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神秘岛，神秘人（三）
无论弧度多微小，每次胳膊挪动都会造成直达心扉的痛楚。肌肉、血管、神经、骨骼乃至无形的魔力，持续向大脑传递‘异物入侵’的讯息，搭配上时强时弱却未曾消失的疼痛，愈发令陈昊感到不适应。
就如同镶嵌假牙，明知它对身体利大于弊，还是会不自觉排斥。
尝试让魔力在体内运转，流经右胸时疼痛却再度光临，尽管今生并非娇生惯养，陈昊依旧忍不住发出闷哼。“呃！”
“叫你做事不考虑后果，这下舒服了吧~”嘴上阴阳怪气，傀儡见状还是停下脚步，踮起脚尖细心拭去对方额头的冷汗。“很痛吗？”
“我有种感觉，每时每刻都像有人在撕扯手臂，想把它硬生生拉断。”不希望伙伴过于担心，少年努力挤出笑容摊开双手，却因此遭受更严重的影响。“唔，wdnmd！”
“少骂两句吧，神经中枢可不会因此有愧疚。”察觉到某个身影不安分地上下蹦跶，好似一头真正的猫科动物，希斯眼中掠过些许难以察觉的羡慕。“你觉得几率多大？”
“大概一半，毕竟她看上去真不像扮猪吃虎。”缓慢转动手腕调整魔力经脉，陈昊闻言随口回应着。
在把假肢赠予自己时，芙蕾德莉卡再三强调安装假肢后需长期静养，且相当一段时间内最好禁绝施展法术。虚心接受了对方提议，陈昊也做好了获得减益乃至属性值下降的觉悟。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难以预知的命运，扑朔迷离的神秘之地，极有可能发生的战斗，让他最终选择放弃尝试，一步到位进行假肢安装。
与魔道具类似，洛斯特的傀儡也采取了魔法与科技兼容的思路。其可令傀儡如真人般活动、而非传统认知里木偶那样僵硬的秘诀，就是名为‘魔力经脉’的装置，由魔兽器官打造的它们，如神经般遍布全身，既可像人体内神经般传导讯号进而操作肢体，还充当了能量传输的‘桥梁’，让傀儡能长时间保持运转。
芙蕾德莉卡的提醒，亦即陈昊遭遇的困境，也是源于它们。不同于全身皆人造、可无缝‘兼容’的傀儡，这些‘经脉’即便做工再精致，终究并非人体器官。被免疫系统识别为‘外物’的它们一旦与人体神经相连，便会导致后者强烈的排异反应。
说得通俗点，就是会疼痛难忍。
从针扎到锯割，从脚趾踢上桌子腿到千刀万剐，具体至每个人，这份痛楚的程度皆不一样。而相较于一般人，使用魔法的法师必须承载更强烈、更漫长的折磨：为了让魔力在新的肢体流畅运转，成为自己施法体系一环，他们必须调高‘魔力经脉’的敏感度，以便更好地操纵与释放魔法。
倘若坠落事故未发生，陈昊大可让希斯像之前那般强行切断神经与大脑链接，来减轻不知何时才终于的苦难；但眼下形势远谈不上平和，为了能尽快熟练施法，某人唯有剑走偏锋，放开顾虑将痛楚与感知一并接纳。
虽说硬着头皮下了决心，但这不意味者要逆来顺受。微调了几道末梢经脉，感觉疼痛有所减轻的陈昊松了口气，抬头就看见波波正兴冲冲抱着一大捆树枝朝自己跑来。“这，这！”于数米开外稳稳停下，把或干燥或烧焦的树枝丢在地上，她连猫耳头饰都来不及整就急切呼喊着。
按照陈昊之前与她的约定，少年应该为这捆树枝支付食物作为酬劳，尽管连话都说不清，一旦话题涉及到吃，波波就变得极其有原则。
看样子希斯判断无误，她在多次吃瘪后已经能清晰掌握屏障强度与范围，让自己一举一动恰好不会引起后者反弹。姑且给了意识领域得意洋洋的某人一些夸奖，陈昊揉捏着右臂肘关节蹲下身，不消片刻就确认它们与之前波波找到的那些树枝来自同个地方。“这些，都是在树林深处弄到的？”
脸上挂着纯洁到无知的傻笑，直到陈昊重复第二遍，似乎在畅想美味的‘猫娘’这才反应了过来，抬手朝不远处黑漆漆的区域指去。“那，那！”
那边是吗。若有所思站起身，陈昊的视线落在远处受到火海波及、但整体结构完好的树木上。因为无差别使用火系魔法，陈昊烧掉了大片森林，制造了一个约数百平米的余烬，靠近沙滩这头的火势早已熄灭，范围内的大树也基本成了黑炭；而距陈昊较远的另一边因为在‘线’后面，少年无法提前设置防火带，许多树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毁坏。
波波捡到的树枝，就来自那边，这代表‘猫娘’与陈昊和希斯不同，可以平安穿越‘隔离区’深入岛屿，而不会像前者那般被送回沙滩。
