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商 (上)

  第三章
  海商 (上)
  “啪——” 对面的佛郎机船的首楼应声而裂,破碎的木头飞溅,将附近躲避不及的海盗扎翻了三四个,抱着伤口在血泊中来回打滚。
  “轰!” 又是一声巨响,第二枚炮弹呼啸而出。只可惜,射得稍微歪了一点儿,贴着佛郎机船的左船舷落进海里,溅起巨大的水柱。
  一名辅炮手从炮膛中飞快地抽出铳壳,另外一名辅炮手迅速装填上新的子铳,推紧炮门。主炮手将手臂粗的佛香凑向药捻,火星闪烁,直钻炮膛。“轰——” 第三枚炮弹飞出,又稍微高了一些,掠过佛郎机船的破碎的船首,将桅杆上的主帆撕掉了一大半儿。
  “&*……&nnubnn!” 有海盗头目在佛郎机船上大声咆哮,宛若偷蜂蜜未果,反被蜜蜂蛰了满头包的狗熊。还有海盗头目抽出刀,将正在血泊中翻滚同伙送上西天。原本气势汹汹的佛郎机船忽然停止前进,数十支木做的船桨伸出底仓,推着船身调转方向。
  “轰!” 在周建良的指挥下,沙船的尾炮再度开火。非常可惜,这次又未能命中目标,只吓得佛栏机船上的海盗抱着脑袋四处躲藏。
  “调整炮口,瞄准了打。” 周建良气得大喊大叫,亲自动手,与麾下弟兄们一道调整射击角度。然而,大伙的运气却好像用光了一样,接下来两次炮击,都没有擦到对面的佛郎机分毫。
  脚下的沙船也无法及时停止前进,带着大伙重新跟佛郎机海盗船拉开了距离。而距离越远,火炮的准头越差。气得周建良连连跺脚,却拿不出任何解决办法。
  “尾炮停止射击,用冷水清理炮膛!” 邓子龙的声音,再度从大伙头顶位置传令,依旧不紧不慢,仿佛早已经胜券在握。
  周建良等人无奈,只好恨恨地收起了佛香。拎着冷水和抹布,七手八脚擦拭炮膛,顺带给火炮降温。而刚刚跟大伙拉开距离的佛郎机海盗船,则趁着这个机会再度调整方向,从一里半之外兜了个圈子,再度用船身与沙船切出一个锐利的夹角。
  “首帆收起,二帆和主帆扯向离位,尾帆注意切风。” 仿佛早就料到对方不会这么快就知难而退,邓子龙果断下令,调整风帆,改变沙船的航向。
  在水手们的努力配合之下,笨重的沙船努力于海面上画起了弧线。远处的海盗见状,也再度调整航向,立争夺取有利位置。两艘战舰在碧蓝的水面上,各展本事,互不想让,角度不断变换。都试图将火炮较多的侧舷对准敌方的船首或者船尾,以便发出致命一击。
  李彤虽然已经做了两年的海防营主帅,仍然被不断变换方向的沙船,转得脑袋一阵阵发晕。然而,他又不愿影响弟兄们士气,只能一只手拄着大铁剑,一只手扶着桅杆,苦苦支撑。
  好在,海盗的耐性不怎样,发现无便宜可占,果断选择了先下手为强,趁着沙船正在调整航向之时,重新对其展开了炮击。
  “轰!轰!轰!轰!轰……” 伴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十余道橘红色的火光,挟带着尖锐的啸声,宛若流星一般,劈头盖脸砸向沙船的侧舷。砸得沙船周围水柱交替而起,白浪滚滚。
  “右舷开火!”邓子龙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挥,声音瞬间响彻甲板。一直在苦苦忍耐的关叔立刻摇动角旗,指挥所有安装在船身右侧的大小佛郎机炮,同时向敌舰喷吐出炙热的炮弹。
  佛郎机海盗船周围,也被砸得水柱四起,白浪涛涛。敌我双方的战舰都被海浪推得上下起伏,跳跃,仿佛两头捉对厮杀的鲸鱼。
  “轰!轰!轰!轰!轰……” 海盗们配合相当娴熟,很快就又开始了第二轮炮击。大部分炮弹都落空,却有一枚炮弹幸运地命中了沙船的后半部,将柚木护板打了个粉碎。
  一名正在操纵船帆的水手,被飞起的木头碎渣波及,闷哼一声,仰面朝天栽倒。李彤迅速扑过去,将此人从甲板上拉起。却看见一段手臂宽窄的木头碎片,从此人左肋刺入,又从后背处露了出来,鲜血沿着伤口淅淅沥沥而落。
  “救,救命——” 那水手死死抓住李彤的手腕,大声祈求。两眼之中,充满了对活下去的渴望。然而,李彤却没勇气将碎木片帮他从身体里拉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命的光泽,从此人脸上迅速流逝。
