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箭已在弦

  第131章箭已在弦
  杨凌在海宁呆了五天,每日亲自陪同高文心为盐兵和自已的亲军上药治伤,并且派郑百户等人协助种千总训练卫军。
  卫军的刀不如倭寇,暂时又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郑百户穷思竭虑,让卫军加强弓弩手和长枪手的力量配备,虽然训练一时不能见效,但是教给了他们方法,坚持训练下去,日久自可看出成效。
  这些卫军不堪一击,最重要的原因是军心焕散,如今种千总凭着二十人与等量的倭寇死战不败的战果,一时信心大增,痛定思痛之下,整肃军队极为严格,赏罚分明等措施看似毫不起眼,却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这只军队。
  三司官员和苏杭两地的知府、以及名士豪绅这几日络绎不绝,前来海宁慰问官兵、一时旌表如云。这可是江浙闽鲁一带沿海省份打击倭寇最精彩漂亮的一仗,五百军兵对一倍的倭寇,竟让倭寇留下了四百具尸体,这种战果令四方卫所刮目相看,饱受海盗骚扰之苦的百姓和富商们扬眉吐气。
  那些盐兵已得了布政使、指挥使司衙门的犒赏,这些前来探望的商贾家资亿万,出手更加阔绰,言必称壮士,出手馈赠动辄是万两纹银,杨凌分文不取,闵文建又不是截留的贪官,所以每个官兵都攒下了一份不俗的家当。
  这些盐兵痞气甚重,平时偷鸡摸狗也没少被当地百姓唾骂,这时却成了百姓眼中的英雄,走到哪儿只要一说是盐运司的官兵,百姓都肃然起敬,哪怕到饭馆儿吃顿饭,老板都不肯收钱。这情景看在那些卫军官兵眼中,真是又惭又愧,深受刺激,他们直恨不得让逃跑的倭寇马上再来一次,以便有机会让百姓们知道,他们也是男人,不是怕死的孬种。
  布使政已着人将捷报传送京师,杨凌也秘密写下一份奏折。将目前沿海情势详细叙述一番,飞马传报京师。他的那番打算并没有马上禀告正德,因为那位小皇帝性格冲动,做事不计后果,如果他见了杨凌的建议马上迫不及待地施行,万一被内外臣工所阻,杨凌将来再提出来就失去了奇兵之效。
  直到第五日,杨凌准备了二十辆大车。准备携带伤兵返回杭州,这时吴济渊派了廖管事也来劳军。他已将对外贸易地利弊得失详细记下,连同唐伯虎的十美图一并送来,杨凌将廖管事迎进客厅,欣然打开那幅闻名已久的十美图欣赏。
  十美图中另外九幅都是这位唐大才子偷窥苏州美女相貌。然后绘制而成,这位唐解元的眼光果然不俗,九位美人妍姿艳态,顾盼嫣然。个个瞧来都娇艳动人。
  第十幅图绘着高文心的图果然已经改了,那画中是一个美人儿站在柳树下,近处芦苇摇曳,远处烟波浩渺,身后柳树旁却伸出只手来揽住了她的纤腰,美人儿扭头回望,那眉眼间诧色未去,喜意已盈、娇羞可可的的神态刻画得栩栩如生。
  看她似嗔还喜。欲拒还迎地模样,显然那画上只露出一臂的人物是她心中爱慕不已的情郎,能将人物刻画的如此生动,唐伯虎的画技果然出神入化。杨凌瞧的爱不释手,便扯了两根丝线系上做为记号。
  除了十美图,自然还包括老唐免费赠送的那幅‘月夜后庭花’,这虽是一幅春宫图,却是出自唐伯虎的手笔。杨凌怎么舍得毁掉。只匆匆看了一眼也系好丝线放进那堆画中。
  廖管事笑眯眯地道:“钦差大人,我家老爷听说大人在此地抗倭大获全胜。为江南百姓出了一口恶气,着实欢喜地很,所以派小人带了猪牛财物,馈赠大人的亲军和抗倭盐兵,请大人查收”。