从事后诸葛亮的视角，其实一切早有预兆。之前陈昊几次三番‘被传送’，波波无一例外都不在身边，而是事后如放课大学生般狂奔至他身旁汇合；当陈昊释放火遁·豪火球之术时，紫发女性兴致勃勃溜进灌木丛，很有可能已经无意间跨过了‘那条线’，只是少年引起的火势过大，将她又赶回了原位；至于那些捡来的树枝，充其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陈昊察觉到真相罢了。
递给波波一块风干的鱼肉，目睹对方连皮带骨头全吞下肚，只觉身心俱疲的陈昊叹了口气。虽说确认了猫娘能自由深入岛屿，但鉴于她可悲的常识，拜托其解决谜题的几率无限趋近于零，问题依旧要由自己解决；肩膀持续的神经痛，又让陈昊的魔法水平暂时下降，无法全力以赴去战斗。
希斯之前责备的‘没考虑后果’，虽说有夸大其词成分，但所指正是陈昊强行安装假肢的不冷静行为。
未尝没有后悔，但事已至此唯有向前看。目送波波又去了一趟火场深处取树枝，顺带还抓了只兔子回来，陈昊愈来愈觉得她像狗而非猫。收下已经快成碳的兔子，单手托腮思索片刻，陈昊头也不回道：“外观？”
问题没头没尾，但希斯相处日久下有了默契，自然清楚他在问波波通过禁制的倚仗。“从理论上讲，靠外貌特征核实目标并非做不到，但那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所以要么对手是个结构严密、人手众多的组织，要么这个假设不成立咯。暗暗在心底打了个问号，伸手挠着波波下巴的陈昊开动脑细胞，很快又想到一项不太常见、却很贴合当下情况的技艺。“魔法印记？”
“比上一个猜测靠谱，但还是难以判别，数据太少了。”稍微顿了顿，希斯不自觉打了个呵欠。“再说就算是，你又能怎么办，把她分解成元素慢慢寻找印记？”
都不必脑补画面，陈昊当即枪毙了这一提案。“那算了，虽说是异世界，也不能太暴虐--”察觉到身边人眼中的倦色，同样困顿的少年琢磨了几秒钟决定暂且放弃，留待明日再继续。“先回去睡觉吧，我火把还没插完~~”
“记得隔七个格子插一根，这样不会刷怪~”
“少来，这世界哪来的苦力怕！”
照例说着彼此才能听懂的梗，少男少女唤回了精力旺盛的紫发女子，缓缓朝海滩走去。当他们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植被中，寂静再度笼罩火场时，一个身影自灌木丛站起，借月光遥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木质面具下流出晦涩难懂的语言，只裹了条兽皮裙之人后退数步，很快隐去了自己的踪迹。
月光依旧皎洁，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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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昊乐此不疲在沙滩上插下一个又一个火把，想藉此驱散可能袭扰营地的飞虫与毒蛇时，距离岛屿数十里开外，一艘大船正卸下风帆扎下锚，诡异地停泊在大海中央。
远离航路，未告知目的，但水手们对这一安排无不拍手称快。对他们来说，像骡马般被驱使，操控船只连日来无头苍蝇般乱窜，早就耗干了本就不多的好奇心，只要能有片刻歇息，哪怕被号令朝暴风雨行进，他们都会照做不误。
反对者倒并非没有，只是当几个刺头被剥光衣物丢入大海后，众人很快选择了顺从；而当一箱子金币被倾覆于甲板后，留在他们脸上最后的一丝担忧也消失了。
在布列塔尼，这个数额的金钱足以买下他们连同家人性命，让人闭嘴绝对够了。
只是当他们聚在餐厅，靠劣质朗姆酒打发日子时，间或还有几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会私底下悄悄问一个问题。
雇主到底想干嘛。
这个问题别说船员，连绰号‘铜腰带’的乔克都答不上来。“这位先生，恕我冒昧。”谄媚一笑露出被烟酒与糟糕作息熏黑的牙齿，满脸横肉的男子摘下三角帽，略显无奈挠了挠头。“我十分理解您的谨慎，也钦佩您的慷慨，但暴风雨就快来了。”
海浪使船舱左右摇晃，连桌上的烛台与立于桌前的乔克亦不例外。见对方并未吭气，揣摩了一下觉得有戏，乔克猫着腰小心翼翼靠上前，遥指向桌面上摊开的海图。“这附近没有航路，没有宝藏，甚至连个能停船的小岛都没有。倘若不尽早靠岸，我们很可能会沉船...”
