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江苒很快就把注意力从相府表小姐的事情上转移开,而是颇感兴趣地盯着那匹在原地喷着粗气,十分焦虑不安的骏马。
她幼时身子孱弱,便跟着城中武师习武强身健体,刀枪棍棒,骑射之流,样样都粗通一些,十岁那年出了事之后,连骑马都要遭江司马发落,可骨子里对这样的骏马仍然没有抵抗力,一时见了,连眼睛都移不开。
她刚想靠近那白马,杜若便道:“这马儿瞧着性子烈,姑娘仔细被冲撞了。”
马车夫是个穿着黑色衣服,眉清目秀的小少年,闻言忙点点头,只是道:“姑娘仔细些,莫要再靠近了。”
江苒却有些犹疑,恳求道:“我只摸一摸,可以么?”
她眼睛里满是诚恳,十分难让人拒绝。
马车夫迟疑了一下,却见江苒已经缓缓靠近了白马。白马原本喷着粗气,在原地十分不耐烦地踱步,可随着她靠近,竟是渐渐镇定下来,甚至还主动往前拱了一拱,让江苒还在半途中的手落到了它的鼻子上。
江苒如愿以偿地摸到了白马的鼻子,湿漉漉的,她不由笑起来,白马温顺地在她跟前低下头,她又忍不住,双手环过去,抱着白马毛发柔顺的脖子,亲昵地在它头上蹭了蹭。
华服盛装的少女沐浴在阳光下,叫细碎的阳光在身侧镀出一层浅浅金光,她闭眼,嘴角微微上扬,倚在白马身上,仿佛一副色彩柔和的画卷,充斥着宁静与祥和。
有人坐在楼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刺史府的封二郎瞧着下头这一幕,竟有几分痴了,目光发直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一侧长随,“楼下那位是谁家的娘子?”
长随躬身道:“郎君,这位是江司马家的四娘子。”
封二郎想了想,笑起来,说,“原来是她,倒也不负盛名。”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睛已经离开了楼下的江苒,而是看着身侧的相府公子,见他面色稍有诧异之色一闪而过,便心下了然。
不管这位大公子在外口碑如何的好,旁人如何称道他是神仙中人,到底也只是个年轻儿郎。听闻江相待儿子极为严厉,只怕往日在京,这位大公子在美色一道上,只怕见识十分浅薄。
封二郎想到父亲嘱托自己要好生拉拢他,不由心下大喜,又故意说,“大公子想来也是知晓的,下头那位,乃是我父亲部下江司马的爱女,在城中向来有定州第一美人的称号。。”
裴云起并未说话,反倒是原先坐在一侧的一个美貌娘子嘲笑起来,说:“小门小户出身的,也只这些虚名能搏一搏,我这些时日倒也听过她,据说在射春礼上一鸣惊人,瞧着便不是个安分的。”
这说话的,便是相府寄居的那位表姑娘蒋蓠。
封二郎知道这是女郎之间的争风吃醋,闻言瞧过去。蒋娘子一双盈盈妙目却只状似无意地盯着裴云起,又亲昵地扯了扯他袖子,“哥哥在瞧什么?”
裴云起神情淡淡,自她手中将自己的袖子牵出来,只道:“我那照夜白,性子暴烈,训马师磨了它数日了,还是头一回见到它在旁人跟前如此安静。”
蒋蓠只觉得面上有些尴尬,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封二郎对这兄妹二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已是见怪不怪了,只是殷勤地笑说:“看来这江四娘的确有些可取之处,可要我将她唤上来?”
言下之意,堂堂五品官员的女儿,在他之处,倒成了个可以呼来喝去的人了。
蒋蓠面上嘲讽之意更显,可她不敢在裴云起跟前再露出自己乖戾的一面,只是微微笑着凑趣,“人家来这儿是挑首饰的,封郎君可莫要败人兴致了。”
封二郎这才恍然自己做得太明显,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裴云起至始至终都未曾评判什么,再一低头,下面那依偎在马儿身侧的江苒已经不见了。与此同时,他身边的蒋蓠站了起来,只道:“我也去下头挑首饰了,约的娘子们等我许久了。”
等蒋蓠离开了,封二郎才敢大着胆子继续说,“我听父亲说,前些时日,公子特地叫人给江四娘送了牡丹花宴的请帖?”
