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憋屈的西秦

  城外。
  “这样真的有用吗?”徐鹤眯着眼睛看着城头的动静。
  “大概吧……”柳随风接了一句。
  秦绾离开大营,除了苏青崖,竟然只带了一个柳随风,让执剑等人几乎哀怨地盯了她一路——而秦绾的想法也很简单,执剑和荆蓝他们对军队无意,只想跟在她身边,可这次他们的武功又不够,容易拖后腿,干脆就不带了。想想要在军中培植心腹的话,当然是柳随风最合适。若非顾宁重伤,她也想带上的。不过再考虑到,顾宁已经有了攻破崇州的首功,若是再出风头,怕是要遭人忌惮了。
  还没到那个位置就木秀于林,不是好事。
  这里的军队实际数量是八千人,其中一半是陆熔和徐鹤带领的那支人马,化整为零后到楚京附近重新聚集,虽然有几百人联络不上,但也是很了不得的凝聚力了,刚好陆焕夫妻有惊无险地把军队的兵器衣甲运到。
  而另一半人却是当初朔夜和陆臻奉命在凉山支脉招募训练的新兵,原本是为了防备西秦背弃同盟的后手,藏兵之处非常靠近南楚和西秦那边的边境,而在顺宁被破、北境空虚的档口,这支军队专走山路、小路、沿途避开城镇官道,只是遭遇了两次小股的巡逻斥候,还没等南楚大军反应过来,就风一样地赶到了京城外。
  陆熔和陆臻是父子至亲,朔夜曾是宁亲王的侍卫统领,出身京城的柳随风熟得很,两支人马几乎用不着怎么试探就能迅速合军。
  “放心啦。”陆臻笑眯眯地走过来,一左一右搂着徐鹤和柳随风的肩膀,“反正又没人指望我们这八千人真的把楚京打下来,我们只要做好自己能做的,然后看城内就行了!”
  说到底,他们的作用,其实只是给楚京压力而已。
  “要是知道王妃居然是来劝降的,打死我都不来。”柳随风咕哝道。
  “为什么?”陆臻奇道。
  “要是王妃有个那什么……作为唯一同行的护卫,摄政王会不会扒了我的皮?”柳随风苦着脸道。
  “这个么。”陆臻眼珠子一转,站直了身子,用力拍拍他,正色道,“俗话说,富贵险中求,看你的了。”
  “我倒是想一起进城去求一求这富贵啊!”柳随风欲哭无泪,“至少能尽力,不是在这儿只能干等!”
  “我也想啊!”徐鹤翻了个白眼,“我不但要担心摄政王弄死我,还要担心南宫师叔要清理门户呢。”
  “哈哈,那我比较幸运,反正我爹就在后面。”陆臻继续笑。
  “我怎么看你一点儿都不担心呢?”柳随风吐槽。
  这小子……要说他是心大,还是本来就没心没肺啊!
  “干嘛要担心?”陆臻却睁大了眼睛,仿佛天经地义一样,“慧……绾姐姐说可以,那就是可以,乖乖等着就好了。”
  “……”柳随风跟他大眼瞪小眼。
  听说这个是今科探花啊?怎么像是傻的一样……而且,比起大大咧咧的徐鹤,更细心的柳随风还注意到了,陆臻在叫“绾姐姐”这个称呼的时候,前面似乎是别的音,然后才临时改口的。他想喊什么?王妃?发音也不像啊!
  “臻儿,过来。”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陆熔的声音。
  “来了!”陆熔是秦绾进城前任命的这支军队的主将,就算不是亲爹,陆臻也不敢延误。
  “早上那些纸用的差不多了,你带着那些识字的军士再去写一点,下午换个方向射。”陆熔吩咐道。
  “知道了。”陆臻摸了摸头,莫名其妙地去了。
  主意虽然是他出的,他书法也好——可这活儿又不用写字写得好,会写就行了啊!他一个人,就算左右手一起上又能写多少张,至于要他去干吗?
