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3章 一个人的孤单
第773章 一个人的孤单
那天陈安的心情本来是十分不好的,手下有个兄弟出了事,是从一开始就跟随他,关系很好的兄弟。他去医院看了人,一侧的手臂、腿骨粉碎性骨折,一只眼睛可能永久失明。
他去的时候,人还在昏迷不醒着,绷带把人缠得跟个粽子似的,血迹从绷带下面透出来,显示出那下面是怎么一片血肉模糊的景象。
那兄弟的老婆挺着大肚子赶到医院,一见那情形就哭到停不下来,他们一帮大男人都不懂得安慰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后来女人哭到昏厥过去,医院又是一阵急救。听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危险。
受伤,或者丧命,在他们这一行来说不是什么罕见的事。陈安一直觉得,既然做了这一行,就该有这样的觉悟。
以前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感受,有人受伤他会觉得遗憾,会有难过,但很快也就过去。即使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他也都觉得理所应当。大男人么,再大的困难都得挺过去。从前在部队的时候,没少见生死,他觉得自己早已经被磨成铁石心肠。
可近些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岁渐长,失却了年轻时的那种一往无前,他的心里开始生长出一种叫做悲悯的情绪。
看到受伤的兄弟,他在想他以后怎么办,他以后就是个残废了,别说这个行业做不了了,想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都不太可能了。那兄弟十几岁就做了这一行,也没有其他的技能,他那漫长的余生要怎么生活下去。
还有临走前,那女人撕心裂肺的的嚎啕大哭,也不断在他耳边回响。他记得那兄弟年初才结的婚,他去出席了婚礼,新娘是个漂亮娇弱如温室里的花儿一样的人,很羞涩的对着大家笑。
陈安在那女人伤心欲绝地哭的时候就从医院离开了,他最受不得女人哭。
一路开车过来,进了宴会大厅,满屋的灯红酒绿,锦衣华服,以及脸上不管是不是虚伪的喜笑颜开。这里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本以为身处这样的热闹中能冲淡一些心头的不快,可身处其中,愈发感受到自己跟这周围的格格不入。
陈安跟人简单打了招呼后,就穿过人群,在角落里找了个地方抽烟去了。
表面的热闹反而衬得人心里的孤单更加无处遁形了。
可是一静下来,医院里的那一幕幕就又在脑子里冒了出来。陈安有点烦躁,他更习惯以前那个铁石心肠的自己,这种悲悲戚戚不适合他。
沈鹤来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安哥——”
陈安听见女孩儿的声音。平时关系好的兄弟也会这么叫他,但女孩儿,只有这一个是这样叫他。女孩子细细柔柔的声音叫“安哥”,总有些跟那帮儿大男人不一样的韵味。
“嗯。”陈安应了一声,情绪一时还没从之前那个劲儿里出来,自然也没注意到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皱着眉头,脸色不好,这在沈鹤看来就是不大高兴了。一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有事儿?”陈安问。
陈安在厅里跟于洛洛说话的时候就看到她了,站在于洛洛旁边,垂着头,没看他。陈安以为是自己目睹了她的醉酒让她尴尬了,不想搭理他,就也没主动招呼,跟于洛洛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现在,这专门跟出来,怕是有事儿?
陈安表情越发严肃,等着她开口。
“安哥,我是来向你道谢的,那天晚上,多谢你救了我哈,不然我……哈哈……”沈鹤怕再沉默下去让气氛更尴尬,赶紧拿出自己应酬场面的底子来,故作轻松的嘻嘻哈哈。
“不用在意。是赵先生看见了你要去帮你,我不过是搭把手。”陈安如实道。
他并不觉得自己那天做了什么。沈鹤的父母已经专程跟他道谢。如果不是赵廷澜,他根本没看到沈鹤。但看到眼前她笑意盈盈的样子,陈安其实还挺庆幸,自己那天安排了赵廷澜从那条巷子里走。
“哦……”沈鹤应了一声,像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香烟的烟气被风吹了过去,沈鹤咳了一下。
陈安伸手按灭了手里的烟。
沈鹤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停留在他手腕上。
陈安不明所以。然后就看见沈鹤突然又提高了声音道:“安哥,我……我还要为那天晚上对你做的那件事儿道歉,真心的!”
“哪件?”陈安一时没跟上她的跳脱。
沈鹤呆了一呆,像是不明白他这么问的意思,这是……质问,还是开玩笑?可陈安的表情不太像在开玩笑。
于是沈鹤老老实实道:“我不该非赖着你把我带回家,也不该半夜跑到你房里去,更不该……后来还跑到你床上去了……”
这说的都是事实,可沈鹤说出来才觉得这话听起来怎么都不对劲儿,脸就红了。
“全部?”陈安道。
“啊?”沈鹤疑惑,抬头,刚好对上了陈安的眼神。
陈安本来没太注意,可沈鹤扬起脸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她泛红的脸颊,还有那清澈无辜的眼神,像有什么突然撞了他一下一样,陈安心里升起一股有点怪异的,说不清的感觉。
他转过头去,道:“我是说,你……全部都记得?”
他本来以为她醉酒,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啊,当时不知道,后来回想都能回想起来……安哥,对不起啊,本来你肯收留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结果我还弄得你没睡好觉……”女孩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儿愧疚和窘迫,垂着头,弯曲的后颈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一阵清风吹来,淡淡的香水味扑过鼻端。
陈安稍稍有点恍惚,一直郁闷的心情在此刻似乎有了短暂的别离,虽然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隔了会儿,他道:“没关系。”
又问:“还有别的事儿吗?”
“……啊?没,没有了。”沈鹤匆匆告辞。
陈安又点了一只烟,看着沈鹤的身影消失,他在想,这个女孩子似乎有让人轻松愉悦的特质,大部分时间见到她时都是生机勃勃的。那次在巷子里见到她,他几乎没认出来,是因为她那样的颓废,跟以前的她一点都不像。
现在看到她似乎又重新振作起来,这样很好。