眼角闪过一抹黑光，男子面色大变疾退数步，牙齿打颤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曾亲眼看到自己的大副如何哀嚎着死去，他比下面那群见了金币就忘掉一切的水手更清楚，这次的雇主绝非善类。
与其说这条船被雇佣，不妨说劫持更合适。
似乎觉得对方的反应挺有趣，全身笼罩于黑色长袍者冷笑着收回黑色短匕，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桌面海图上。“我们付钱，你们开船。到哪，呆多久，做什么，我们做决定，你们执行便是，明白？”
卡斯蒂利亚服役期间积攒的勇气与责任，早在多年酒色下挥霍殆尽，屈指可数的抗争心如浪花般消散，愈发绝望的秃顶男性低下头，躬身一礼后缓缓退出房间。
并不关心走私船船主的心态，黑袍人从椅子上站起身，弯腰几乎趴在了铺海图的木桌上。专心致志研究了半天，他才直起身拍着手道：“还能检测到神器波动吗？”
“不能，大人~”忙不迭站起身，音调听上去还未脱离变声期的另一位黑袍人手忙脚乱打开手中装置，操作了好一会才确认道：“上次神器波动是十一小时二十二分钟前，至今未有新的发现。”
兜帽下的目光透着不悦，赶走了乔克的黑袍人瞪了同伴一眼，随即踱至窗边透过玻璃朝外眺望，月光照耀下，海面上泛起一个又一个浪花，循环往复拍打着船身。
正如乔克所言，这片海域看起来什么都没有，但黑袍人很确信，自己苦苦寻觅之物就在此地。
‘自然之心’下落不明，爱莎更是失去踪迹，加西亚北部多年布置几乎毁于一旦；卡多克死无全尸，诺森格兰德乘势在境内开始了大调查，本就遭到破坏的分会损失惨重，听说连外围的‘教化者’都只跑掉了几个；帝国利用整军备战的机会又进行了一波操作，几个已经被教化完成的贵族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家族也被冠上叛国罪遭到清算查抄...最近半年，议会在大陆的权势受到冲击，据说几位‘大祭司’都为此遭了殃。
从其他人的角度，这或许是坏消息，但在他看来，这恰恰是个好消息。“哼哼，你们都失败了最好，只要我成功了，‘伟大存在们’就会把恩赐尽数赋予我！”用唯有自己能听到的语调宣告着，男子从怀里取出一个怀表打开。
“牢牢盯着侦测仪，虽不知‘爱因斯坦’为何会解除屏障，但有一必有二，我们依然有机会！”咬牙切齿握紧拳头，男子侧过头冷冷道：“一有讯号就告诉我。”
“明白，大人。”兜帽下的容貌透着狂热，手捧仪器者见对方准备离开，想了想开口道：“大人，如果那个船长再来唠叨什么天气...”
“杀掉他，把尸体剁碎了喂三头犬。”手握住门把，发号施令者语气平淡，仿佛说得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爱因斯坦’是能毁灭洛斯特的兵器，为了它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