  杨凌连忙摆手道:“廖管事,吴先生赠送本官这些礼物已太过厚重,如果再让他破费,本官可是惶恐不安了,那些东西还是请廖管事带回去吧,吴先生这番美意,本官心领了”。
  廖管事不以为然地道:“大人,我家老爷财大业大,苏杭两地有数不清的产业,倭人横行,吴家每年总要受些损失,如今大人狠狠打击了倭寇,我家老爷也受益非浅,将士们在前方用命,赠送些钱财也是应该的,大人就不必客气了。
  再说,苏杭两地数得上名号的士绅名流都已有所表示,我家老爷世代居于江南,若不对将士有所表示,岂不被百姓唾骂为富不仁、吝啬无良么?小人受了老爷指派,若是大人不收,小地可没法向老爷交待,大人还是成全了小的吧”。
  杨凌无奈只得随了他出去接收吴家馈赠的礼物和匾额,一出了大厅,恰瞧见高文心为受伤将士敷药裹伤回来,杨凌忙停住脚步道:“文心,廖管事给我送来了几幅画,你且把它们收进箱中,今日就要启程返回杭州了,江南才子唐寅的大作,可不能碰坏了”。
  高文心答应一声,回到厅中见桌上堆着十多卷画轴,她想起那十美图中有一个便是自已,也不知那位自称地江南第一才子把她画成了什么模样,连忙逐幅打开察看。十美图中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美女,燕瘦环肥,丽质盈盈,各具特色。
  高文心起了比较之意,瞧见那些美女相貌不凡,心头更是紧张,再打开一幅,却是当日误会轻薄于她的那幅春宫图,高文心不禁面红耳赤地啐了一口,赶紧的把它丢进画卷中。
  当她找到自已那幅画像,瞧见画中模样,依稀便是根据当日杨凌和她在柳树后的情形衍化而来,顿时羞红了俏脸,这幅画旖旎动人,又令人浮想翩翩,将她娇媚动人的神态刻画的淋漓尽至,若论相貌,那九大美人未必逊色于她。可是画中多了那一只手,和她低回委婉的神态,这副画顿时便凌驾于九美之上。
  高文心瞧了心中喜悦,对那画春宫地不良书生也不禁产生了几分好感,她抿嘴儿一笑,小心地系好画卷,眸光一转,瞧见方才匆忙塞进画卷中的那幅春宫还没系上。便将桌上剩下地两根丝线都系在上边。
  她想起自家老爷平时一本正经,原来也喜欢这种东西,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怜那唐大才子画春宫,白白挨了一个大嘴巴,这杨大老爷藏春宫,只因是这美人儿心上之人,却只是含羞一笑,待遇天差地别。实在不同。
  高文心握着手中的春宫图,想起方才匆匆一瞥画中所见的无边风月,想起如果自已有朝一日和老爷......,她的心旌一阵摇动,仿佛那画中缓的就是自已和杨凌。不禁象烫了手似的赶紧把它丢开。
  女儿情怀如诗如幻,这时十**岁地大姑娘大多早已为人妻、为人母,你叫蜜桃儿般地成熟地女神医怎能不顾影自怜、春心荡漾......
  杨凌一返回杭州,柳彪就匆匆赶来见他。海宁抗倭地事传到他耳朵里时。把他吓的魂飞魄散,两个带兵随大官船返回杭州的百户被他劈头盖脸一通臭骂,要不是消息传来时战况已有了结果,都指挥使司也紧急加派了两卫官兵将海宁入海口死死扼住,以防再出不测,他真想抛下一切立即赶赴海宁。
  如今杨凌回来了,要他处理的事也已有了眉目,他匆匆从龙山赶回。见了杨凌又仔细打量一番,见大人果然没事,这才放下心来。这么久的相处,杨凌仕途起起伏伏的他一直都陪在身边,现在不止是因为个人前程全系在杨凌身上,他对这位上官也是真的颇有感情。
  杨凌经过这趟苏州、海宁之行,更想早日了结江南之事,尽快赶回京师。是以一见柳彪立即问道:“柳彪。我要你办地事怎么样了?”
