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烤面包里弹出来两片烤到焦香的吐司,席樾咬一片在嘴里,端着牛奶去书房。
  拿手机查看了一下微信,有一条蒋沪生发来的消息:那啥……我把你现在的电话号码告诉给秦澄了。她估计要给你来个电话,你俩好好聊聊呗。别怪兄弟出卖你啊,秦澄的性格你也懂。
  席樾没有回复。
  吃过东西,头痛症状稍有缓解。
  理应回卧室好好地补个觉,但是烦闷得毫无睡意。席樾看一眼电脑右上角的时间,八月十八号了。
  最近整整一周,都在磨手头的画,除了下楼去倒垃圾,闭门未出。
  他起身去找烟,想起傍晚时就抽完了最后一支。
  思考片刻,拿上手机和钥匙,出门。
  敲了一会儿602的门,无人应,又给黄希言发微信,问她在不在家,没得到回复。
  下楼,去何霄家的超市。
  径直去柜台拿了包烟,顺便问何霄这几天见没见过黄希言。
  何霄捏着扫码枪,觉得这一幕怪熟悉,分明不久之前就发生过一次,嘲讽道:“樾哥,这种消息你老需要问别人?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啊?”
  席樾神情默然。
  何霄报了价格,把烟往他面前一扔,“她跟她老师出任务去了。实习的最后一个项目,结束就离职回家。”
  席樾一怔。
  何霄撇撇嘴,嘟囔:“真是不上心……”
  席樾出门点了一支烟,掏出手机来,黄希言还没有回复她。
  回到家,原想再等等回音,却被连日熬夜的疲惫击败。
  睡到凌晨三四点,无端醒来。
  拿手机一看,终于有黄希言的回复:和郑老师在乡下采访,这边信号不好。我过两天就回来啦,有什么事情到时候再说?
  席樾回复:好。注意安全。
  席樾睡眠质量一贯堪忧,醒来之后很难再度入睡。
  最后,还是爬起来,坐到了电脑前,新建了一张空白画布。
  最近画画手感奇怪,总觉得再差一点就会有所突破。
  但是差的这一点究竟是什么,他也弄不清,只能没日没夜地画,害怕错过灵感一闪而逝的瞬间。
  -
  席樾睡下一个囫囵觉的时候,已经是十八小时之后。
  醒来之后去找手机,才发现早已没电自动关机。
  插上充电线,去冲了个凉,回来时手机重启开机了。
  点开微信,照例有蒋沪生催促的消息,没管。
  看见黄希言的头像也有红点提醒,先将其点开了。
  两条消息,都是语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位置分享。
  第一条发于十二个小时之前。
  点开来。
  黄希言:我现在跟郑老师在镇上的医院,可不可以麻烦你,找张阿姨拿一下备用钥匙,然后去我家拿几件换洗衣服送过来。
  第二条比第一条晚了两三个小时。
  黄希言:不用了席樾哥,我找我报社的同事帮忙了。
  席樾感觉心脏一路往下沉。
  拨语音电话,没人接,想直接打电话,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存过黄希言的手机号。
  只能去问作为房东的小姨,她那里应当有号码。
  小姨很快给他回复过来,又问他,早先黄希言的同事来找她拿备用钥匙了,是不是小姑娘出了什么事。
  席樾难得的,耐心回复一句:没事。我过去看看。
  一边打电话,一边拿上钱包和钥匙下楼。
  走到五楼了才发现脚上还穿着室内的凉拖鞋。没管。
  试了两次,电话无人接听。
  出门步行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听目的地那么远,拒载。
  席樾问:“包车多少钱?”
  “三百。”司机觑他一眼,分明宰客。
  席樾直接扫他贴在副座靠背上的二维码,付了三百块。
  司机没话说了,发车。
  盛夏天的落日,自车窗玻璃照进来,投射在皮肤上,尤有烧灼的热度。
  车开了近一个小时,席樾完整目睹了天色一分一分变暗。
  抵达镇上,已然被薄冥冥的暮色笼罩。
  他在医院门口,又打了一个电话,这一回,响了十来下,终于接通。
  “喂……”他出声的第一下很哑,渴,或是因为急切的心焦。
  “你好,请问你是?”
  “席樾。”
  那边静了一下,继而是轻轻的笑声,“你是不是看到微信消息了?我没事……”
  “住在哪一间?”
  “哎?”
  “我在医院门口。”
  “我已经没在医院了,在镇上的宾馆。”
  “在哪里?”
  “我微信上分享定位给你?”
  “嗯。”
  -
  席樾抬手敲门,片刻,房间里面传来黄希言的声音:“来了。”
  脚步声向着他而来,停下,下一瞬间,门打开了。
  她还是不变的t恤和高腰牛仔热裤的装扮,只是脸颊、胳膊和小腿,都贴了大小不一的纱布。
  还有些擦伤就露在外面,擦过碘酒,一片姜黄色。
  席樾不知道应该先查看她哪里的伤口,身体先于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目光落在她粘着纱布的左边脸颊上。
  黄希言受惊似地一下便挣脱了,退后了半步。
  席樾愣了一下。
  她眼神慌乱,更有隐忍,却还是不忘露出笑容,说道:“因为你和张阿姨最熟,所以当时想到拜托你帮忙,不知道是不是给你添了麻烦。”
  席樾不自觉地眉间蹙起,因为她语气客气得过分,和上一回在他家里,完全不一样。
  席樾问:“伤得重吗?发生了什么事?”
  “我跟郑老师暗访,被人发现了,他们找了几个人,抢了我们的相机。郑老师要报警,被他们打伤,我也稍微跟着受了一点伤。郑老师稍微严重一些,鼻骨骨折了,还在医院休养,我的同事在那边,郑老师家人也过来了。我还好,我的伤门诊就处理了,不用住院。”
  “……对不起。”席樾颓然道歉。头发一霎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黄希言笑一笑,“没事的呀。猜想你应该是在画画没有看到消息。露璐姐――我同事把衣服给我送到了。”
  席樾神情涩然,“……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下午一直在睡觉。你是不是给我打过好几个电话?我睡着了没有听见。”
  “走吧,出去吃点东西。”
  “那我先跟露璐姐说一声。”说着她往里走,去拿放在床边的手机。
  席樾立在门口处,一步也没有往里面踏。
  黄希言转头来看他一眼,“你可以在门口等我一下么?我要稍微收拾一下。”
  “嗯。”
  席樾转个身,背靠着走廊墙壁,微微仰头,整个人浴在冷白色的灯光里。
  去摸口袋里的烟盒,反应过来这里不能抽,手上的动作停下来,顿一顿,抬手按住了额头,深长地叹一口气。
  片刻,黄希言出来了,手里没拿着其他的东西,只有手机。
  “就在附近吃可以么?等一下露璐姐要过来,她手里没有房卡。”
  “嗯。”
  顾及伤员,选了附近一家粥铺。
  逼仄的一个铺面,四张桌子,都坐满,喁喁的交谈声。
  席樾想到黄希言刚来这边,他们一起吃的第一顿饭,也是在粥馆。
  他微微垂眼地看向她,她是面朝门口坐的,这个时候目光越过他看着外面,脸上带着些许的微笑。
  但是细看,这笑容里并没有太多的内容。
  席樾不清楚此时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是怎样,他找不出来合适的表情来表达情绪。
  言语不够歉意的重量。
  只好长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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