟,你想要用水泥谋利我当然没有太多想法。但万一你做了,其他商人也有样学样,朝廷岂不是损失了一大笔银子。”
  鹿岁哈哈大笑:“我就是想着,等路修好之后,直接向那些商人收过路费。”
  林柳立刻发现了让商人自己修路的危害:“按照你的说法,一旦商人买下配方将路修好,这条路的所有权就变成了商人?他们可以向老百姓与商人收费,自然也可以向朝廷收费,甚至……”
  林柳皱眉,虽然商人们不至于胆子大到向朝廷收费,但确实有这个隐患。若是一旦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朝廷要往商人们修出来的路上过,他们使一点儿小绊子,就能耽误很多时间。
  她啧了一声,“看来我不能将水泥交给你了。”
  鹿岁听了林柳的话后,瞬间懂得其未尽之语,然后便开始思考该如何避开这个隐患。
  但……
  两姐弟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对方:“路,必须朝廷修。”
  只有朝廷修路,路的所有权才是朝廷的,而不是某个商人。
  可朝廷没有那么多的银子——
  前朝太上皇退位的时候,国库里面空得连耗子都不愿进去。后来先帝上位,倒是通过抄家攒下了不少银子,但对整个国家的运转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何况之前打了一仗,边关将士的军饷也万万缺不得。
  鹿岁笑道:“还是要商人出钱。”
  因为这世上,再没有比商人更希望能通过修路,缩短运输商品时间的人了。
  那些商人也有钱,修路的银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毕竟水泥的原材料,是真的便宜。
  林柳一下就想到了,自己前世老家门前的那条公路的路口,曾竖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的,便是捐献者的名字。
  商人有钱却没权没名。
  如今朝廷初建,自然不敢拿官位与商人交换,哪怕是不重要不起眼的微末小官儿,人数多了,在建国最初也能对朝廷大事造成影响。
  所以只能给他们名声。
  林柳提出立碑的办法,鹿岁只在脑子里面转了一圈儿,立刻拍案叫绝:“这法子好啊,那些商人每年做慈善,都向寺庙道观捐了多少钱?图的不就是一个名儿?若只是捐钱修路,就能让自己在十里八乡扬名,他们定然愿意。”
  毕竟修路,本来就对他们更有好处。
  鹿岁想了想,笑道,“其实还可以让他们另外出一笔钱。”
  林柳一愣:“还能怎么掏钱?”
  鹿岁失笑:“取名。若是他们能出一笔与修路等数目的银子,便能为自己修建的那条路命名,哪怕他将那条路取做自己的名字,又或者家族的名字,都行。”
  林柳眼睛一亮:“可行!”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金秋进门通传,说是林如海与季崧求见。
  林柳正愁着他们两姐弟商量出来的法子会有漏洞,听到两人前来,赶紧让人将他们请进来,然后将水泥修路、以及在水泥路一侧修建轨道的事儿全都告诉了两人。
  两人进宫本来是为了话本儿——
  几天过去,季崧总算抽空将两个话本儿看完,并写出了一篇声情并茂的“读后感”。
  两人商量之后,林如海自己也写了一篇辞藻更华丽的,也更理智的“读后感”。两人进宫,就是为了与林柳商量,决定顶着自己的大名儿,将两篇文章投稿给鹿岁的书肆,然后刊登在报纸上。
  哪怕是古代,名人效应也是存在的。
  何况两人一个是朝廷首辅,还是皇上的养父;一个是朝中大将,还是皇上的未婚夫。两人从某种程度上,还代表了皇上。
  若是他们二人都为两个话本儿写了文章,自然会让更多的人去买话本儿与报纸翻看。
  不过这事儿在修路面前,只能暂时退后。
  毕竟话本儿关乎的女性利益,而修路,关乎着全国上下所有人的利益。
  两人加入林柳姐弟,一番查漏补缺,很快敲定了修路的章程——
  几人一致觉得,贩卖水泥配方的办法不靠谱,还是得靠着朝廷自己建造一个专门生产水泥的部门,然后在全国各地开设水泥厂,面向每一个人售卖水泥。
  不过在此之前,朝廷也需要修一条路出来打个样,让其他人知道这水泥修出来的路到底是什么样子,又经用不经用,是不是真的能缩短赶路时间。
  不过最后,鹿岁直接掏出大把银子:“这路不用朝廷修,还是按照我们商量的那样,由商人‘捐献’的好。你们不要忘记,我也是商人中的一员,我出钱修路,实在再正常不过。”
  其他三人看向鹿岁,有些担心。
  从京城到姑苏这条路非常长,哪怕水泥不值钱,想要修一条这么长的路,需要的银钱也是一笔非常巨大的数目。
  鹿岁看了三人一眼,笑道:“你们忘记我在全国各地都开了‘林深见鹿’的铺子?不说卖给那些海商和洋人的布匹,就只是全国各地的销售额,都是一笔庞大的数字。我如今就算什么都不做,就躺在床上数钱,都能数到我七老八十的时候。”
  最关键的是,鹿岁最大的爱好就是赚钱,次要爱好也不过是看那些文人在自己的报纸上你来我往地吵架、爆对方的狠料,赚了无数的银钱,却根本没多少花销,这么多年攒下来,只是修一条路而已,对他来说不过是洒洒水啦。
  林如海握了握拳,有那么一刻,他突然很想将鹿岁这小子拖到皇宫外,将他狠狠地揍上一顿。
  季崧也跟着咬牙,只觉得鹿岁这小舅子太过可恨。
  有钱了不起啊?
  鹿岁微笑:是的,非常了不起。
  你看现在,他能轻轻松松拿出修一条二百万米长道路的银钱,而其他两个人却只能看着他羡慕嫉妒恨。
  鹿岁嘿嘿一笑,只当看不见父亲与未来姐夫的眼神。
  林柳无奈失笑,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水泥的事情谈完,林如海与季崧便提到了为鹤年的两个话本儿写诗作赋一事。
  林柳听完,皱了皱眉:“若只是一味地夸赞,怕是引起的关注度不会太长久。”
  鹿岁一听,当即摆手:“这有什么,就和以前一样,让人写几篇论调与父亲他们完全相反的,直接吵起来就是了。”
  林柳想了想:“首先,你必须找到名望与父亲、季崧相当的,才能真的吵起来,而不会出现一面倒的情况;其次,一旦另一种论调占了上风,对我们即将做的事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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