  柳彪说道:“大人,龙山卫指挥佥事丁林。已取得重要证据,不过这小子似乎临时又起了悔意,迟疑着不肯交出,我对他说他的证据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只凭龙山卫兵丁不足定额一半,毕春吃了多年的空饷,我们就足以收拾他,这小子才把证据交出来”。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与杨凌道:“大人,这是丁林记下的毕春和袁雄的不法证据,时间、地点、相关人等一应记录在案。另外,京里地秘旨昨夜也已送回”。
  杨凌一听京中秘旨,不禁霍地站了起来,急问道:“在哪里,快拿给我看”。
  柳彪翻起袖子,解开密密绑在臂上的布条,取出一块软软的黄绫,杨凌急忙接过来,展开看了看,忍不住露出微笑道:“皇上一向尚武,我就猜到他听说了卫所如此**无能,必然龙颜大怒,呵呵,皇上要我便宜行事,奉旨缉查期间代天巡狩,全权处理江南一切不法事宜,有了这道旨意我们拿人就名正言顺了”。
  杨凌欣然收起圣旨,思索片刻问道:“袁雄和毕春动向如何?可曾察觉我们的行动?”
  柳彪轻声笑道:“大人这一趟苏州之行闹地轰轰烈烈,他们纵然有些疑心,这回也戒意全消了。本来嘛,要论税赋之丰,三位镇守太监之中他居于末,大人先查杭州、再赴苏州,摆明了更重视粮茶和织造税赋的来源,不过大人来了以后,袁雄还是有所收敛,目前税卡已裁撤了四成,最近蜇伏在龙山卫一直安份守已”。
  杨凌冷冷一笑,说道:“等我一走,他安份守已这些日子亏收的银子又会加倍从百姓身上捞回来,哼!不过也不能对他不闻不问,太过疏远难免令他生疑,告诉他,五日之后,本官要去龙山卫巡察”。
  柳彪会意地笑道:“是,大人这颗定心丸给他吃下去。保证他会安生等候大人,不过......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杨凌目光一凝,说道:“从明日起,本官要回请杭州官员士绅,应酬三日,再多送他一颗定心丸嘛。你连夜赶去海宁,原订计划稍稍改变一下,不必剥夺种千总的兵权了。这几日接触,本官觉的此人倒还可用,只要监视严密些便可。三日之后,招卫军和盐兵日暮起程,连夜赴龙山卫,四更天,本官要他们出现在龙山卫大营!”
  柳彪振奋地道:“是,卑职遵命!如果大人没有旁的事。卑职就告退了”。
  杨凌想了一想,忽地问道:“对了,我叫人回京,顺道探察一下京中内官外廷的行踪,司礼监和内阁可有异动?”
  柳彪一拍脑门道:“卑职只顾高兴。险些忘了此事,呵呵,大人放心好了,现在京中的官员们可顾不上大人了。大档头说,皇上现在取消了午朝,早朝也常常迟到,内阁三大学士为此率领文武百官整日苦谏,和皇上经常发生争执。
  皇上大婚后,对皇后和两位贵妃娘娘十分冷落,经常偷偷溜去豹房游玩,他授意谷公公等人搜罗了十头豹子养在那里。派了三百名武士负责训养,别地费养不算,养豹子每日光肉食就支用六十斤,为了这件事,御使台和翰林院每日上奏百疏,朝廷上为了皇上荒废朝政、嬉玩糜费之事已伤透了脑筋”。
  杨凌吃了一惊,疑惑地道:“我出京才不过一个月,怎么会出现这么多事?皇上虽然贪玩。若无人怂恿引诱。也不会如此荒唐走板,可是......内廷有王岳、范亭等人。刘瑾、谷大用他们也在司礼监管辖之下,怎敢如此胡为?”