他将蒋蓠方才的表现定义为年轻娘子们之间的相互攀比,倒是不知内情。
裴云起端坐在窗边,他身姿挺拔,连捏着茶盏的手指都透着骨子里头的矜贵清冷,闻言略略低了眼,只道:“我先头同她见过一面,底下人便记住了。”
这一句话给封二郎许多讯息,他心中大呼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心里愈发有了计较成算,面上只笑着道:“那也是她的福气了。”
裴云起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懒得干涉,手指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他再一次瞧向窗外,目光悠然。
封二郎见色起意,才会觉得江四娘是任人采撷的娇花,可在他看来,寻常娘子做不到那样从容地包庇逃犯,更难有她那样的机敏过人……位江四娘瞧着可不是省油的灯。
……
江苒依依不舍地同那马儿道别,提起裙子进了珍宝阁。
珍宝阁内布局精巧,一楼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首饰珠宝,便是在白日,里头也是拉着帘子,各处都燃着暖融融的油灯,直把整个室内照得灯火通明,陈列柜亦是珠光宝气。
一进门,便见一众锦罗玉衣的小娘子们挨挨挤挤地占满了整个珍宝阁,几乎整个定州城里头,最煊赫的那几家所出的娘子都站在这儿了。
江苒进屋时,侍女替她打起了那门口的珠帘,一阵清脆的碰撞声之下,娘子们纷纷嘟囔着“不是同掌柜说了不叫闲人进来”,回过了头。
娘子们都生得美,如今次第回身,便仿佛一副徐徐拉开的画卷,仿佛春日的万紫千红都在在屋子里头盛开,万种风情皆汇于此。
可便是万种风情,等穿着紫罗裙,簪着红凤钗的江苒往帘子前那么一站,便是万般春色皆落寞,唯她一人熠熠生辉。
屋内原先热络的气氛忽然为之一滞。
没有人愿意轻易做了他人陪衬,当日花朝节江苒一鸣惊人,到底穿了男装,不比今日盛装而来给众人震撼的多。
却唯有一人神态自若地同江苒打了招呼,“四娘来了?今儿倒巧,早知你来,我便同你一道,路上也有个人陪伴凑趣。”
这说话的是那日花朝节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蓝娘子蓝依白,江苒便对她笑了一笑。
正是气氛凝滞间,只闻见一声轻笑,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楼上下来个气度娴雅、容色俏丽的娘子。
一时间僵局被打破,屋内娘子们纷纷上前去,热络地招呼道:“蒋娘子来了,真真叫我们好等。”
蒋蓠在众人簇拥下,走到一侧去瞧那些珠宝,她衣裳首饰皆与室内众人不同,容色又最为出挑,带着相府的煊赫权势才能养出的金尊玉贵,说话便懒懒的,“不是说今儿封了场子,不叫闲人进来么?”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看江苒一眼,便是有意轻慢,给她当众来了个下马威。
她起了个头,旁人自然知道要怎么做,便有个娘子接了话茬儿,话里话外都带着挤兑意味,笑说,“蓠娘你不知道,这是江司马府上的四娘,江四娘一贯深居简出的,不爱同我们姐妹们玩呢。”
江苒轻轻看了一眼这说话的人,瞧着眼生,想来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出身。
小门小户出身的娘子,要想在闺秀圈里博的一席之地,要么自个儿争气,要么就寻个可靠的主子为她鞍前马后,通俗点说,便是当人的走狗。
江苒心平气和,只觉得自己没必要同一条狗计较,她甚至笑了笑,对那娘子说,“你这样的,我的确有些看不上,自然不同你玩,如今倒很不必把旁人拖下水。”
这话十分妙,看不惯那人的娘子们纷纷都暗笑起来。
蒋蓠却不喜欢这样,于是她开口道:“原来是江司马府上的四娘子,倒是巧了,年关才见过世叔来府上拜谒,江相拒见了几回,终于才收了礼物,东西虽不名贵,倒也有几分野趣。”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是江司马那是什么人?整个定州城数他最能钻营,他同京城江府那是一表三千里,就这样远的不能再远的关系,还巴巴地年年去拜谒,不就是凑近乎,想要沾光吗?
江司马到处标榜自己同相府的关系,可如今蒋蓠在此,她看起来,好像是完全不打算给江苒全了这半分香火情啊。自然,她是正儿八经的相府唯一的女郎,江苒在她跟前,又算个什么东西?
她这一句话说完,有敏感些的娘子们,便没忍住捂着手帕“噗哧”地笑起来。
蓝依白有些担忧。她觉得江苒是个直率的性子,唯恐这样的场面她应付不来,便忙抬眼去瞧她。
出人意外的,她瞧见的却是满脸平静的江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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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作者的生日,但是最近忙于当社畜,还要兢兢业业地带孩子,唉,苒苒委屈,作者比她还委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