  陆熔微微摇摇头,再看看若有所思的柳随风,叹了口气。
  以前他只当秦绾是欧阳慧的师妹,虽然帮她做事,也心存感激,但要他向对待欧阳慧那样呕心沥血,实在力有未逮。然而,这次和陆臻一重逢,就算别人看不出来,可他还能察觉不到吗?知子莫若父啊。
  陆臻不可能再对另一个女子如此亲昵地称呼为姐姐,除非她是慧小姐。
  陆熔并不想去求证什么,也不想告知堂弟和其他旧部,只觉得放在心里就好。只要知道,慧小姐还在,那就足够了。
  “你们两个,有功夫在这儿偷懒,还不去操练军队!”朔夜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啊,是!”徐鹤和柳随风赶紧跑了。
  虽然军衔上平级,但朔夜是摄政王的心腹,为人又最是严厉谨慎了。
  “年轻人啊。”陆熔轻轻地笑了笑。
  “呜——”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京城城门一震,竟然缓缓地打开了,甚至连吊桥也在往下落。
  “戒备!”陆熔一声大喝。
  然而,直到城门完全打开,也没见有军队冲出来。不过陆熔等人也不敢就此放松警惕了,万一羽林军真的想不开要跟他们拼命,他们还真未必拼得过。这里两支军队尚未磨合完成,还有一半是没见过血的新兵。
  慢慢的,从城内走出来一行人。
  “啊,是绾姐姐!”去而复返的陆臻欢呼。
  徐鹤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很佩服这个敢把摄政王妃喊姐姐的家伙,真不怕摄政王的冷眼啊。
  ·
  “拔营,进城!”站在吊桥当中的秦绾拨弄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简简单单四个字,意气奋发。
  她身后是上官英杰和上官策父子,以及楚京的文武官员。除了几位自诩忠烈的老臣闭门不出外,能来的都来了,虽然脸色不怎么好看。
  只有苏青崖和唐少陵留在宫里医治皇帝,那俩都是心黑手辣的主,皇帝要是敢搞小动作,他们绝对敢弄死。
  “真是……兵不血刃啊。”徐鹤喃喃地道。
  原本大营就很简单,收拾起来也很快,列队进城,可却有了一个问题——为表诚意,羽林军都放下了武器,可不算大内侍卫,光是羽林军就有一万,东华的军队才八千人,倒是比俘虏还少了。
  “算了,把兵器还回去,让他们继续守城去,北城门那一段交给本妃的人。”秦绾挥了挥手。
  “你不怕陛下反悔?”上官英杰苦笑。
  “反悔什么?”秦绾眨巴着眼睛,一脸的诧异,“虽然盟约上说,谁打下来的地盘就是谁的,可这是京城,舅舅不会以为,西秦兵临城下,看到东华的旗帜之后,就会乖乖打道回府了?”
  “东华的大军几日能到?”上官英杰一句话就问到了重点。
  “大约比西秦要晚上两三日。”秦绾想了想道。
  “也就是说,我们不到两万人,要守住京城两三日吗?”上官英杰叹了口气。
  “舅舅也不用太担心,夏泽苍还是要脸的,总不能二话不说直接攻城,有得扯皮呢,拖个几天没问题。”秦绾很淡定。
  她能把顺宁送给西秦,当然就想过西秦兵临城下的状况,就算夏泽苍敢攻城,她也准备了别的后手。
  “王妃。”陆熔走过来,掩饰不住眼中的喜色,“接下去怎么做?”
  “西秦要来,必是北门,陆将军只要谨慎些,守好城墙即可。”秦绾的手放在他肩上,用力一按。
  “王妃放心。”陆熔心里一热,重重地点头。
  “那城防就交给诸位了。”秦绾笑笑,又转头道,“陆臻,过来!”
  “哦。”陆臻怔了怔,从队伍里走出来。
  “你是监军,是文职,守城用不着你。”秦绾道。
  “那我做什么?”陆臻奇道。
  “本妃来得匆忙,没带文官,你——将就一下吧。”秦绾道。
  “哈?”陆臻傻眼。
  然后,被秦绾带进了宫,看到御书房里那一堆,他就更抓狂了:“姐,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一个今科刚刚考上的进士,能处理这种政务?”
  “你好歹也是我爹这个丞相教出来的,这都不行?”秦绾瞪他。
  陆臻很无辜地看她。
  虽然他跟了江辙不少时候,让他现在去当个县令甚至太守什么的,也能凑合,稍微练练也就上手了,可问题是这里是一个国家的政务好吗?
  跟他同样倒霉的还有慕容流雪这个连进士都没考过的人。
  慕容公子表示,让他写首诗风花雪月一下倒是能装一装才子,可处理政事……还是饶了他吧!
  “算了,本来也不指望你。”秦绾没好气道,“我是要你把这些东西都记在脑子里——呐,南楚的户籍名册、国库账册、官员名单、还有……这些、这些,给你一天时间。”
  说话间,陆臻怀里已经多了一大堆书册。
  “表姐,这根本不可能吧!”上官策忍不住道。那些册子,别说记住,一天时间连看一遍都不太够!
  “对啊对啊,你看还是有人给我抱不平的!”陆臻抱着那堆高过他脑袋的书册抗议。
  “乖。”秦绾却笑了,摸摸他的脑袋,像是哄小孩一样把他赶到了一边去。
  “听说东华去年的梅花节上出了一个靠背书难倒了所有才子的奇才,就是他?”慕容流雪若有所思。
  “还有那个耍赖的裁判!”陆臻随口答了一句,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开始翻书。
  天地良心,他是过目不忘,是喜欢看书,可那是因为看书很有趣,能从书上知道很多东西,看账本有什么意思?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枯燥数字,囫囵吞枣般印进脑子里,简直是上刑!