  “兄弟,对不起,你家里的孩子,我保证给他这辈子衣食无缺。” 崔永和红着眼睛跑过来,用刀解决了水手的痛苦。随即,又匆匆跑向船尾,组织弟兄们按照邓子龙的命令,调整风帆,控制沙船的速度。而沙船上的炮手们,则冒着颠入海中的风险,努力调整火炮射击角度,终于抢在海盗们的第三轮炮击开始之前,发动了第二轮齐射。
  “轰!” “轰!” “轰!” “轰”……滚烫的弹丸在半空中带起数道肉眼可见的水雾,狠狠砸向佛郎机海盗船,砸得海盗船周围水柱一个接着一个,此起彼落。
  “轰!” “轰!” “轰!” “轰”……没等水柱落尽,第三排黑漆漆的弹丸已经从海盗船上砸出 ,砸在沙船周围,激起层层海浪,推得沙船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可能倾覆。
  “轰!轰!轰!轰!轰……”
  邓子龙的两年训练成果,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体现。丝毫不受船身摇晃的影响,沙船上的弟兄们,很快就对敌舰第三次还以颜色。这一次,老天爷又开始眷顾大伙儿,其中一枚炮弹竟然正中佛郎机船的侧舷,瞬间凿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将破洞附近的数名海盗,连同破碎的木片,一并推进了船舱深处。
  “可惜,稍微高了一些!” 崔永和在沙船上看的真切,遗憾地连连挥动拳头。
  对面的佛郎机船乃是专门为海战打造,结构极为复杂,抗打击性也是奇高。除非能在它的吃水线附近凿出破洞,否则,像这样的打击,它连续挨上十几下也不会“致命”。
  果然,正如他所料。佛郎机上很快挂起了几块巨大的木板,将破洞遮了个严严实实。而佛郎机船上的火炮,也愈发的疯狂,将弹丸不要钱般,一排接一排往沙船附近砸。
  沙船上的炮手们毫不示弱,也尽最快速度,对海盗以牙还牙。双方默契地隔着七八百步的距离,一边用船只兜着圈子,一边开炮,浓烟夹杂着水雾扶摇而上。
  到了此时,李彤才终于开始理解,王二丫和关叔两个,为何都把“运气”看得如此重要。海战的确不比陆战,能用到的计谋很少,能用到的招数也极为“丑陋”。敌我双方的战舰,就像两个不知道疲倦的莽汉,只管兜着圈子用炮弹砸来砸去。而炮弹的命中率,又实在低的有些惊人,除了最开始扮猪吃虎打了海盗一个猝不及防那次,从双方第二次相互发起炮击到现在,都发射了近百枚弹丸,却只有一炮命中目标,并且还都未给彼此的船只造成致命伤!
  但是,命中率差归差,这种一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凭借火炮隔空对射的打法,带给人的压力,却远远高于在陆地上,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短兵相接。李彤自问也算身经百战,却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心脏也不受控制地上下狂跳。有好几次,他试图将目光转向远处,以便舒缓心中的紧张,却在一眨眼功夫,注意力就又被近在咫尺的炮弹入水声给吸引了回来。
  “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
  水柱一个接着一个,在初升的朝阳下,宛若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只是这些鲜花,带来的却不是美丽和快乐,而是恐惧和死亡。
  此起彼落的水柱外围,双方船只都化作喷火的怪兽,黑色的炮弹不停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形轨迹,然后又一一坠入大海。不少海鱼因此遭殃,被炮弹砸得粉身碎骨,尸体成批成批地浮上水面。越来越猛烈的海浪,不断推搡着缓缓前进的船体,使得船体颠簸的愈发厉害,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要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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