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江苒再度被禁足,这一回的惩罚远比先前来的严重,莫说是离开江府了,连前院都一步去不得,只能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头待着。
  殷氏母女一开始还以为只是江苒又同江司马吵架了,结果连着几天,家中上下气氛都愈发凝滞,便觉出不对来。
  江司马这头没能问出什么,殷氏心念一转,叫管家带了府中这些时日才□□好的丫鬟过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江苒的院子里头。
  江苒方才叫人搬了把躺椅,殷氏一行人来时,她正懒懒在院中晒太阳。如今暮春时分,太阳已有些热烈过分了,她便在面上笼了一张红影纱手帕,只露出线条优美的小半张脸。
  短短数日不见,殷氏眼睛毒辣,一眼便看出江苒仿佛又清瘦了些。她心中暗忖:难道当真是受了江司马的发落?不然以她江四娘的性子,怎么会这样病恹恹的。
  江苒听了旁人的回报,如今又听见脚步声,便知道是殷氏母女来了。她懒懒躺着,一动不动,只有没被红影纱罩着的嘴唇微微勾了一勾,便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动作,由她做来,都有几分慵懒与艳丽。
  江云看得一怔,颇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自认也算是模样不俗了,只是江苒实在是太出挑,如今竟有些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意思了。
  可旋即她又想明白过来——横竖江苒她被禁足了!长得好又如何,还不是在父亲跟前不得脸?
  江苒知道她们是看热闹来的,便由着她打量,语气不咸不淡,“你们来做什么?”
  殷氏笑说,“听说这些时日四娘子病了,我原不该来打扰,可云儿做妹妹的,关心姐姐也是应当。且我早些天才从牙婆那儿买了些人教导着,原是要给你和云儿院子里头各添上三五个丫鬟的,今儿天气不错,这便来了,四娘子不嫌我叨扰罢?”
  她算盘打得响亮,心知如今自己是名正言顺地往江苒身边安插人手,江苒反而不好推辞。
  江苒听了,倒来了些性质。她用胳膊撑着,懒懒起身,红纱倏然滑落下来,她睡得眼角微微发红,比起素日清丽,更添两分艳丽,她眼睛往殷氏那头略瞥了一眼,旋即便好像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收回了视线,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便谢过姨娘好意。”
  殷姨娘忙道是应该的,一声令下,她身后那些挤挤攘攘的下人们如今分列两侧,等待主子们挑选。
  江苒一入眼的,便是前头几个颜色鲜亮,连穿着打扮都比旁人要好出不少的丫鬟。四娘子爱俏,阖府上下无人不知晓,她身边哪怕就是个打扇的婢女,也额外比旁人处的美貌些。
  江苒看了那原是为自己准备好的丫鬟们,便忽然伸手一指,指中了几个模样出挑的,随口道:“妹妹身边缺几个知冷知热的,你们就去她那儿服侍。”
  殷姨娘变了脸色,暗暗咬牙——可惜了她的算计!面上却还是要作出高兴的样子,说,“四娘子真是疼妹妹,只是切不可委屈了自个儿……”
  “不委屈,”江苒手指又是一指,挑了几个最其貌不扬的出来,“你们到我院子里服侍。”
  江云只好扯出笑容,“那便谢了四姐姐了。”说到这里,到底没能忍住,试探着道:“四姐姐近日是同父亲闹了口角么?爹爹公务繁忙,四姐姐也是知道的,咱们做女儿的,平日里更要多体谅孝敬,四姐姐怎么还跑去同爹爹顶嘴呢?”
  江苒嘴角一挑,露出个讥诮的笑容来,只道:“你且离我远些。”
  江云不明所以,然而在她的注视下,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仍然嗫嚅着道:“我知这话四姐姐不爱听……”
  “我自然是不爱听的,”江苒说,“不明白任何事就劝我大度点的人,我一贯离他们远远的,生怕雷劈下来会连累我自己呢。”
  江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混不吝,竟当着许多下人的面这样说自己!她眼里迅速蓄起泪水,抖着嘴唇,却唯恐反驳后愈发被江苒骂了。
  而殷氏亦是被这句话给冒犯得不轻,母女两个只差脑门冒烟,
  江苒看看这个,看看哪个,觉得有趣极了,这些时日憋屈的心情便忽然好些了。
  她好好欣赏了一番,才轻飘飘道:“杜若,送客。”
  杜若依言把碍眼的殷氏和江云二人请出了院落之中,回头便见自家娘子心情大好的样子,她不由有些无奈,“娘子,这逞一时口舌之快,您倒是高兴了,回头这两人又要给老爷上眼药……”
  “那就由她们去上。”江苒面无表情地说。
  杜若摇摇头,只道是她还在同江司马怄气,倒也不再去劝,又悄声说,“娘子,赵乳娘已然接来了,娘子可要现在见她?”
