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京城里的热浪

  礼部尚书张金辰的府邸,亮了一夜的灯。
  下属陆陆续续来,有的见到了张金辰,有的没有。
  可这更让整个尚书府气氛阴冷, 人心慌慌。
  鸣冤的高架擂敲响以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看到底是哪个贪官污吏这么倒霉?
  竟然遇到硬骨头了!
  可没有想到,这块硬骨头竟然连过三关,而且还见到了皇上。
  皇上收了状纸,还命人抄写粘贴。
  短短不过几个时辰,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知道了,一夜之间,高高在上的张金辰又着道了。
  这一次,又是另外一个算不得胳膊,但却能算三根手指头的马振海。
  马振海刚上去没有两年,巡查灾区州府,以防贪官污吏趁机鱼肉百姓,贪污赈灾的银子和粮食。
  这份差事,还是张金辰提起,吏部尚书文世鸣复议,然后定下来的。
  谁知道马振海竟然那么胆大,跑到人家定南府去,连知府衙门都接管了,栽赃陷害,屈打成招,妄图攀连。
  连周围的县衙官员都看不下去,还联名一份诉状。
  当地的老百姓看不下去,联名了一份诉状。
  当地的酒楼馆子看不下去,联名了一份诉状。
  渍渍.......这要不是到了天怒人怨,这些人都疯了不成?
  而且那些联名诉状上,分明写得清清楚楚,陈家乃家世清白,品行端正之户。
  祖父与父亲虽然早已过世,但生前是当地有名的读书人,仗义心善,面慈仁心,有秀才功名。
  哥哥更是战死沙场,忠贞报国。
  陈青云虽为小小秀才,却又持重内敛,与自愿上门守了望门寡,照顾婆婆过世的寡嫂相依为命。
  陈青云得明德大师指点,一首丹青出神入化,如今已是赫赫有名的画师,真正到了一画难求的地步。
  嫂嫂厨艺了得,在定南府开了十三家《食香阁》,另有挂着陈记招牌的酒楼不计。
  叔嫂二人本以为日子越过越好,却不想人祸已致,嫂嫂深陷牢狱,自知难见天日,故而让小叔将所有家产经数变卖,修桥铺路,买粮筹工,做尽善事。
  陈青云自幼与嫂嫂一同长大,感情亲厚异常,当即变卖家产,尽数给予了各方工头。
  而他则两袖清风,只盼用自己的性命来为寡嫂洗清冤屈。
  那些状纸念起来,字字啼血,哀哀凄然。
  京城里所有百姓都在讨论这对叔嫂,好似暑气极盛的京城又突然掀起了一股热浪。
  自愿上门守寡,还服侍到婆婆过世,可叹真是一位贞静贤淑的好媳妇。
  照顾小叔长大,又自创家业。勤劳操持,坚守本心,可叹真是一位温婉善良的好嫂嫂。
  可惜却造此一厄,自知深陷囹圄,便将家产尽交付小叔之手,望小叔用来为修桥铺路,做下好事。
  小叔耿直善良,赤子诚心,对嫂嫂又恭敬有加,当即谨遵嫂嫂之命。
  如此门户,虽孤寡难听,可到底有情有义。
  百姓们纷纷猜测着,也许那个马大人就是为了人家产去的,所以陈家才急急地拿出来做善事。
  可宁愿拿来做善事都不去贿赂贪官,还上京挨板子,滚钉板,受鞭刑,只能说这个陈青云真是一位风骨铮铮,不输气节的人物。
  再者,这两年他的画慢慢流入京城,不知道多少才子佳人奉为在世画仙之作,又见他诉状字字珠玑,啼血催泪。
  大哥边关殉国,母亲缠绵病榻,他本意暂停求学,可嫂嫂不畏人言,梳了发髻就过门守寡。
  而后母亲病逝,家境贫寒,嫂嫂有食先紧他吃,有衣先紧他穿。
  她在书院厨房当厨娘,钻研厨艺。
  他在书斋埋首抄书,赚取银钱。
  二人相依为命,已过五载有余。
  奈何眼见愁云散去,却忽来疾风骤雨。
  ......