  柳彪心道:“有你这个如日中天的内厂厂督做朋友,他们有什么不敢做的?”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
  杨凌皱着眉想了半晌,总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刘瑾等人如此胆大有点不太寻常。他知道有王岳那些人在头上压着,刘瑾等人并没有飞黄腾达的野心,他们平时哄着皇上游玩,不过是讨皇上欢心,捞上点便宜罢了,现如今他们这么做,必然引起外臣的仇视,他们没有这么大胆子,至少现在绝对没有,这里边一定有鬼。
  杨凌想到这儿,对柳彪断然道:“通过我们的消息网告诉大档头,密切注意内廷外廷一切消息,有任何动静都要随时呈报给我”。
  柳彪见他神色凝重,也不敢再嘻皮笑脸,连忙答应一声,见杨凌似乎想着心事,这才告辞退了出去,安排好一切后立即赶赴海宁。
  杨凌现在已不是初出茅庐时的鸡鸣驿丞,朝中打击政敌含沙射影、纵火烧身地阴谋手段多少了解了一些,他出京时就担心内廷外廷会对他不利,现在听了正德地异常行为,一时猜度不透其中原因,不禁暗暗提起了小心,生怕是对手设下的圈套,原本他还急着想赶回京去,有了这层戒慎,却提起了小心,不敢轻举妄动,怕一脚踩进对方设下地陷阱。
  杨凌待柳彪离开后,坐在椅上将自已南下以来的所作所为仔仔细细地推敲了一遍,没有发现可供人弹劾陷害的地方,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下。
  这时,珠帘一响,一个娇俏的身影儿悄悄闪了进来,杨凌扭头一看,只见高文心立在门旁,便笑了笑道:“这么早,又该针灸了么?”
  高文心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这位大老爷倒地确没把她当佣人,可是却当成了私人郎中,难道不是为了治病,自已就不能来看他么?
  杨凌站起来抻了个懒腰,说道:“来吧,每日一针,现在一日不扎,我还不习惯了呢。呵呵,对了,这祛虚健体的治法一定要半年后才生效的么?”
  虽说有高文心温柔的玉手按摩也算一种享受,可是每日那最后一针,都要扎得一柱擎天,害得他还要趴在那儿静候二弟心平气和,一日两日还能忍受,天天如此,又没有幼娘、雪儿那几个小妮子在。这就象是喝上一杯合欢散,然后再用冷水浇下去,天长日久还真的是有点苦不堪言了”。
  高文心脸儿一红,她诳骗杨凌说是为他强身健体地方子,其实是用来治逾不孕的药方,这方子用上就该有些作用,至于现在是否管用,就算她是神医也看不出来呀。瞧老爷一脸的不情愿,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是的老爷,这方子不用足半年,便毫无效果,所以老爷一定要坚持服药针灸才是”。
  杨凌无奈地道:“罢了,进内房用针吧”。
  杨凌趴在床上,察觉到高文心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忍不住笑道:“我说今日为何用针这么早。你是不是有甚么话要对我说?”
  高文心一怔,随即低下头道:“婢子......婢子没有话要对老爷讲......,不过......老爷是不是忘了有话要对婢子说呢?”
  杨凌奇道:“我有甚么......啊!你是说......”,他趴了会儿,才无奈地道:“一会儿用完了针。换身衣服陪我出去走走吧。到了这里这么久,走到哪儿说是看风景,其实还不是迎来送往的看人?在太湖和你泛舟赏荷算是这次下江南最惬意的事了,我们一起去游游杭州的小巷。到时......我再说给你听”。
  江南的小巷,就象书香满身的江南才女,叫你乍看一眼,就惊觉它的美丽,可是在它身边走上多少遍,你也摸不透它那幽美神秘隐藏着的秘密。
  一走进小巷,似乎一下子从万丈红尘万丈踏进了烟雨旧梦,幽雅静谧。让人地脚步也不由自主的放轻柔了些。
  杨凌和高文心一身士子打扮,踏着青石板的路,慢慢踱入小巷,午后的阳光细细地散落在两旁的屋脊上,巷的两旁,一幢幢灰瓦白墙的屋子静静矗立。那灰瓦已饱尝了风雨的侵袭,显出一种沧桑地晦暗。
  小巷中很宁静,偶尔来往地行人也是悠闲的、懒散地。前方四名番子扮成路人。隔着十步左右。谨慎地打量着路人为他们开路,后边也是四人。保持着同样的距离慢慢跟在后边。
