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片刻,她见沈青行盯着她的酒欲言又止,便让篱落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举着酒说:“将军要不要尝尝青梅酒?”
  沈青行犹豫了一下,正要抬手去接,盛思甜却咦了一声,又自然而然地把酒收了回去。
  “这个酒味道太淡了,将军一定不喜欢,还是不要尝了。”盛思甜说完,把酒杯端到篱落嘴边,篱落双手没空,她便亲自喂她喝了一口。
  篱落咂咂嘴说:“真的诶,只是酸酸的。”
  沈青行的手还僵在半空,眉尾微微一抽。
  盛思甜说:“是吧,将军口味重,不会喜欢的。”
  篱落老实巴交地点点头附和。
  沈青行额角的青筋略微跳动,随后看了看手里直冒油的兔子,突然觉得自己的胃里几乎全是油。
  这个张遥林,肯定是烤不出油就自己刷油,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肥腻的兔子肉!
  适时,盛思甜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沈青行扫了她一眼,道:“饱了?”
  盛思甜点点头:“饱了。”
  沈青行把没吃完的兔子随手塞给了一名手下,盛思甜疑惑地问:“将军,原来你的胃口和我一样小啊?”
  旁边正在喝水的苏峻被呛了一下,但只咳了两声,不敢再多咳了,只好强憋着。
  这说法,跟把沈青行比作一个女人也差不了多远了。
  沈青行的脸色果然黑如锅底,但眼下人多,又不好发作,只能道:“不是,今天没胃口而已。”
  盛思甜低低地哦了一声。
  夜里,沈青行腹中难受,迟迟无法入睡,出了帐子转了半晌,最终凝重地立在盛思甜的营帐外。
  她那会儿吃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当真这么解腻?
  他捂着肚子沉思半晌,听了听里面十分安静,便抬手掀开了帘子。
  只见帐内,盛思甜睡得正香,旁边放了一堆衣物,梨木箱子上放了两个小木盒,正是傍晚的时候她吃的装果干的盒子。
  沈青行走过去,将木盒的盖子打开,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山楂的清香味扑鼻而来。
  他捏起一片,放入口中,顿时被酸得皱起了眉。
  这是人吃的吗?为什么她吃的时候半点反应都没有?
  沈青行微吸了一口凉气,拧着眉毛微微转头,余光瞥见盛思甜坐起来的身影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默默地转过身,手里还拿着打开的果脯盒子。
  二人干看了对方半晌,盛思甜突然眼神放空:“我什么也没看见。”
  说完倒头回了被窝,背对着他。
  沈青行无意识地嚼了嚼口中剩余的山楂,木然把盒子盖上,放回原处,往外走了一步,又定定地转回来。
  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偷吃,只是好奇而已。”
  盛思甜把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嗯了一声,以示明白。
  沈青行突然觉得这山楂好硌牙,像是嚼着满嘴的石渣子,僵着脸扭头走了。
  苏峻夜里内急,睡眼惺忪地出了营帐打算去解手,却见一个人从不远处晃悠过去,直直走了几步,突然抬腿朝旁边的松树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苏峻顿时醒神,正准备大喊抓刺客,却突然发现那人竟是沈青行。
  沈青行这一脚踹过去,树上的松果又掉了不少,哗啦啦地落一地。也不知他大半夜的,又在发什么少爷脾气。
  与此同时,张遥林也被惊醒,提着裤子走出来,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怎么了?”
  苏峻摇了摇头:“将军心情不太好,不知道什么原因。”
  闻此,张遥林像是了然于心,拍了拍他的肩:“兔油焖住了,过会儿就好,问题不大。”
  苏峻将信将疑地站了半晌,见张遥林又回去睡觉了,他也困意上涌,解完手也回去休息了。
  隔日,太阳初升,照得松林间暖意融融。
  侍从熄了火堆,众人都在忙着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唯独沈青行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站在一棵松树底下,死死盯着从营帐里走出来的盛思甜。
  盛思甜原本想让篱落陪她去河边洗洗脸,可没走几步,面前就突然多了一堵人墙。
  她抬起头,看到沈青行阴沉沉的脸色,不由退了一步。
  “……将军?”
  她看见沈青行的眼圈儿,想起昨夜的事,起初还以为是做梦,站在想来,好像还真不是梦。
  毕竟还没做过这么滑稽的梦。
  她退一步,沈青行便跟一步,道:“二公主要洗漱是么,我亲自带你去。”
  说完,拉着她走到自己的青骢马边,把人抱了上去,随后翻身上马背,不由分说便策马而去。
  篱落在后面追了几步,急得快要哭出来,随手拽着张遥林道:“将军要干什么?该不会是想欺负我们公主吧?”