  满京城的姑娘们被“譞雲居士”的画卷所迷,却不想其中由来如此艰辛。
  国子监的学子们气愤填膺,各家寻着各家的关系,暗暗打听真伪。
  正值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三人来京城已经快三年了,自然融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
  他们同出自齐瀚门下,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多方打听之后,发现陈青云所言句句属实,而且其中内情,更颇为感人。
  因此整个京城在一夜之间,就刮起一道叔嫂之风的传奇故事。
  ......
  议事厅中,捏了捏跳痛的眉心,张金辰嗤笑道:“不远千里,以权压人,只为图财?”
  “荒唐!”
  郭方毅的心头一跳,不过出事的不是他,没有多大感觉!
  他们不信,可人家既然都告到京城来了,光是这几份诉状就能让马振海从此翻不了身。
  这下级告上级的不在少数,可人家几个县衙都跟着凑热闹,可见马振海多不受欢迎啊。
  或者说,陈家叔嫂太受欢迎了。
  人家已经掌控了先机,赢得了民心。
  再则,就是人家不靠关系,光是过了告御状这三关,将事情捅到皇上面前的这份霸气,郭方毅还是十分服气的。
  “大人,您看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郭方毅出声道,马振海明显已经是废棋了。
  说不定还会影响文世鸣。
  张金辰接连在陈青云的手中吃了两次大亏,如何能忍?
  “呵呵,好得很!”
  “这一次又要逼我亲自动手,小小年纪,手段层出不穷,到是我小看他了!”
  张金辰气急反笑,那声音阴森刺骨,让郭方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谢家的事情,让谢明宇有个准备吧!”
  “这一次,皇上亲自接手的案子,让他把屁股擦干净点!”
  张金辰冷声道,马振海最多只能供出一个谢家,其余的,能奈他如何呢?
  他能扶起一个三品侍郎,自然也能扶起第二个!
  陈青云......这笔账,他记下了!
  且先畅快吧,他到是要看看,陈青云下一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
  郭方毅从张金辰府邸出来的时候,风一吹,他当即打了个激灵。
  他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感觉身体冰冷得很。
  三年前张金辰让人杀了亲家母,他心里就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张金辰又要对谢家见死不救,郭方毅其实很奇怪,他跟了张金辰这么久,一直都探不到张金辰的底。
  当初成王那件事,他就隐隐怀疑跟张金辰有关,谁知道连皇上都查不出来!
  怪哉,怪哉!
  郭方毅正在低头想事情,冷不防自己的马车里面突然跳出一道人影。
  他当即踉跄地往后退去,惊诧间,只听面前的人立即扶起自己道:“岳父!”
  郭方毅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婿,当即脸色一沉,冷声道:“上车再说!”
  谢明宇扶着郭方毅进了马车,解开斗篷,一张俊朗的面孔冷凝万分,眸色也十分沉重。
  郭方毅见了,心里知道他担心谢家,当即摇了摇头道:“这个当口,他是不会出手的。”
  “你我翁婿,我不妨与你直言,当年谢家跟陈家有久怨,你不放让人快马加鞭送封书信回去。”
  “推一人顶罪,可保谢家一家老小平安!”
  谢明宇闻言,瞬间跌坐在一旁。
  他的眼眸幽暗孤冷,透着决然的冷戾。面容无喜无悲,透着却透着摄人的寒意。
  郭方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官场的这种把戏,你还不是他的对手,别说他没有当着你的面要让谢家跟着陪葬,就算他当着你的面说了,可是你没有证据,那都是翻不起风浪的。”
  “你看看当初的寇家,审出什么来了?”
  “寇大海还是他的嫡亲表弟呢,你再看看今天他稳如如泰山的样子,马振海的手中根本不可能有他的把柄。”
  “明宇,你要知道,论权谋手段,他早已捏在掌中。”
  谢明宇闷不吭声,谢家对于张金辰来说,微不足道。
  可是谢家愿意一举之力揽下所有罪状的人,只有祖母,祖母年事已高,他又怎么会忍心呢?
  他爹......
  谢明宇忍不住在心中嗤笑,那个人如果还算是爹的话,那也只是会在他荣耀的时候依附,败落的时候逃离。
  如此而已。天色还未大亮,可谢明宇却忽然有一种森冷的感觉,他的天,再也不会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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