  到了杨凌今时今日地地位,想要一个人出去走走,享受一番自由自在的个人空间,根本就是妄想,如今的情形已是郑百户最大的让步了,人有所得,总要有所失地。
  灰瓦白墙中间或有几间铺子,或是裁缝店,或是面馆,或是杂货铺,铺内的主人大多在打盹。巷子左侧的房子后边就是一条悠静的小河,这些房屋是依水而建的,推开后窗,便是潺潺流水。右侧房后矮墙外就是一条官道,大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的别样妖娆。
  跨过一座歪脖榆树掩映下的小桥,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左侧临水,右侧全是一些酒楼,酒楼都不大,格调却很高,似乎都是一些百年老店,门前廊柱褪尽了油漆,镂花地窗格古色古香。
  杨凌在一幢酒楼前停住,对一副俊俏公子打扮的高文心道:“走吧,咱们上楼去吃些东西”。高文心和杨凌肩并着肩走在这幽静的小巷中,心中安逸之极,真想就这么陪着他一直走下去,听说他要上楼饮酒,高文心只是浅浅一笑,温顺地点了点头。
  酒楼中没有人,此时竟然一个客人也没有,老板和小二都趴在桌子上打着磕睡,那种悠闲倒真是令人羡慕。酒楼临水,此时楼中还没有客人,二人上了二楼,在临窗的位置坐下,窗前摆了两盆灿烂怒绽的金菊,上方挂了一只鸟笼,两只鹦鹉正在笼中欢叫。
  杨凌让老板推荐了几道菜,不一时酒菜端上,鼋汁狗肉、活鱼锅贴、火腿笋丝、蜜汁塘藕四色精致的菜肴,两壶温热的黄酒,杨凌只顾闷头喝酒吃菜,高文心存了心事,哪里吃得下。她浅尝辄止,一双妙目只是看着杨凌,等着听他说出那个大秘密。
  杨凌眼见挨不过去,只好摞下筷子,轻轻叹息一声道:“这里菜肴精美、环境幽雅,又有你这样可心可人的女子相伴,真如天上人间,可惜......我能享用地时光却已不多了”。
  高文心蹙起秀气地眉毛。疑惑地道:“老爷,你......你这话从何说起?”
  杨凌无奈地一笑,轻轻道:“因为......我的阳寿只剩下一年,一年之后魂归地府,从此世上再无杨凌其人”。
  高文心诧异地张开樱唇,怔了片刻功夫,攸地一把抓住他地手腕。她平素为人号脉只须一指,此时心上人突出惊人之语。关心则乱,芳心大急之下竟然搭上三指。
  杨凌任由她握住手腕,柔声道:“你是个好姑娘,你对我的情意,杨某并非泥胎木塑。心中又岂会不知?以你高贵的身份,要不是家中骤遭不测沦落为奴,就算你我有缘相见,也根本不可能生了情意。这岂不是天意么?”
  杨凌终于坦然承认对她也萌生了感情,若是换一个时间说出,高文心不知要何等惊喜,可是她现在只想知道杨凌有何致命暗疾,竟是恍若未闻,只是凝神听着杨凌脉搏。
  杨凌轻轻说道:“如果你愿意......我和你结成异姓兄妹可好?回京后我请皇上赦了你的奴籍,你比幼娘她们年长几岁,见多识广。要懂事的多,我故去后,还望你多多照顾她们”。
  高文心惊惶地盯着他,颤声道:“你......你脉搏平稳有力,绝无任何病症,为什么要这么说?”
  高文心家破人亡,自倾心于杨凌后,已把他看作最亲近的人、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这时验不出他有病疾在身。偏偏杨凌说的郑重无比,决不象是开玩笑。高文心担惊受怕,额上已急出汗来。
  杨凌见了不忍,反手握住她温暖地小手,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不用查了,我没有病,这是命,懂么?阎罗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文心,你有神医之称,可既称为医,总要有病才医得,却医不了人命啊”。
  高文心吃吃艾艾地道:“老爷,你......你说自已只有一年性命,是......是有人给你算了命?命相之学,玄虚处太多,你......你太糊涂了,怎么相信这些东西?啊!难道是张天师给你卜算的命格?”
  这世上除了张天师,还有谁敢算命时直指别人寿禄几何?而且叫人深信不疑?高文心霍地站了起来,就要去找张天师问个明白。杨凌急忙站起,拉住她手道:“与张天师无关,总之......这个人的道行比张天师还要厉害百倍就是了,明年最迟十月将尽,就是我寿终之时,幼娘她们三个,我已觉亏欠太多,你说......我怎忍心再误了你的青春?”
