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月光也能杀死他
于昭良惴惴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一直抠着手指头,目光闪躲,不敢直视顾枭寒的眼睛。
“说吧。”顾枭寒捏着照片,反复地摩挲着上面的小白安。
他突然觉得,他的世界正在面临天崩地裂。
在彻底崩毁之前,他来听一听,当初的白安,是怎么活下来的。
于昭良又是难过又是担心地看着顾枭寒,结结巴巴地:“寒哥,你别怪我啊,我老豆不让我去找你嘛!”“那个白安……是来了我家,她中毒了啊,我老豆和一些很奇怪的人,把她救过来了,但是她的身体机能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损伤,一直好虚弱的,在我家,住了半个月,养
病这样子。”
“我一直有想要给你说一声的,但是……但是事情很奇怪嘛!加上我老豆反复叮嘱我,不让我说,我也不敢啊。怕你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那就没办法收场了。”
于昭良长吁短叹,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有小半年,他却一点也没忘记,也没办法忘记啊!“后来,他们,他们离开华国了。白安最开始以为,你父亲指使林成章杀了她爸爸妈妈,所以很恨你们啊,一直想报仇,但是寒哥你别怪她了,她当时不知道真相嘛,后来
才知道的……唉,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呢,一直支撑她信念的双亲是罪犯,是个人都要崩溃啦。”
“她有……说什么吗?”顾枭寒颤声问。
“没有啊,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看上去,很难过很难过的样子。”
“她中的病毒……怎么解的?”“DNA病毒嘛,其实很奇怪啊,按说,这东西没得救的,除非给她下毒的人交出解药。但是好像不完全匹配她的DNA,只有四分之一可以吻合,她才捡回一条命。我老豆都
说,她命好,后来来的那个奇怪的医生,也很厉害,不过,伤害还是很大的,她是命硬啊,命不够硬,早死了。”
顾枭寒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
是的,她命不够硬,早死了。
而且,她也知道了。
知道了,顾弦越是她的亲生弟弟。
她不会回来了,为了小越,她也不会回来了。“寒哥,你不要找她啦,找不到的。暗网是什么东西,我也知道些的,那里的人,换身份比谁都快,你没得找啦。再说了,她离开也是好事啊,至少,至少你父亲,和余家
不会找到她,她是安全的。”
“寒哥,你就当做了一场梦,好不好?”
顾枭寒没有力气说话,他觉得,好像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全部死掉了。
所有的事物,在一瞬间之间,都失去了颜色和意义。
以前他总是还抱一线希望,也许哪一天,白安就会出现在他眼前,笑嘻嘻地跟他说,顾枭寒,我回来啦。
他会张开双臂,拥抱白安,告诉她:我一直在等你。
这样的一线希望,支撑着他活下去,等下去。
但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该怎么面对她了。
他回想起无数次,他跟白安谈及白海案的时候,白安风轻云淡的表情,和眉宇间隐藏的哀伤。回想起她递到自己脖子上的刀子和牛奶里的毒药,回想起他母亲对她百般宠爱时,她流下的那些眼泪,回想起她站在白海和林柳如墓碑前,开着玩笑时的模样,回想起她
说到一个叫月姨的人时,语气有多轻淡和无所谓,回想起她那么执着地要回那条项链,还说那只是她的任务,回想起那天他父母回国时,她说不出一句话的仓皇和失措。
回想起她用说不清多少回的玩笑和调侃,草草掩过的绝望。
他几乎要回想不起,白安真正开心的时刻。
在自己身边,她有过哪怕一刻的,真正的,开心吗?
有过吗?
面对自己这个灭门仇人的儿子,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白安啊,那时候,你想的是什么?
他曾经愚蠢地以为,所有她的挣扎和隐瞒,仅仅是因为,白安的任务是杀掉自己,所以她在彷徨无奈。
愚蠢地以为,白安忠于暗网,忠于SEVEN,忠于她的任务,所以怎么也不肯让自己将她带出那个地方,不肯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
愚蠢地以为,白安,真的只是一个化名,一个巧合。
他曾经那么羡慕白安的洒脱自由自和不羁自在,却从来不曾真正明白,她刻在骨子里的难以自救和苦苦挣扎。
当自己对她说“白安,我不再追查十七年前白海案的真相了,你也不要查了”的时候,白安,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对自己说,好啊,不查就不查,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哪里不重要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其实对你来说,是那么的重要?
你会怪我包庇我的父亲吗?白安,你怪过的吧,所以后来你才想要杀了我,却下不去手,是吗?
你给过我无数次机会坦白,但我都错过了。
对不起啊白安,对不起,我那时不知道。我怎么会叫你去我家,去见我的父母,去接受他们的善意?当我的妈妈叫你“小安”的时候,当他们说你也是顾家的人,我们是一家人的时候,你的心底,是不是像被刀子
划过?
我都对你做过些什么?
老天啊,我都做了什么?
你对我哭着喊出那声“顾枭寒,你放了我吧”的时候,是已经绝望到无法承受了吗?
你是那么要强的人啊,要到什么地步,才会连你也无法承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误解了你。
我不该想着要成全,所以真的答应放开你,我不该放开你的,我应该把枪放到你手上,让你亲手结束一切因为我而赠予你的苦难。
我应该这样做的。“寒哥,寒哥你不要这样啊,你这样我很担心啊,大不了,大不了我们找到她嘛对不对?我帮你啊,顾于联手,我不信这天下有我们找不到的人!化成鬼我们都能把他打出
原型啊寒哥!你振作一点啊!”
于昭良看着顾枭寒脸上簌然而下的眼泪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见过顾枭寒这样。
但很难说清顾枭寒此时的感受,只是好像,他心口很大一个地方,都被人彻底掏走了,留下了一个很大的窟窿,鲜血淋漓。
哪怕是在当年他的腿被父亲亲手打断的日子里,他也不曾绝望,虚弱到这样的地步。
他痛到连嘶喊的声音发不出来,耳边嗡嗡作响,又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凝成了冰,整个世界的寒冷都贯穿在他的身体里。连月光,都能轻易刺穿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