  张遥林老脸一红,扒开她的手,说:“这……这谁说得准。”
  一旁的苏峻在他后脑勺上给了一巴掌,随后对篱落道:“放心,将军自有分寸。”
  盛思甜被疾行的马吓得大惊失色,迎面的冷风如刀,她的身体便不自觉往后瑟缩。
  沈青行察觉她瘦弱的后背紧贴过来,在他怀中轻颤,他不由地微微僵了一下,旋即放慢了速度,
  抵达河边,他先从马背上下来,盛思甜也弯腰想下去,沈青行却突然侧开身子,不去接她。
  盛思甜正想自己爬下去,却见沈青行在马屁股上一拍,清脆一响。
  “你……”
  盛思甜惊呼一声,紧接着便被青骢马带着跑了。
  沈青行立在原地,不顾她的喊叫,道:“这儿就我们两个人,别装了。”
  盛思甜根本听不进去,俯身死死地抱着马脖子,青骢马随跑得不算快,但好几次还是差点将她颠下去。
  此情此景,令沈青行渐渐皱起了眉。
  她以前不是会骑马吗?
  他目光微沉,吹了声哨子,青骢马前蹄一扬,马背上的盛思甜吓得尖叫一声,顿时哭了出来。
  沈青行皱起的眉忽然展平,就好像是错愕来得太突然,连皱眉也忘了。
  顷刻间,他飞身掠过枯黄的浅草,直落马背,一把勒紧缰绳,让骏马停了下来。
  可眼前的盛思甜上半身依旧匍匐着,迟迟无法回神。
  沈青行下马后将她抱下来,见女子面色惨白,发丝凌乱,眼中的泪花闪烁着,像扎人的刀光。
  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喉结微微地上下滚动:
  “你……”
  他刚一抬手,盛思甜便惊恐地退了一步。
  沈青行刚舒展的眉头又堆到了一起。
  盛思甜又怕又恨地看了他一眼,冷静了半晌,心里猜到他八成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了,但一定不知道怎么该应付女人哭,她只能将计就计,先躲过他的盘问再说。
  她想罢,六分害怕立刻演成了十分悲痛,泪珠滚落,抽搭两声,自始至终也不看沈青行,兀自裹着绒毛披风往河边而去,蹲下去用冰冷的河水洗了洗脸,又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沈青行在原地僵了半晌,复杂地盯着她的后背。
  他就是再讨厌她,也只是不想跟她有瓜葛而已,所以才会变着法儿地跟她作对,想着能把她的本性激出来,届时,这桩孽缘也就该黄了,怎么如今却把人家给弄哭了?
  一个时辰后,苏峻见沈青行二人回来,却都没有骑马,盛思甜独自走在前面,而沈青行牵着马在后方,始终跟她隔着十步远的距离。
  二公主今日穿着湘妃色的窄袖流仙裙,浅粉色的披风镶一圈雪白的绒毛,整个人好像初春映水的桃花。可偏偏她从苏峻面前经过时,看到篱落,嘴角微微一抿,通红的眼睛又湿润起来。
  苏峻顿觉事态不对,见沈青行垮着脸走来,便上前问:“您不会和二公主吵架了吧?”
  沈青行咬了咬腮,好看的脸部轮廓也微微凹下去,道:“我才懒得跟女人吵架。”
  苏峻困惑道:“那二公主刚刚怎么哭了?”
  沈青行一怔,随即皱眉:“怎么又哭了?”
  苏峻瞪眼:“又?”
  沈青行瞥见他那充满渴求和探索的眼神,眯了眯眼,道:“你没事可干了是吧?”
  苏峻立马收回目光,正了正神色,扭头催促众人准备出发。
  随后,苏峻本想去接过沈青行手里的缰绳,却被对方避开。
  苏峻道:“您要骑马?”
  沈青行心烦意乱地闭了闭眼,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道:“她以前明明会骑马,怎么突然又不会了?”
  苏峻听罢,紧随着问:“您让她一个人骑马了?”
  沈青行顿了半晌,薄唇紧闭,不服气似的应了声嗯。
  苏峻脑子一转,立即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顿时又好笑又可叹:“将军,二公主就算真会骑马,那也是在宫里,身边儿有下人陪着呢,怎么能咱们这些行军打仗的男人相比?”
  他凑近两步,低声道:“恐怕二公主一开始是被吓哭的,刚刚回来又是被委屈哭的,觉着你在欺负人家呢。”
  沈青行心道,我本来就是在欺负她。
  只是没想到会把她欺负哭了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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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赔罪
  明殿之内,兽炉中焚着的龙涎香散发着幽幽清香,龙案之上,年逾半百的盛仁安偶尔轻咳两声。
  宫人开了殿门,两个意气风发的男子信步而入。
  “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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