  “这怎么可能?”高文心听的又气又急,古人虽说信命,可是还没听说谁敢算命说别人寿命剩下几年的,真要有人这么算卦,估计就要从大师变成神棍,被官府指称“妖言惑众”活活打死了。
  老爷明明健康的很,偏偏煞有介事地相信这些鬼话,原来他不接受自已,不是嫌自已岁数大了,也不是嫌自已是家奴身份,却是......却是......,高文心恨不得马上找到那个说杨凌只剩下一年寿禄地人,狠狠打他一个大嘴巴。
  她恨恨地跺了跺脚道:“不行,我去找张天师,若你真有什么好歹,张天师怎么会视若无睹?这分明是有人胡言乱语,故意危言耸听。
  她此时一身男人打扮,蹙眉跺脚却是一付女儿娇态,瞧来十分可爱。杨凌坚决地摇了摇头,道:“傻丫头,我是那种轻信这种虚妄之言的人么?不要去找天师了,就是他也未必看的出来,不过我说的话是绝无虚假的,所以......你地一番情意我是决不能接受的。”
  杨凌见她急得快流下泪来,忙嘻皮笑脸地哄道:“咱们要不要打个赌?明年地这个月份,我若死了。你要在我灵位前和我结为兄妹,然后安份嫁人,若我不死,便是说谎骗你,到时......我就嫁给你得了,呵呵呵”。
  高文心瞧他嘻皮笑脸的模样,也不知他说是真地假的,说他是真的吧。那副欠揍的无赖模样实在不象,说是假的,可那眼神里分明蕴含着一种深深的悲哀。自已怎么会喜欢这么个人啊!
  杨凌长长吸了口气,振作精神道:“我们现在这样,做一对红颜知已,有什么不好?难得你我单独出来,你瞧这里......咦?”
  杨凌指着窗外,奇怪地张大了眼。然后走过去扒着窗户向下望。高文心莫名其妙,也忙跟了过去,只见窗下是条流速缓慢地小河,此时正有一条乌蓬船儿缓缓飘过,船头有一个半大的孩子。长地憨壮结实,只是从上边望下去,那孩子脖子上有一个紫红硕大的肉瘤,若是看仔细了叫人头皮发麻。
  此时那孩子站起来大声向后唤道:“阿爸。舅舅什么时候从广东回来?他说回来时要给我带龙眼和荔枝的,这都三个月了,还没回来呢?”
  后边摇橹的汉子呵呵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嘴馋,都这么大了也该懂点事,你阿妈在高老爷家织纺很辛苦的,别总缠着阿妈给你买零嘴吃了”。
  杨凌嘶地吸了一口冷气,“这孩子,也是无父无母。我看着可怜,就收留了下来送到这里,嗯,那是去年夏天的事了”,莫清河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边响过,杨凌茫然望着那轻轻飘摇着远去地小船儿,心中只是想:“他为甚么骗我?不过是收留个孩子,我又没有提出去看那些孩子。他为什么要找来个少年冒充他收留的孩子来骗我?这么怕我生了疑心。他到底做了甚么?”
  杨凌忽地惊醒过来,转身就往楼下跑。高文心不知出了甚么事,慌忙追在他身边,只抢下两阶台阶,高文心“哎呀”一声,一脚踏空扼了脚脖子,她扶住栏干疼地脸色苍白,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杨凌见状急忙回头扶住她,那八名番子方才见二楼没人,便在一楼据了两桌,要了酒菜看守,这时见大人急匆匆抢下楼来,连忙丢下筷子迎上来。
  杨凌压低嗓音道:“快,去两个人,沿着后边那条河走,追上一条船,船上有个颈上生了肉瘤地孩子,跟出他的住处,查清他地一切,快去!”
  两个番子急忙应了一声,转身奔出了酒店。杨凌架住高文心道:“你怎么样了?”
  高文心苦着脸道:“好疼,脚腕崴了,我......我走不得路”。
  两个番子见大人在楼梯上架着人走路不便,想从他手中接过高文心,高文心哪肯让他们挨着自已身子,杨凌无奈,一哈腰抄起她的腿弯儿来,将她打横抱起,高文心顺势双手环紧了他的脖子,脚上虽扎心似的疼痛,嘴角却已悄然绽起一丝甜笑。
  如果你地女伴崴了脚脖子,你替她脱靴除袜,擦些药酒,然后会怎么样?