  江苒倏然坐直了身子,“见,自然要见,赶紧宣她进来。”
  杜若依言去请了赵乳娘来,江苒换了待客的衣裳到次间去,便见一个身量中等的婆子早早候着,身边还带了个三四岁的幼童。
  她落座后,照例先行寒暄,只含笑道:“奶娘倒是个有福气的,小郎君瞧着聪慧得很。”
  赵乳娘闻言转身,一见她,便红了眼儿,直拉着她的手,哭自家娘子命苦。
  她是先头李氏的陪房丫鬟,一直到江苒五岁,都是她一手带大,很有些情谊的。后来李氏过身之后,她不知为何一定要离开,走之前还抱着江苒痛哭了一场。
  赵乳娘来的路上便知道了如今府上多了一位姨娘一位五娘子,十分愤愤,她是仆人,按说不该说主家的不好,却仍然忍不住,“……先头娘子在时,李家助他江威良多,他的官运还不是李家拿银子给他堆出来的!我可怜的娘子,受他蒙骗,嫁过来之后日日为他操劳家事,没有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江苒听得,心绪愈发复杂。
  她年幼丧母,对于李氏不太有记忆,可想到如今的境地,便总也忍不住,想着,倘或李氏还在,自己定不会如同今日这般处处受气。
  江云再是不堪,总有个殷氏处处为她打算。而她江苒,母亲早逝,父亲根本只将她看作可以交换的货物,这又是何其不幸!
  赵乳娘愈说愈是觉得沉痛,拉着江苒的手哭了一番,脚边的小郎君不知祖母为何如此,懵懵懂懂地看着祖母。
  江苒叹口气,劝说她止了泪水,只道:“乳娘既然来了,便别说这些伤怀之事了。”
  赵乳娘忙拭泪,道:“也是,四娘子长大了,也知道这些道理了……只是,您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忙?”
  江苒便问起了嫁妆之事。
  她如今是大姑娘,家中没有女性长辈教导,唤来乳娘问这些,也是应当。赵乳娘倒也不惊奇,一一说了李氏嫁妆里头的田产出息,又劝江苒务必将这些好生抓在手里,也要开始学着管账,为将来做打算。
  江苒一一应下了,忽地提起那银簪,“先头忽然翻到的,只是不曾在嫁妆单子上瞧见,且又只剩了一根,我便想着,是不是嫁妆单子还不够整齐仔细……”
  她一面说着,一面唤杜若取来那根喜字扁头云纹簪,递给了赵乳娘。
  她这个话题转变得有些奇怪,赵乳娘原先只当她是小孩子家家性子跳脱忽发奇想,可盯着那银簪看了片刻,她便忽然变了脸色。
  她脸色僵硬发青。
  这个十多年前的秘密,原来应该随着李氏逝世,她们这些老人走的走死的死,被牢牢掩埋在泥土之中了。
  可偏偏造化弄人,时隔多年,竟又再一次将那铁证摆放到了她的面前来。
  “奶娘?怎么了?”
  江苒一直注意着她的面色,发觉赵乳娘脸色不对,她便出声询问。
  赵乳娘连忙回神,她满头是汗,慌忙回应说,“这、这簪子我并不记得了,这些小物件先头娘子带来不少,这原也没甚么特殊之处,四娘子怎么忽然想起来问?”
  江苒狐疑地看着她,“可是……”
  不等她再问什么,赵乳娘便匆匆告辞,只是推说自己孙子年幼,要早早归家去,旋即她便不管江苒的挽留,坚决请辞离去了。
  江苒皱了皱眉,再一次拿起那银簪,依旧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可赵乳娘的反应,分明就把“簪子有问题”给写在脸上了。
  这反倒染个江苒愈发肯定了这簪子的不俗之处,她吩咐杜若放好了银簪,想到事情愈发没了头绪,不由烦恼起来。
  另一头,京城相府。
  今日本该是江锦当值,可他在收到了一封信后,破天荒同上司请了个假,骑着马便一路奔回了相府。
  他拿着信,对着相府众人说出了裴云起来信的内容。
  江夫人听完了去仿佛还不满足,她拿过信件,怔怔地看了良久,下头三位郎君皆是屏声静气,头一回在自家母亲跟前保持了安静如鸡。
  还是江相先忍不住了,“这……太子殿下只是瞥见一眼,许是瞧错了?咱们的女儿都消失了十几年了,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冒出来了?……”
  江相老谋深算,想到京中愈演愈烈的相府与皇家结亲的谣言,唯恐有人要拿这个做文章,故意伪造信物。
  可江夫人却死死地揪着信件不肯放,“我不管是真是假,你们务必要把那个女孩儿带到我跟前来瞧一瞧。”说着,她就红了眼圈,“我可怜的四娘,在外头不知受了多少苦……”
  在场的三位郎君之中,江锦年纪最大,那会儿出事的时候他甚至已经懂事了,所以如今看到母亲悲伤的模样,不免感到一丝伤怀。
  毕竟……
  整个相府,都对不起他们本应该捧在掌心的那个孩子。
  想到这里,江锦便迟疑着说:“既然如此,那我便替母亲跑一趟?”
  “自然是你去!”江夫人像是忽然来了劲儿,“你去,将你妹妹带回来!”
  江锦听见“妹妹”二字,不由心情复杂。
  当年江夫人生四女儿的时候,另外两个弟弟都还小,不太记事儿,江锦却记得自己当初是如何欣喜地期待着那个妹妹的到来,知道妹妹可能不在人世时,又是如何心情低落的。
  如若她当真还在世上……
  那就是他们相府真正的明珠,合该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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