  “这些还是只能先麻烦舅舅了。”秦绾回过头来,讨好地笑。
  上官英杰无奈,可这会儿南楚也只有他们父子能同时得到两边的信任了。开城投降是简单,但之后南楚的皇族怎么处置,陛下和后宫的安置,百官也不能全部罢免了……可朝廷不可能有两个,南楚的这些官员怎么办?总不能让傅丞相去当个刺史什么的?城里不乱才怪,可不降职的话,东华哪里需要两个丞相?同理,也不需要好几个重复的尚书什么的。
  往后为难的事情多着呢。
  “还有你,干活去!”对上官策,秦绾就没这么客气了,一手将小表弟拎到了书桌前。
  “你干什么去?”上官英杰翻开一本奏折,抬头问了一句。
  “当然是去应付西秦的反扑。”秦绾挑了挑眉。
  ·
  “南楚居然……”涿郡的府衙内,看着楚京方面传来的战报,夏泽苍的手都有些发抖。
  “开什么玩笑!”夏泽天简直怒发冲冠。
  费尽心血,终于攻破了顺宁这道阻挡了西秦数百年的屏障,眼看着可以抢在东华之前拿下楚京,却在最后一步被人摘走了桃子。而最憋屈的是,这桃子还不是对手费力从他们手里抢的,而是桃子自己主动跳到对方怀里去的!
  还能有更憋屈的事吗?
  “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夏泽苍沉着脸道。
  南楚根本还没到绝境,至少,在亡国之前,作为皇帝,就算知道是绝境了,总也得垂死挣扎一下吧?可南楚却在两国大军都还在八百里外的时候,直接、干脆地开城投降了!
  只因为一支不到一万人的军队?南楚皇族百官的胆子都被狗吃了吗!
  简直不可理喻!
  “殿下,又有消息来了。”一个侍卫匆匆走进来,递上一封信,“这是国内传过来的八百里加急。”
  “国内这会儿能出什么急事。”夏泽苍一怔,接过信随手拆开,可只看了一眼就惊呆了,脱口道,“什么?镇南王遇刺?”
  “父王遇刺?父王没事吧?”夏泽天情急之下,一把把信抢了过去。
  “镇南王只是受伤,并无性命之忧,你先放心。”夏泽苍知道他的心情,没有怪罪他可以说是僭越的举动了,还安慰了一句。
  “南楚……本世子迟早要把那些姓上官的全宰了!”看完信的夏泽天松了口气,恶狠狠地道。
  “南楚?”夏泽苍想了想,肯定道,“不,不是南楚,是东华。”
  “为什么?”夏泽天奇道,“东华有什么理由对父王下手?就算要拖慢我军的行动,也该行刺皇兄,就算行刺我,也比父王靠谱吧!”
  实在是,这场战争,镇南王几乎没有参与,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那南楚也没有理由找上你父王啊。”夏泽天无奈。
  夏泽天怔住,怒气慢慢平复了一些,知道这个堂兄在政治上一向比自己敏锐,便直接问道:“为什么皇兄认为是东华?”
  “因为,东华需要我们把楚京拱手送出去。”夏泽苍沉声道。
  “……”夏泽天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没懂。
  “因为,南楚不是自己愿意开城的,他们是迫于我秦军的压力,不得已,只能先投向了东华。”夏泽苍指着第一封战报,咬牙切齿道,“派人假扮刺客行刺镇南王,挑动西秦百姓的激愤,借由我军攻破顺宁,即日兵临城下的威胁,迫使南楚投降。对百官来说可能东华和西秦差别不大,可对皇帝来说,投降东华,性命无忧,而落在西秦手里,会成为行刺镇南王的替罪羊!”
  “皇兄这么说,我们若是不打破顺宁还更好?”夏泽天茫然。
  “不,这个计划,必须要我们破了顺宁之后才能实行。”夏泽苍摇了摇头,眼前却浮现起那个洒脱的身影。
  他……究竟是知不知道?
  然而,下一刻,夏泽苍就苦笑了。
  唐少陵知不知情根本不重要,他替他们拿下了顺宁是事实,若是他不知道,那并没有任何过错。即便是知道……可如果唐少陵告诉他秦绾的计划,他能不打顺宁了吗?不可能的,还是要打。这是阳谋,甚至于,秦绾根本就不需要唐少陵知情。
  “先不管那么多,皇兄,我们怎么办?继续往楚京进兵吗?”夏泽苍问道。
  “继续。”夏泽苍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行军打仗你在行,秦绾……孤来应对。”
  “皇兄有办法破局了?”夏泽天兴奋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夏泽苍“啪”的一巴掌拍在书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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