  答案很简单,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她会大大方方说声谢谢,然后大大方方把手伸给你,让你扶着她去打车,等她一进家门儿,就没有你什么事了。
  如果在一个对于女人来说,脚比名节、贞操还要重要,许多女人连身子都给了男人,却把自已的脚当成更**的部位不许男人碰一碰的年代,她肯坐在床上,让你脱靴除袜,轻揉她的莲足,那代表着什么?
  高文心知道那代表什么,所以她含情脉脉的看着杨凌,贝弧微露朱唇轻咬,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也媚的成了一条丝线。
  低着头很认真地替她揉着脚的杨凌不知道,“男人地头,女人的脚。只能看不能摸”这句话他没听过,所以杨凌不但摸了,而且摸的还挺仔细。
  在高文心的心中,从这一刻起,她已完完全全是杨凌的人了,一生一世,再也嫁不得第二个男人,杨凌心中却在慨叹:高文心的玉足真美。这是他见过地最美地一双脚,漂亮身材地女人不好找,漂亮脸蛋地女人更不好找,而漂亮双足的女人......
  高文心的双足脚形纤秀、纤掌楚楚,那肌肤雪白晶莹,泛着温润的光泽,当真是如玉之润,如缎之柔。脚背上的肉色便如透明一般,十个脚趾的趾甲都呈淡红色,像十片小小花瓣。
  曹植说‘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李白说‘覆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就连整天忧心忡忡忧国忧民的杜甫也写过‘罗袜红藻艳’,如果不是见过秀足柔滑纤美至斯地美人,怕是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吧?
  高文心被他抚弄的浑身燥热、春心荡漾。想起杨凌一再的无情拒绝,视自已的真情如无物,竟是因为那么一个可笑地说法,她的心中又不禁有些着恼,这个男人呀,为什么自已偏偏喜欢了他?可是既知只是一个无稽的说法,岂不也正代表着自已终身有望了?
  她咬了咬唇,不适的扭动了下身子。欲待问他两人既已至此,他何时娶自已过门儿,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老爷,我......我好多了。你不是说三个镇守太监中莫公公为人算是最厚道地么?怎么......呀!是不是他将那些孩子都拐卖给别人了?”
  杨凌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会,他盘剥的虽然不算厉害,在这江南也可算是日进斗金了,卖几个孩子能挣多少钱?我奇怪之处就在这里。他没有必要算计几个孤儿。可是如今看来,他收养的那些孩子下落确实有问题。看起来越小的事,如果他竭力隐瞒,一定有大问题,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清楚”。
  高文心静了静,使劲吸了几口气鼓足勇气一横心道:“老爷,江湖术士故意虚言恫吓,大多是为了骗人钱财,什么一年阳寿,根本信不得的,你......我......”。
  杨凌苦笑一声,那真相中的真相实在惊世骇俗,如果全说出来没准儿高文心会把他当成借尸还魂的妖怪,他怎么敢说出来,只好含糊地道:“我并不是个糊涂人,若不是有十成把握,我不会这么说的,文心,唉,我是真地命不久矣......唉,其中曲折,不提也罢”。
  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见高文心晕红着脸,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眸子里满是委曲和幽怨,忙又低下了头,可是脑袋一低,柔软的袍子贴着身子,微微呈现的是高文心那一双修长成熟的大腿,鼻端还传来淡淡的少女馨香,他握着滑嫩玉足的双手动作也不禁迟滞起来。
  高文心见他仍痴信术士之言、执迷不悟,心中气苦不已:这呆子老爷说的冠冕堂皇,好呀,幼娘是元配,你娶了,玉儿雪儿是皇上赐地,你也娶了,如今你都......你都......,还说什么义结金兰让我嫁人,我还嫁得出去吗?
  高文心想到这里,银牙一咬,悄悄从发丝中抽出一枝金针握在手中。杨凌正低着头给她轻揉着脚腕,后颈就在她地眼皮子底下,只消轻轻一针,神不知鬼不觉的,这个无情人今夜就可以变成自已地郎君。
  “要不要刺下去?”高文心问着自已,捏着针尾的手已紧张的渗出了涔涔汗水,她柔肠百转,芳心中挣扎不已,千百个念头转来转去,那握针的手只是发抖,竟是举也举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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